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走出的傳媒人①】走近董山峰:心若大海 仰望星空
1977年,年僅(jin) 12歲的董山峰,帶著幹糧,從(cong) 保定市徐水縣南孤莊營村第一次走入徐水中學的校門。這時候的他並不知道自己未來會(hui) 成為(wei) 一個(ge) 怎樣的人。一個(ge) 農(nong) 村孩子,考上清華大學,進入《光明日報》成為(wei) 一名優(you) 秀新聞工作者,後來擔任享譽海內(nei) 外的《博覽群書(shu) 》雜誌社的社長、主編,我們(men) 可以想見他一定付出了常人無法全麵感知的艱辛。如今,麵對我們(men) 的采訪,時年57歲的董山峰回望自己走過的路,卻滿是感恩:“如果沒有保定這方沃土,沒有那些優(you) 秀的老師,沒有工作中的各位前輩,沒有國家教育政策的支持,沒有時代大潮的助推,就不會(hui) 有我的今天!”
走出南孤莊營
1965年,董山峰出生在保定市徐水縣城正北兩(liang) 公裏處一個(ge) 叫南孤莊營的村莊,他是家中第五個(ge) 孩子,也是最小的一個(ge) 。董山峰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長的農(nong) 民,如同那個(ge) 時候很多農(nong) 村家庭一樣,一家7口的日子過得十分艱苦。
“我父親(qin) 有點‘大男子主義(yi) ’,經常發脾氣,細究原因,主要是因為(wei) 日子過得太艱難,當時村子裏也沒有今天這樣其樂(le) 融融的氛圍,吵吵鬧鬧如家常便飯。不過我父親(qin) 對老婆孩子以外的人很友好,而且是一個(ge) 很講義(yi) 氣、很重感情的人。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大姑和老姑雖然都在北京,但生活比我們(men) 還困難,父親(qin) 常常需要和幾個(ge) 叔叔大爺家組織起來,接濟大姑老姑兩(liang) 家。有一次大姑家的大表哥看弟弟妹妹們(men) 生活也很艱苦,不忍心把舅舅裝滿糧食的袋子都背走,我父親(qin) 眼睛一瞪,扛起糧食二話不說就逼著表哥一起去了火車站。他常說,咱們(men) 在老家怎麽(me) 都好湊合,但不能眼看著外地的姑姑和孩子們(men) 吃不上飯。”董山峰回憶道。
雖然物質條件十分匱乏,但南孤莊營村深厚的文化底蘊,讓年幼的董山峰的精神世界十分富有。
據徐水縣誌記載,自北宋年間(公元960年-1127年)便有孤莊營。1961年為(wei) 便於(yu) 管理,將該村分為(wei) 南、中、北三村。
除了曆史悠久外,這座小小的村落也走出過多位優(you) 秀學人。最具代表性的則是世界著名目錄學家袁同禮、中國著名地質學家袁複禮和中國著名體(ti) 育學家袁敦禮三兄弟,後世稱為(wei) “袁氏三傑”。其中袁複禮於(yu) 1913年考入清華學校(今清華大學)。70年後,董山峰也走入了清華園。
對於(yu) 童年的董山峰來說,家鄉(xiang) 的曆史人文底蘊顯得深奧,他最早的人文啟蒙則來自於(yu) 京劇。
“村裏有京劇團,當時現代京劇非常流行,人們(men) 大都能唱兩(liang) 句。北京京劇院著名藝術家楊少春、林雅雯、嶽惠玲等都曾到村裏指導排戲和示範演出。因為(wei) 有長期藝術熏陶,村裏不少條件優(you) 秀的青年被選拔到了福建、山西、保定等地的京劇團。我父親(qin) 當時已是個(ge) 拖家帶口的中年人,唱得也相當好。”董山峰說,當年隨家人參加生產(chan) 隊勞動,印象中脾氣不好的父親(qin) 推著農(nong) 家小車唱著現代京劇的反差場景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在這種氛圍影響下,董山峰很早就喜歡上了京劇。“他喜歡聽收音機,看書(shu) 的時候聽,幹活的時候也聽,特別著迷,唱得也非常好。”這是董山峰的大姐對弟弟童年最深刻的記憶。
