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縫隙中遺落的光影
作者:鄭乃勇
《舍陂記》是一部獨特的故鄉(xiang) 傳(chuan) 記。作者以故鄉(xiang) ——舍陂村作為(wei) 敘事空間,以散點透視的筆法,寫(xie) 出了立體(ti) 化的故鄉(xiang) 形象:一是圍繞故鄉(xiang) 的山川草木、蔬菜瓜果、自然風物等,寫(xie) 出了故鄉(xiang) 的自然形態;二是在對故鄉(xiang) 的衣食住行、世故人情、民俗歌謠、故事傳(chuan) 說的講述中,寫(xie) 出了故鄉(xiang) 的文化形態;三是以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為(wei) 中心,寫(xie) 出了他們(men) 在生老病死循環中充滿了痛苦、無奈、掙紮與(yu) 堅韌的生命形態;四是將故鄉(xiang) 置於(yu) 中國現代化進程的背景中,寫(xie) 出了故鄉(xiang) 由“傳(chuan) 統”向“現代”轉變的曆史形態。當然,這四種形態並不是彼此孤立,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交融,彼此纏繞,從(cong) 而完成了故鄉(xiang) 形象的塑造。
《舍陂記》也是一部關(guan) 於(yu) 作者自我的傳(chuan) 記。作者將自我植入對於(yu) 故鄉(xiang) 的敘述中,植入故鄉(xiang) 一切有形和無形世界中,不僅(jin) 構建了一個(ge) 故鄉(xiang) 形象,同時也構建了一個(ge) 自我形象,這個(ge) 自我既是故鄉(xiang) 的敘述者,又在對故鄉(xiang) 的敘述中呈現自身,故鄉(xiang) 與(yu) 自我互相型塑。於(yu) 是,我們(men) 看到了一個(ge) 孤獨絕望的農(nong) 村少年怎樣一步一步地成長,看到一個(ge) 自卑厭學的農(nong) 村少年怎樣執著追求自己的夢想,看到一個(ge) 充滿鄉(xiang) 土氣息的“陳長庚”蛻變成具有文化氣息的“陳紙”的艱難曆程,可以說,《舍陂記》某種意義(yi) 上也是作者的自敘傳(chuan) 。
《舍陂記》的字裏行間彌漫著一種感傷(shang) 和憂鬱情緒。細細地閱讀和體(ti) 會(hui) ,我們(men) 會(hui) 發現這種感傷(shang) 和憂鬱的情緒內(nei) 涵極其複雜,其中,有遊子“日暮鄉(xiang) 關(guan) ”的傷(shang) 感,有“疼痛村莊”的悲憫,有生命消逝的憂傷(shang) ,有青春不再的感懷,有時間無情的慨歎,還有精神還鄉(xiang) 的渺茫,這些情愫流淌在字裏行間。從(cong) 更大的曆史視野看,這種感傷(shang) 和憂鬱蘊含了作者對故鄉(xiang) 由一個(ge) 傳(chuan) 統社會(hui) 向現代社會(hui) 轉變的全部複雜情感:一方麵,“現代”就像一輛奔馳的列車,浩浩蕩蕩,不可阻擋;另一方麵,人們(men) 對傳(chuan) 統又懷有真摯和強烈的依戀。
《舍陂記》的敘述視角是多重的。首先是兒(er) 童視角。兒(er) 童沒有成年人的世故,也沒有成年人成熟的主客體(ti) 意識和鮮明的是非觀,因此,兒(er) 童視角下,故鄉(xiang) 是新鮮的、活潑的、單純的、天真的,也是快樂(le) 的。其次是少年視角。少年雖然還沒有完全成年,但他的主體(ti) 意識越來越強,對自我生存環境的感知也開始變得複雜起來,少年視角下,故鄉(xiang) 也失去了那種單純的快樂(le) ,他對故鄉(xiang) 的情感體(ti) 驗也變得越來越複雜,充滿了抗拒、焦慮、憂傷(shang) 、自卑、茫然,甚至痛苦。再次是現代知識分子的視角。《舍陂記》中我們(men) 總能感受到有一個(ge) 現代知識分子的存在,具體(ti) 地說,這個(ge) 知識分子就是已經離開故鄉(xiang) 多年,生存於(yu) 現代都市的作者本人,他一方麵對故鄉(xiang) 懷有濃鬱的鄉(xiang) 愁,另一方麵又有十分自覺的現代理性,這個(ge) 知識分子時不時會(hui) 跳出來,表達自己的理性思考。這三種視角在《舍陂記》流暢自由地轉換,彼此穿梭,交融,從(cong) 而為(wei) 我們(men) 構建了一個(ge) 既有豐(feng) 富生活感受和生命體(ti) 驗,同時又充滿理性思考的鄉(xiang) 土世界。
閱讀《舍陂記》,一個(ge) 深刻的體(ti) 驗就是親(qin) 切。這種親(qin) 切感,一方麵源於(yu) 作為(wei) 他的同鄉(xiang) 、同學,我們(men) 有著十分相似的人生經曆——他的故鄉(xiang) 也是我的故鄉(xiang) ,他所經曆的一切苦難和艱難,我都經曆過,《舍陂記》中所敘述的一切人事和情感我都有深切的體(ti) 會(hui) ;另一方麵,這種親(qin) 切感也與(yu) 《舍陂記》的語言風格有關(guan) 。《舍陂記》語言通俗質樸,親(qin) 切清新,他經常將地方語言融入規範現代漢語中,有我生活了幾十年的濃鬱的故鄉(xiang) 特色和泥土氣息。《舍陂記》有鮮明的記錄性,沒有什麽(me) 絢爛的東(dong) 西,也沒有什麽(me) 神秘的技巧,甚至敘述語言有時顯得有些瑣碎和嘮叨,但這種瑣碎和嘮叨中有一種深切的情感,也與(yu) 回憶性的情境相統一,故鄉(xiang) 的點點滴滴,生老病死,喜怒哀樂(le) ,正是在這種瑣碎嘮叨而又親(qin) 切的語言中召喚出來。
“舍陂村”隻是中國大地上一個(ge) 普通的鄉(xiang) 村,除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和與(yu) 這片土地曾經血肉相連的人,估計很少有人過多關(guan) 注這裏發生的一切,以及生活在這裏的人的喜怒哀樂(le) ,它不過是時代縫隙中遺落的光影。然而,對這片光影的關(guan) 心,某種意義(yi) 上又是對整個(ge) 中國的關(guan) 心,這大概就是《舍陂記》的意義(yi) 所在。
(作者為(wei) 井岡(gang) 山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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