作者：蔡之兵

　　近日，國務院金融穩定發展委員會(hui) 召開專(zhuan) 題會(hui) 議明確提出關(guan) 於(yu) 平台經濟治理，有關(guan) 部門要按照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的方針完善既定方案，堅持穩中求進，通過規範、透明、可預期的監管，穩妥推進並盡快完成大型平台公司整改工作，紅燈、綠燈都要設置好，促進平台經濟平穩健康發展，提高國際競爭(zheng) 力。可見，為(wei) 平台經濟設置好紅綠燈已經成為(wei) 平台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前提。

　　平台經濟治理為(wei) 什麽(me) 要設置紅綠燈？自資本主義(yi) 製度形成以來，從(cong) 商業(ye) 資本、產(chan) 業(ye) 資本再到金融資本、虛擬資本，資本要素已經曆多種不同類型資本形態的演變過程。作為(wei) 最新的資本形態，平台資本既繼承之前各種不同類型資本形態的能力，又在這種集成中成為(wei) 超過之前所有資本形態的資本形態。從(cong) 與(yu) 其他資本形態的比較看，平台資本既可以像商業(ye) 資本和產(chan) 業(ye) 資本一樣，通過控製市場交易環節和產(chan) 品生產(chan) 環節得到利潤，也可以如同金融資本和虛擬資本一樣，通過金融運作和虛擬產(chan) 品來獲得利潤。正是由於(yu) 這種同時具備多種不同資本形態能力的資本特性，由平台資本控製的平台企業(ye) 也由此擁有能夠影響經濟社會(hui) 發展乃至國家治理的能力。

　　第一，平台企業(ye) 對市場主體(ti) 的雙向控製力。與(yu) 之前的企業(ye) 形態不同，平台企業(ye) 並非隻能影響消費者或生產(chan) 者單一主體(ti) ，而是能同時影響甚至控製生產(chan) 者和消費者的企業(ye) 形態。第二，平台企業(ye) 對產(chan) 品價(jia) 格的精細控製力。與(yu) 傳(chuan) 統企業(ye) 形態相比，平台企業(ye) 依靠大數據技術可以對產(chan) 品價(jia) 格實施精細定價(jia) ，極端情況下，平台企業(ye) 甚至可以實現一人一價(jia) ，大數據“殺熟”現象實際上就是這一能力的直接體(ti) 現。第三，平台企業(ye) 對行業(ye) 邊界的迅猛擴張力。由於(yu) 高度依賴於(yu) 互聯網這一公共基礎設施，平台企業(ye) 的專(zhuan) 業(ye) 技術門檻往往相對較低，這使得平台企業(ye) 在行業(ye) 尤其是相似行業(ye) 和上下遊行業(ye) 之間的擴張和越界極為(wei) 容易。第四，平台企業(ye) 對監管體(ti) 係的強大穿透力。作為(wei) 一種虛擬載體(ti) ，平台企業(ye) 先天就具有通過平台在不同行業(ye) 之間輕易擴張的能力，這也使得傳(chuan) 統的行業(ye) 監管模式難以及時全麵把握平台企業(ye) 的經營信息而經常陷入束手無策的境地。第五，平台企業(ye) 對國家政權的隱蔽影響力。平台企業(ye) 的發展基石是用戶數量，用戶規模越大、平台企業(ye) 的市場價(jia) 值和市場支配地位就越強，這種特性已經使得平台企業(ye) 具備了通過引導社會(hui) 輿論來影響和衝(chong) 擊國家政權的能力。也正因如此，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呼籲要重視“數字利維坦”對國家政權帶來的全新威脅。

　　可見，平台資本的超級資本屬性賦予了平台企業(ye) 強大的渠道控製力、價(jia) 格控製力、行業(ye) 控製力，也使得平台企業(ye) 一經出現就具有了極強的市場競爭(zheng) 力，這也是為(wei) 何過去10餘(yu) 年，全球發展最快的企業(ye) 幾乎都是平台企業(ye) 的根本原因。然而，也要看到，也正因為(wei) 平台企業(ye) 的能力如此之強、影響力如此之大、涉及用戶數量如此之多、影響國家治理體(ti) 係如此之深，通過設置好紅綠燈來引導和規範平台企業(ye) 的健康發展就顯得至關(guan) 重要。