對於(yu) 董山峰來說,《紅燈記》《沙家浜》《智取威虎山》《杜鵑山》中的經典名段,也成為(wei) 他最早的“流行記憶”和文學啟蒙。“中小學時,很多語文考試中的難題都是靠京劇解決(jue) 的,比如語文課考反問句式,當時不會(hui) ,我就憑直覺把京劇《紅燈記》裏李奶奶反問日本鬼子鳩山的一段念白寫(xie) 上去了,結果還得了滿分。”
正是這份愛好和積累,為(wei) 董山峰開啟了從(cong) 南孤莊營村走向更遠地方的一扇門。
1977年,12歲的董山峰憑一副好嗓子,從(cong) 幾百個(ge) 孩子中脫穎而出,考入了徐水中學文藝班(後改為(wei) 徐水一中初中部)。
當談起為(wei) 何會(hui) 選擇文藝班時,他說:“當時家裏孩子多,父母對我們(men) 基本屬於(yu) 放養(yang) ,很多決(jue) 定都是自己做。去考文藝班也是村裏的老師帶著許多熱愛文藝的孩子一起去;另外是覺得能到縣裏讀書(shu) 是件光榮的事;此外,當時的文藝工作者在我的心目中地位很高,他們(men) 經常深入農(nong) 村演出,與(yu) 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勞動,指導孩子們(men) 唱歌跳舞。群眾(zhong) 心裏都認為(wei) 他們(men) 是黨(dang) 和毛主席派來的人,對他們(men) 由衷地喜愛和敬重。”
從(cong) 文藝生到“中考狀元”
如果曆史的車輪按照當初文藝班的既定軌道行駛下去,董山峰未來可能成為(wei) 一位文藝工作者。
“當時主要就是學樂(le) 理、練習(xi) 唱,經常唱的是‘小小竹排江中遊’‘我為(wei) 祖國獻石油’等。後來聽到哪首歌曲,就能大致唱出它的樂(le) 譜來。但對語文數學這些基礎學科,花的精力很少。”董山峰回憶道。
但隨著高考的恢複,中國教育迎來了大變革。1978年文藝班取消,改為(wei) 了普通班,不再訓練文藝特長,開始各項基礎學科的規範教學。董山峰和他的同學們(men) 雖然一時不太適應,卻非常幸運,遇到了一位學習(xi) 上的領路人——班主任張朝芬。
“剛接這個(ge) 班時,總覺得孩子們(men) 的狀態不對,顯得死氣沉沉,他們(men) 對學習(xi) 、對未來沒有想法。”現年85歲的張朝芬老師回憶道。
“那種死氣沉沉可能源於(yu) 農(nong) 村孩子的見識缺乏和少年懵懂,不知道為(wei) 什麽(me) 學,學校教什麽(me) 就學什麽(me) 。特別幸運我們(men) 遇到了一位認真負責的老師,又趕上了當時欣欣向榮的社會(hui) 大環境,為(wei) 我們(men) 打開了一扇人生之窗。”董山峰回憶道。
為(wei) 了盡快幫助學生們(men) 進入狀態,張朝芬開始了她的“特訓”。
