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有這樣一位詩人，他出身西南民族地區，以非凡的文學才華名動全國。他的詩歌被譽為(wei) “詩史”，他編撰的方誌被認為(wei) 是最上乘之作。《清史稿》評價(jia) 他是“西南大師”，曾國藩稱其為(wei) “西南巨儒”。

　　他就是貴州布依族詩人——莫友芝。

　　誰道西南無文章？

　　明清時期，西南地區陸續改土歸流，曆任流官以移風易俗和傳(chuan) 播儒學為(wei) 己任，中華文化深入民族地區，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更加深入。

　　大批少數民族文人積極學習(xi) 中原文化，產(chan) 生了不少著名的文學世家，如納西族木府家族、彝族餘(yu) 氏家族、白族何氏家族等。莫友芝及其所在的布依族莫氏家族正是西南文學之盛的卓越代表。

　　莫友芝1811年出生在一個(ge) 書(shu) 香之家。據說，他3歲識字，7歲讀《毛詩》《尚書(shu) 》，21歲便考取舉(ju) 人，名動鄉(xiang) 裏。

　　莫友芝最卓越的成就是他的詩歌。

　　晚清內(nei) 憂外患，貴州也數年戰亂(luan) 。身居西南的莫友芝，用沉重的詩筆寫(xie) 下動蕩的曆史和社會(hui) 百態。

　　1857年，莫友芝回遵義(yi) 過中秋，途中遇到清平籍轎夫，與(yu) 之攀談，寫(xie) 下《記清平轎夫語》：

　　清平圍三年，

　　糧絕至食人。

　　食人逾百日，

　　十月歲丙辰。

　　將戰亂(luan) 中慘烈可怖的社會(hui) 現實寫(xie) 在詩中，字字平淡，卻是沉痛至極。

　　但當時地方官員卻不顧亂(luan) 事未平，反而大辦宴會(hui) ，莫友芝作詩嘲諷：

　　重令傾(qing) 城走折趾，

　　巷舞街歌誇不諼。

　　嗚呼！當途善後隻如此，

　　使我氣結何能言！

　　莫友芝創作了300多篇反映混亂(luan) 時局、社會(hui) 昏暗、官吏腐敗的紀實詩。這些詩歌真實生動，詩與(yu) 史高度融合。

　　莫友芝站在民族國家的高度，創作了相當多的詩篇，反映出對帝國主義(yi) 侵略者的深惡痛絕，體(ti) 現出強烈的家國情懷和自覺的中華民族意識。

　　鴉片戰爭(zheng) 爆發後，莫友芝憂心國事戰局，晝夜難安，睡夢中竟見到清軍(jun) 大破英國侵略者，收回和議賠款，夢醒作詩：

　　“前軍(jun) 夜報收洋舶，喜載金錢奉至尊”。

　　然而，他的夢未能成真。

　　1860年，已近天命之年的莫友芝會(hui) 試落第，出京南下，目睹西方列強侵略中國的暴行和清朝政府的昏庸軟弱，心情激憤，寫(xie) 下《有感二首》：

　　海腥吹入漢宮牆，

　　無複門關(guan) 亦可傷(shang) 。

　　雜種古來憂社稷，

　　深仁今日太包荒。

　　羽林說衛存文物，

　　車駕巡秋冒雪霜。

　　臥塌事殊南越遠，

　　可容鱗介溷冠裳。

　　他痛斥侵略者的狼子野心、鞭撻清廷的懦弱無能，表達對國家命運的擔憂和民族受辱的悲痛。

　　唐代杜甫，憂國憂民、心懷天下，他的詩作被稱為(wei) “詩史”。杜甫的精神穿越時空，“詩史”的品格流傳(chuan) 千年，在西南少數民族中落地生根。

　　方誌總集誇當世

　　莫友芝的成就不僅(jin) 在於(yu) 詩歌，他還編撰了《黔詩紀略》和《遵義(yi) 府誌》兩(liang) 部巨著。

　　《黔詩紀略》是一部明代貴州地方性詩歌總集，總計三十三卷，收錄了二百四十餘(yu) 位詩人的兩(liang) 千四百九十八首詩作，保存了大量珍貴的文學文獻，連接起貴州自明代至清末長達五百多年的輝煌文學史，極其珍貴。