　　紅綠燈應該設在哪裏呢？無論是基於(yu) 國家社會(hui) 穩定的需求，還是平台企業(ye) 的健康發展目標，為(wei) 平台企業(ye) 設置紅綠燈的必要性都毋庸置疑，但問題在於(yu) 平台企業(ye) 類型眾(zhong) 多、所屬行業(ye) 也各不相同，紅綠燈究竟應設於(yu) 何處就顯得尤為(wei) 重要。

　　基於(yu) 平台企業(ye) 的特點，為(wei) 平台企業(ye) 設置紅燈應堅持如下導向。第一，紅燈應設在行業(ye) 邊界上。在市場經濟體(ti) 製下，雖然絕大多數行業(ye) 都不應存在特定的資本類型偏好，但在少數能影響國家安全和社會(hui) 穩定的如金融、民生等行業(ye) ，考慮到平台企業(ye) 龐大用戶規模可能導致的社會(hui) 風險，仍應根據相關(guan) 法律對平台企業(ye) 的無序擴張行為(wei) 設立相應的紅燈。第二，紅燈應設在價(jia) 格機製上。得益於(yu) 自身對市場主體(ti) 的強大控製力，對平台企業(ye) 的紅燈應該高度重視平台企業(ye) 服務或產(chan) 品的價(jia) 格形成機製。一方麵，重視平台企業(ye) 製定的分成比例或租金水平的合理性，避免平台企業(ye) 製定的分成比例過高而侵蝕真實生產(chan) 或者服務環節產(chan) 生的利潤。另一方麵，規範平台企業(ye) 的價(jia) 格歧視行為(wei) ，避免出現“殺熟”現象，最大程度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第三，紅燈應設在數據算法上。平台企業(ye) 掌握了海量的消費者信息，這些數據不僅(jin) 能為(wei) 平台企業(ye) 帶來巨大的潛在經濟利益，也會(hui) 給消費者帶來較大的安全隱患。因此，對平台企業(ye) 的紅燈設置需要考慮如何製定科學完善的數據使用規則，既確保數據使用權益的合理分配，也要保障廣大消費者的信息數據安全。因此，未來為(wei) 平台企業(ye) 設置的紅燈需要格外重視數據算法這一內(nei) 容。

　　為(wei) 平台企業(ye) 設置的綠燈要體(ti) 現鼓勵平台企業(ye) 發展的導向。首先，綠燈應設在美好生活需要上。平台企業(ye) 的快速發展極大滿足了美好生活需要，未來仍然要大力鼓勵和引導平台企業(ye) 繼續通過滿足居民生活、學習(xi) 、生產(chan) 方麵的各種基本需求來保持發展。其次，綠燈應設在產(chan) 業(ye) 短板上。從(cong) 市值規模和盈利水平看，平台企業(ye) 已經成為(wei) 實力最強的企業(ye) 類型之一。在這種背景下，通過設置綠燈來引導實力雄厚的平台企業(ye) 進入國家發展體(ti) 係的短板行業(ye) 將是平台企業(ye) 未來發展的最大機遇。最後，綠燈應該設在國際競爭(zheng) 上。隨著5G技術的成熟，數字經濟成為(wei) 未來國家競爭(zheng) 的關(guan) 鍵領域的跡象已經非常明顯。平台企業(ye) 作為(wei) 數字經濟的主力軍(jun) 之一，能否在國際競爭(zheng) 中占得先機將決(jue) 定國家發展成敗。因此，未來理應培育更多在數字經濟領域具有世界級競爭(zheng) 力的平台企業(ye) 。