“初中是從(cong) 被動學習(xi) 到自主學習(xi) 的一個(ge) 重要分水嶺。必須注意培養(yang) 孩子主動學習(xi) 的意識,所以班主任要善於(yu) 引導。首先要讓孩子們(men) 樹立誌向,每周班會(hui) 我都將社會(hui) 最新的動態,國家取得的成績,告訴學生們(men) ,為(wei) 這些孩子埋下了一顆‘通過學習(xi) 成為(wei) 一名能夠為(wei) 社會(hui) 做貢獻的人’的思想種子;其次,教給孩子們(men) 學習(xi) 方法,我重點訓練的是學生聽課的效率,下課隨機抽查聽課效果,還發揮課代表的帶頭作用,與(yu) 各科老師做好溝通,董山峰當時就是語文課代表;最後是培養(yang) 孩子們(men) 的集體(ti) 榮譽感和責任感,從(cong) 衛生評比到體(ti) 育競賽都要取得好的成績,形成比學趕幫超的學習(xi) 生活氛圍。”談起自己的教育實踐,年過八旬的老人眼神顯得格外明亮。
而在董山峰的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則是張朝芬老師每天帶領學生跑操的身影。“我本人當時既不懂學習(xi) ,也不懂事理,但教曆史的班主任張老師有特別的辦法調動同學們(men) 的積極性,她從(cong) 體(ti) 育入手,每天早晨帶著我們(men) 先跑操再學習(xi) ,課間休息也時常跑上兩(liang) 圈。短短一兩(liang) 個(ge) 月的時間,我們(men) 從(cong) 開始的叫苦叫累、鬆鬆垮垮變成每天盼望跑步時間的到來,精神麵貌煥然一新。現在回憶,那時的跑操不僅(jin) 讓孩子們(men) 強健體(ti) 魄,而且直麵挑戰、不怕困難、增進團結,特別是把集體(ti) 主義(yi) 精神融入每個(ge) 孩子的心靈。我們(men) 這個(ge) 班的同學日後在各個(ge) 領域都頗有成績。”這是董山峰今天的感想。
經過短短2個(ge) 月的“特訓”,原本死氣沉沉的班可謂洗心革麵。而董山峰也在這樣濃鬱的學習(xi) 氛圍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就是在這個(ge) 階段,他獲得了人生中第一個(ge) 一等獎。那是徐水一中初中作文競賽,題目是“難題不難了”,他把這個(ge) 作文和數學課上剛剛講到的“三角形的穩定性”聯係起來,用生活中窗戶、柵欄甚至豬圈門運用三角形增加穩定性的木條結構來解讀數學原理,體(ti) 現“實踐出真知”的主題,受到老師們(men) 高度讚賞。
據董山峰回憶,這次獲獎其實來之不易。當時像很多孩子一樣,董山峰寫(xie) 作文也常常是空喊口號。但語文老師王煥然一直提醒他語言文字要樸實、真誠、言之有物,要善於(yu) 從(cong) 實際生活中發現題材,還要善於(yu) 真實地記錄和描寫(xie) 生活。從(cong) 記敘校園籃球比賽的場景開始,經過一兩(liang) 個(ge) 學期的批評、修改和練習(xi) ,董山峰的寫(xie) 實水平才有了質的飛躍。而這種樸實、真摯的文風也為(wei) 董山峰日後從(cong) 事新聞工作奠定了基礎。
與(yu) 此同時,在一次英語競賽中,遠遠落後的董山峰在跟同學交流時也發現了學習(xi) 英語的技巧——朗讀課文和背單詞。“每次英語課下課後,總有幾個(ge) 同學拿著粉筆到黑板上練習(xi) 背寫(xie) 單詞。筆和紙都需要花錢買(mai) ,但老師們(men) 課後留下的粉筆頭很多,正好給我們(men) 練習(xi) 。我也逐漸加入其中,與(yu) 大家互相考問單詞。在後來舉(ju) 行的英語競賽中,我逐漸從(cong) 沒有獎變成三等獎,直到變成一等獎。”董山峰回憶道。
此後,董山峰如同開了竅一樣,展現出了很強的學習(xi) 興(xing) 趣和天賦,各科成績穩步增長,從(cong) 班裏的前十名、前五名、前三名,最後穩居第一名。
1981年董山峰參加中考,成為(wei) 當年徐水縣中考成績第一名。
“董山峰不是班裏最聰明的,但卻是最認真、專(zhuan) 注的。很多人不知道,暑假時他還找到我,借了教室的鑰匙,把初中知識和難點又自己梳理一遍。”張朝芬回憶道。
“當時是覺得初中各科目的信息量非常大,正常上課期間有不少都沒有弄明白。假期沒事,學校也沒人,正好可以享受一人獨處、安靜學習(xi) 的快樂(le) 。”董山峰回憶說,“學習(xi) 確實是能創造快樂(le) 的。我在徐水一中,接受的是相對全麵而規範的教育,逐步學會(hui) 深入各個(ge) 學科內(nei) 部感受內(nei) 容之美、思想之美、學理之美、邏輯之美,喜歡探究不同學科提出、分析和解決(jue) 問題的方式,沉迷學科思考,重視平時積累,不為(wei) 考試成績而斤斤計較,不為(wei) 生活瑣事而耿耿於(yu) 懷,淡定與(yu) 專(zhuan) 注的狀態更容易出成績。此外,在老師和優(you) 秀文藝作品的引導下,我和同學們(men) 有了未來為(wei) 國家發展做貢獻的意識。想到無數先賢對國家和民族的巨大付出和偉(wei) 大貢獻,便不覺得眼下的學習(xi) 成績好值得驕傲和沾沾自喜,也很少為(wei) 當時學習(xi) 和生活條件的艱苦而煩惱。”
“徐水一中教會(hui) 我仰望星空!”
雖然中考成績非常好,但董山峰卻麵臨(lin) 抉擇:中專(zhuan) 或高中?
這個(ge) 問題現在也許答案很清晰,但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由於(yu) 我國經濟還比較落後,農(nong) 村人口比重大,學生當中來自農(nong) 村的很多。對於(yu) 廣大農(nong) 村學子而言,上師範類中專(zhuan) 既不用交學費,畢業(ye) 還包分配能端上“鐵飯碗”;而當時讀高中並非都能參加高考,還有一個(ge) “預考”製度,如果高中成績不理想,無法通過預考仍無法考大學。
麵對這樣的抉擇,如同當年報考文藝班一樣,董山峰再次自己做了決(jue) 定。“我隻跟家人說了一句話,‘一個(ge) 人一生中就這一次上大學的機會(hui) ,我必須試試。’家裏沒人反對。”董山峰回憶道。
於(yu) 是,董山峰進入了徐水一中讀高中。他的高中生活仍然過得很艱苦。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山峰每天從(cong) 家裏拿些幹糧,在學校用搪瓷茶缸打一杯熱水,中午吃點幹糧喝點水就對付過去了。這個(ge) 孩子非常有毅力。”現年已經73歲的高中班主任葛承珍回憶道。
但這樣的生活在董山峰回憶起來,卻並不覺得苦。“當時農(nong) 村家庭的孩子大都如此,家裏有什麽(me) 主食就帶點什麽(me) ,但記憶中多是粗糧,人在饑餓時隻要有的吃就好。另外當時沉迷於(yu) 對各門學科‘悟道’的快樂(le) 中,顧不上關(guan) 心吃喝問題。”
另一個(ge) 不感覺苦的原因是,董山峰此時的精神世界正經曆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因為(wei) 他遇到了一群帶他“仰望星空”的老師。
1958年後,由於(yu) 曆史原因,一群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來到了徐水中、小學擔任老師。