　　設置紅綠燈應堅持什麽(me) 原則？從(cong) 平穩健康發展和提高國際競爭(zheng) 力的目標導向看，為(wei) 平台企業(ye) 設置好紅綠燈理應堅持如下原則。

　　設燈有據。為(wei) 平台企業(ye) 設置紅綠燈並不意味著要在所有行業(ye) 中都設置紅綠燈，更不能簡單依據企業(ye) 規模大小來選擇是否設置紅綠燈。從(cong) 具體(ti) 目標分析，為(wei) 平台企業(ye) 設置紅綠燈是為(wei) 了避免資本的無序擴張與(yu) 惡意競爭(zheng) 。然而，無論哪種目標，為(wei) 平台企業(ye) 設置的紅綠燈應有科學合理的界限、清晰透明的規則、易於(yu) 判斷的標準，通過規範、透明、可預期的監管給平台企業(ye) 以明確穩定的預期和發展環境。

　　燈數要少。如同沒有紅綠燈的高速公路的運輸能力要遠遠高於(yu) 有紅綠燈的普通公路，倘若對作為(wei) 市場經濟重要主體(ti) 的平台企業(ye) 進行過多管控，同樣會(hui) 影響經濟發展。因此，應有意識地控製為(wei) 平台企業(ye) 設置的紅綠燈總數，要確保設置紅綠燈的權力來源於(yu) 頂層設計和統籌安排，避免出現單個(ge) 行政部門或者地方政府為(wei) 平台企業(ye) 無故設置紅綠燈的情形。與(yu) 此同時，主要監管部門要盡可能通過完善製度建設，加快推進整體(ti) 監管、係統監管、協力監管，特別是在應對平台經濟領域數據型壟斷的挑戰中實現信息與(yu) 技術的及時有效共享，實現事前事中事後全鏈條監管，在控製燈數的前提下，多設置綠燈、少設置紅燈，充分發揮平台企業(ye) 的積極作用。

　　紅燈能停。在為(wei) 平台企業(ye) 設置的紅綠燈中，紅燈的目的在於(yu) 遏製平台企業(ye) 的無序擴張和惡意競爭(zheng) 。想要實現這一目標，就需要確保紅燈對平台企業(ye) 的約束性。一方麵，要努力提高設置紅燈標準的專(zhuan) 業(ye) 性和科學性。在現代金融工具的支撐下，平台企業(ye) 行為(wei) 的複雜程度和隱蔽程度已經大大提高，如何及時和準確識別企業(ye) 為(wei) “越界”和“違規”行為(wei) 依賴於(yu) 相關(guan) 部門專(zhuan) 業(ye) 能力的提高。另一方麵，需要提高紅燈懲罰措施的震懾性。對企業(ye) 來說，利潤是其行為(wei) 抉擇的關(guan) 鍵指標，倘若觸及紅燈的懲罰成本遠遠低於(yu) 其經營所得，平台企業(ye) 就不會(hui) 在紅燈前停步。因此，想要確保紅燈對平台企業(ye) 行為(wei) 的約束力，就應在反壟斷法中製定與(yu) 其“闖紅燈”行為(wei) 所獲利潤水平相當的懲罰標準，不斷增強紅燈的震懾力。

　　綠燈能行。推動平台企業(ye) 按照綠燈指示方向來運行同樣是紅綠燈的重要功能。一方麵，平台企業(ye) 有自己的運行邏輯，比如追求利潤水平的提高、追求市場壟斷地位的增強等都是其基本行為(wei) 邏輯。然而，另一方麵，國家發展戰略也期望平台企業(ye) 能夠在特定領域發揮更多、更好的積極作用。在這種背景下，綠燈的引導和指示作用就是平台企業(ye) 能否按照國家意誌運行的關(guan) 鍵前提，這就要求綠燈不能隻是簡單的準入型信號工具，而應該包含更加豐(feng) 富、更加有效、更加精準的鼓勵型工具集，能夠有力支撐和引導平台企業(ye) 進入國家希望其進入的行業(ye) 和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