“胡道稷的英語,王輔仁的數學,梁家華的生物,張慶年、張錦華的語文……他們(men) 最大的不同就是視野開闊,講課時旁征博引,信息量大。他們(men) 氣質中的儒雅與(yu) 平和是我們(men) 這批農(nong) 村孩子所不曾見過的。他們(men) 把外麵世界的美好展現給孩子們(men) ,把個(ge) 人、家庭與(yu) 國家的關(guan) 係告訴孩子們(men) ,把求真務實的科學作風傳(chuan) 遞給孩子們(men) ,相當於(yu) 為(wei) 同學們(men) 打開了天窗和天眼。”每每談起那些老師,董山峰的感激之情溢於(yu) 言表。
在這些老師中,英語老師胡道稷一直是徐水縣城的傳(chuan) 奇。這位畢業(ye) 於(yu) 清華大學經濟係的高材生,曾和諾貝爾獎獲得者楊振寧、李政道同在西南聯大讀書(shu) ,後任新華社筆譯記者,上世紀50年代來到徐水。
“當時胡老師是全程用英語為(wei) 中學生授課,這在徐水甚至大城市都是鳳毛麟角。我第一次知道斯諾在延安采訪毛主席,就是聽胡老師用英語講的。為(wei) 讓不同英語基礎的同學都聽懂這個(ge) 故事,老師讓我為(wei) 同學們(men) 翻譯。後來我能夠考上清華並在清華為(wei) 同學們(men) 做各種服務,與(yu) 徐水一中這批優(you) 秀老師的引導和錘煉有直接關(guan) 係。”董山峰回憶說:“他們(men) 來到徐水,大多是因為(wei) 受到政治運動的衝(chong) 擊,個(ge) 人和家庭遭受了很多不幸,但正是他們(men) 改變了徐水教育,也改變了幾代徐水人。”
這樣的判斷幾乎成為(wei) 徐水教育界的共識。“我是1986年到徐水一中擔任化學老師,那些老教師都是各教研組的帶頭人,每次教研活動,他們(men) 都讓年輕人上台,給我們(men) 很多鍛煉的機會(hui) 。而且特別注重細節,他們(men) 的桌子永遠是幹淨的,課後安排學生打掃教室,精細到了安排誰擦黑板、誰掃地上的粉筆屑,誰擦黑板邊緣的粉筆末。”現任徐水區教體(ti) 局副局長賈俊峰與(yu) 董山峰一樣都是徐水一中81級的學生,“正是因為(wei) 一批優(you) 秀老教師的傳(chuan) 幫帶,我們(men) 徐水一中的教育質量始終保持了很高的水平。我們(men) 都以曾是他們(men) 的學生,跟從(cong) 他們(men) 學習(xi) 而感到榮幸,充滿感恩。”
被這些優(you) 秀老師打開了人生天窗和學術天眼的董山峰,在知識的大海裏搏浪擊流,並具備了遊向更廣闊天地的水性和膽略。日常學習(xi) 中,董山峰幾乎變成了老師的助教,課間休息時,身邊常常是同學們(men) 排隊提問。1983年高考,徐水一中獲得大豐(feng) 收,81級一班幾乎有一半同學考入各種高校,董山峰以556分的成績被清華大學高分子化工專(zhuan) 業(ye) 錄取,不過他始終沒有去了解自己這個(ge) 成績在河北省的排名情況。我們(men) 得到的信息是,當年全國參加高考有167萬(wan) 人,而清華在河北省隻招收44人。
考入清華 文理兼修
1983年夏,董山峰收到了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shu) ,雖然隻是一個(ge) 樸素的信封,但對於(yu) 一個(ge) 農(nong) 村孩子來說卻價(jia) 值千金。
據葛承珍老師回憶,因為(wei) 十分重視這封通知書(shu) ,他特意騎上自行車把信送到了董山峰家裏,那也是葛老師第一次到董山峰家。董家父母非常熱情,執意挽留老師在家裏吃飯,準備了“好酒好菜”招待老師。“好酒好菜”四字是葛承珍老師的記憶,但在董山峰印象中,雖然父母竭盡全力拿出了家裏最好的飯食,但無非是多放幾個(ge) 雞蛋,多幾個(ge) 家常菜,所謂“好酒”也無非就是當時十來塊錢一瓶的徐水的“劉伶醉”。對此,葛承珍老師的回憶也堪為(wei) 佐證,“董山峰家給我留下最突出的印象就是貧寒:幾間西廂房,非常簡陋。”
還有一個(ge) 細節是葛老師和董山峰的共同記憶:按照徐水農(nong) 村的習(xi) 俗,小孩子不能上桌,所以有趣的一幕是一群大人在飯桌上推杯換盞互道感謝,而作為(wei) 主角、一米七六身高的董山峰卻隻能在旁邊服務,不能上桌,也不能隨便插話。
此後,董家的客人絡繹不絕,都是聽說他考上清華的消息來家裏祝賀的。而在徐水縣城,這一消息也不脛而走。據葛老師回憶,他到縣政府辦事,人們(men) 都在談論考上清華的事情,當葛老師說出自己就是董山峰的班主任時,“政府的人都豎起了大拇指”。
在並沒有各種激勵政策的當年,這份自豪是葛老師這位班主任和任課老師最大的幸福和榮譽。
喜悅過後,董家開始犯愁,因為(wei) 找不出一件像樣的行李。過去出門,沒有今天的各種拉杆箱,貧窮的董家甚至也沒有個(ge) 像樣的書(shu) 包,常常用籃子裝東(dong) 西,用筐背東(dong) 西,用包袱包東(dong) 西。最後董山峰的大姐和姐夫把他們(men) 結婚時打製的一個(ge) 綠色木箱拿回家來,才勉強算得上體(ti) 麵。當有鄰居建議應該給董山峰準備一塊手表以方便在清華的學習(xi) 時,為(wei) 避免父母為(wei) 難,董山峰脫口而出,“我不需要手表”。
由於(yu) 董山峰第一次去北京,為(wei) 了不出意外,董家派出了大哥、堂哥和姐夫三人陪同。啟程當天,董山峰看到用農(nong) 用板車為(wei) 他推行李的父親(qin) ,眼神裏沒有暴躁,滿是喜悅和溫和。“全家人的這種幸福感,是任何物質滿足都無法帶來的”,董山峰說。
簡單樸素,是董山峰對於(yu) 清華化工係高分子專(zhuan) 業(ye) 師生的印象。董山峰來到清華園,沒有見到電影中和想象裏西裝革履、風度翩翩的學者形象,他見到的第一個(ge) 老師是他所在分(八)三班班主任範奎成老師。當時範老師穿著實驗室工作服,像剛從(cong) 工廠車間裏走出來的工人師傅一樣,與(yu) 學生們(men) 親(qin) 切交流,這給董山峰今後思考清華校風時留下了永遠的原點。在之後幾年的學習(xi) 中,董山峰發現清華的老師們(men) 也都十分簡單樸素,心無旁騖,專(zhuan) 心教學與(yu) 科研。
時隔多年,董山峰還能清楚地記起在清華園上課的場景,他回憶說,周其庠、周嘯、李鬆、劉德山、孫以實、趙士琦、胡平、王曉工、郭寶華等許多老師所授課程的第一講往往要涉及學科曆史,這些理工科老師性格各異,但普遍大音希聲。說起專(zhuan) 業(ye) 滔滔不絕;說起人情世故,則寡言少語。
在認真學習(xi) 化工專(zhuan) 業(ye) 的同時,董山峰探究人文蒼穹的努力並沒有停止。1983年,首屆清華大學寫(xie) 作大賽,他根據自己對胡道稷老師的了解,以清華新生對清華老校友的審視,寫(xie) 出的報告文學《我是清華人》獲得最高獎。他還和同學們(men) 選聽徐葆耕老師的“西方文學思潮和賞析”課程。在那堂課上,董山峰發現人文竟然是如此瑰麗(li) 而奇妙,甚至突然意識到理工科老師的“大音希聲”“滔滔不絕”和“寡言少語”其實就是生動的“清華人文”。
“清華上世紀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隻有人文類公共選修課,待中文係1985年恢複成立,1986年開始在本校大三學生中招收第二學位生後,1983級一批喜愛人文的同學如獲至寶。經過考試,在200多位報名者中,有30位同學獲得攻讀第二學士學位的機會(hui) 。由於(yu) 大家對人文有強烈興(xing) 趣,畢業(ye) 時工作方向大都選擇了人文領域,且工作上卓有成績。”董山峰說。
董山峰如饑似渴地選修學校的人文課程,到圖書(shu) 館大量借閱經典讀物,主動撰寫(xie) 閱讀心得交給老師。“當時隻是覺得自己的人文素養(yang) 薄弱,想在老師那裏驗證自己的思考是否有價(jia) 值”,董山峰這樣回顧。他沒有料到,在20世紀80年代清華園裏獎學金相對較少的情況下,他在大學畢業(ye) 後,竟然被通知回校領取兩(liang) 項重要獎學金:香港清華校友獎學金和清華大學中國語文獎學金。獲獎原因是,他撰寫(xie) 的讀書(shu) 報告被評獎團隊認為(wei) 具有高度的主動性,體(ti) 現出較好的學術研究意識和能力。
為(wei) 新聞奔忙再累也快樂(le)
畢業(ye) 後,董山峰被當時的國家教委(今教育部)機關(guan) 刊物《中國高等教育》選中,一輛小貨車把他和一些簡陋的行李接到當時的機關(guan) 青年宿舍,距離八寶山革命公墓隻有一站路,偏遠落後的永樂(le) 小區。大學剛畢業(ye) ,每月工資是116.5元,因為(wei) 父母生活條件差,董山峰就設法每月擠出50元接濟他們(men) ,剩下的錢隻夠勉強吃飯。“那時的生活費比我讀第二學位時國家補助的76元還要少。但當時的意識形態工作具有很大影響力,寫(xie) 一篇好文章,編一個(ge) 好版麵,社會(hui) 反響大,能解決(jue) 問題,很有成就感。做自己感興(xing) 趣的工作,總想多做些事情,總想出精品,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勁兒(er) 。”董山峰說。
在教育部《中國高等教育》雜誌,每寫(xie) 一篇文章,董山峰都寄給自己大學畢業(ye) 實習(xi) 時所在的《光明日報》的老師。後來,當《光明日報》科技部需要增加一位能吃苦、善寫(xie) 作的青年記者時,那裏的老師們(men) 推薦了董山峰。
1994年2月,29歲的董山峰調往《光明日報》。“當時光明日報社正處於(yu) 發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後如火如荼的歲月,名家和高手雲(yun) 集,我的主體(ti) 基礎是理工科,新聞專(zhuan) 業(ye) 基礎並不紮實,凡事隻能比別人多吃一點苦”,董山峰說。
今天,我們(men) 打開百度,檢索董山峰所寫(xie) 過的文章,這雖然遠非其作品的全部,但卻驚訝地發現:董山峰把自己的理工科基礎,變成了一個(ge) 記者的優(you) 勢;把自己的家鄉(xiang) ,也看成鮮活的新聞素材;特別是,把自己多年奉獻國家的意識,融入了每一篇文章。在同樣作為(wei) 新聞人的我們(men) 看來,這已不隻是“多吃一點苦”,而是“多一點情懷”和“多一點創新”的感人互動。
2015年前,董山峰經曆了光明日報社多個(ge) 崗位,采寫(xie) 過數千篇報道,撰寫(xie) 過數百篇“本報評論員”文章和各類評論文章,擔任過《光明日報》兩(liang) 會(hui) 報道、奧運報道、世博會(hui) 報道、世界財富論壇報道、革命老區報道的負責人,幾乎走遍中國的每一個(ge) 省份,還到過世界十幾個(ge) 國家采訪。
此外,我們(men) 還在董山峰的新聞履曆中發現了一些“非典型”的新聞工作,比如,光明日報社十九大後兩(liang) 輪內(nei) 部巡視的巡視組長,韓國首爾國立大學訪問學者,中共中央宣傳(chuan) 部新聞協調小組成員,中央直屬機關(guan) 黨(dang) 校青幹班學員,中央黨(dang) 校首屆“習(xi) 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思想理論研修班”學員,中國延安幹部學院2021年廳局級調查研究班學員。
這些“非典型”新聞工作對董山峰的新聞專(zhuan) 業(ye) 工作有何裨益,對董山峰提高新聞工作質量和水平有何促進,我們(men) 已有感覺,但要得出準確結論,尚待今後深入采訪。
我們(men) 目前掌握的準確信息是:2011年,董山峰當選全國優(you) 秀新聞工作者,在人民大會(hui) 堂,受到中央領導同誌接見,作為(wei) 獲獎者代表上台領獎。
一家媒體(ti) 掌舵人的淩晨3點
2015年,董山峰被光明日報社任命為(wei) 《博覽群書(shu) 》雜誌的主要領導。《博覽群書(shu) 》於(yu) 1985年創刊,由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胡喬(qiao) 木撰寫(xie) 發刊詞。一家雜誌有這樣的出身和禮遇,顯然是對國家有所擔負的。
董山峰上任時,正趕上傳(chuan) 統媒體(ti) 遭遇網絡媒體(ti) 和移動媒體(ti) 的強烈衝(chong) 擊。為(wei) 了辦好這本在海內(nei) 外有巨大影響力的雜誌,他發揮自己長期的新聞專(zhuan) 業(ye) 積累,發揮《博覽群書(shu) 》在學界巨大的號召力,發揮光明日報專(zhuan) 業(ye) 團隊在辦刊方麵的雄厚實力,揚長避短,在滿足社會(hui) 大眾(zhong) 經典閱讀方麵發力,在引導青年加強係統閱讀方麵發力,把新型媒體(ti) 最為(wei) 欠缺的內(nei) 容優(you) 勢發揮得淋漓盡致,以致不少新媒體(ti) 反過來都和《博覽群書(shu) 》探討合作。
“《博覽群書(shu) 》的讀者是‘讀書(shu) 人、評書(shu) 人、寫(xie) 書(shu) 人’,雖然看似‘小眾(zhong) ’,但在龐大的人口基數上,仍然有大批讀者,而且都是高水平讀者。要滿足並引領這個(ge) 高知識讀者群的需要,編輯團隊必須保持穩居時代文化潮頭。”董山峰說。於(yu) 是,我們(men) 看到,57歲的廳局級名刊主編,一如當年徐水一中那個(ge) 勤奮少年,每天忙完工作後,晚上10點開始他獨自看書(shu) 和寫(xie) 作思考的時間,常常到淩晨兩(liang) 三點。
正是有了這份專(zhuan) 注和執著,受到國內(nei) 外讀者高度讚賞的《博覽群書(shu) 》,被北京市報刊發行局確定為(wei) 媒體(ti) 融合試點媒體(ti) ,並一躍進入著名的人天書(shu) 店年度訂閱百強排行榜的前八強,這在期刊出版界具有現象級意義(yi) 。由於(yu) 工作成績突出,光明日報社決(jue) 定推選董山峰參評2022年韜奮出版獎,這是我國出版界的最高獎。
“人來世上一次,不要總想自己得到什麽(me) ,而要常思我能為(wei) 世界做些什麽(me) 。有強烈奉獻意識者,很少抱怨,很少煩惱,往往會(hui) 有更多創造,往往會(hui) 有更高質量,往往會(hui) 有更多機遇,往往會(hui) 有更多快樂(le) 。”回首人生來路,董山峰給家鄉(xiang) 的新聞工作者以這樣的寄語。(記者:劉浩 見習(xi) 記者:孔二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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