　　《遵義(yi) 府誌》是莫友芝和鄭珍二人共同編纂的一部遵義(yi) 地方誌，體(ti) 例完備，材料翔實，無論是體(ti) 例編排，還是內(nei) 容選擇，都力求精益求精，令後世稱道。史學界認為(wei) 《遵義(yi) 府誌》可與(yu) 酈道元的《水經注》齊名。

　　梁啟超在《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盛讚：“鄭子尹、莫子偲之《遵義(yi) 誌》，或謂為(wei) 府誌第一。”曆史地理學家譚其驤也稱“鄭、莫《遵義(yi) 府誌》是舊方誌中的名著”。

　　莫友芝還精於(yu) 書(shu) 法，特別是篆書(shu) ，是清代十大書(shu) 法家之一。他還是著名的藏書(shu) 家、版本學家。他遍遊江、淮、吳、越，結交名士，搜訪奇書(shu) ，所藏宋、元、金、明、清刻本、抄校本、稿本極多。

　　詩禮傳(chuan) 家多俊彥

　　在西南地區，受中華文化長久熏陶的眾(zhong) 多少數民族中，誕生了許多有深厚文化積澱的文學家族，他們(men) 以莊嚴(yan) 的家風、源深的學養(yang) 、卓越的事功，在各民族中持續發揮影響，為(wei) 中華文化增添了無數異彩。

　　莫友芝的曾祖父莫嘉能創辦鄉(xiang) 村私塾，教授鄉(xiang) 裏；祖父莫強是秀才，在鄉(xiang) 中開館授徒從(cong) 事教育，聲名甚著。父親(qin) 莫與(yu) 儔(chou) ，嘉慶年間高中進士，由庶吉士出任四川鹽源知縣，多有政績。莫與(yu) 儔(chou) 尤擅考據學，對貴州曆史地理多有創見。他去世後，曾國藩親(qin) 自為(wei) 他作《翰林院庶吉士遵義(yi) 府學教授莫君墓表》；黎庶昌稱其“以樸學倡導士林，洗南中之陋”。

　　莫友芝的弟弟莫庭芝擅長詩詞古文，以教育文學名世；莫祥芝在江浙為(wei) 官20年，沈寶楨評價(jia) 他“風骨遒勁”。

　　莫友芝次子莫繩孫，1886年隨劉瑞芬出使俄國、法國，任參讚。回國後專(zhuan) 注藏書(shu) ，整理刻印祖父與(yu) 父親(qin) 遺著，集成《獨山莫氏遺書(shu) 》。

　　嘉慶二十三年左右，莫與(yu) 儔(chou) 在家中屋後建造了影山草堂，這裏充滿了莫友芝童年的回憶，莫友芝把他自己乃至他一家人的成就都歸功於(yu) 影山草堂。莫氏家族以教育為(wei) 底蘊、以漢宋之學為(wei) 根基，學術與(yu) 文學成就齊頭並進。在莫氏家族幾代人的影響下，形成了在嘉慶、道光、鹹豐(feng) 、同治、光緒五朝百餘(yu) 年間傳(chuan) 承不絕、影響甚大的“影山文化”。

　　家學淵源、家族文化、家國情懷，塑造了莫友芝這位西南少數民族文人的人生傳(chuan) 奇。

　　他經曆戰亂(luan) 和科場不第，潛心學問，執教鄉(xiang) 裏，備受推重；入曾國藩幕府為(wei) 客卿，往來大江南北，盡交魁儒豪彥，飽覽秘籍善本。

　　曾國藩在《送莫友芝》的詩中寫(xie) 道：“豪英不地囿，十九興(xing) 偏邦。黔南莫夫子，誌事無匹雙。萬(wan) 書(shu) 薄其腹，廿載幽窮鄉(xiang) 。”

　　又在給莫友芝一封回信中寫(xie) 道：“每覽尊集及子尹兄所著書(shu) ，竊幸並世幽人，已有絕學；西南儒宗，殆無他屬，欽企不可言喻。”

　　莫氏家族繼承先賢思想，傳(chuan) 承儒家文化，發展地方教育，促進了黔地曆史人文的極大發展豐(feng) 富，是當地最具代表性的文化標本。從(cong) 一位少數民族詩人蛻變為(wei) 中國文學文化史上的“西南大師”，莫友芝成為(wei) 清代西南少數民族傳(chuan) 習(xi) 中華文化的又一位見證者、貢獻者、推動者。

　　(作者簡介：平海濤，文學博士，西南民族大學講師，四川省杜甫研究中心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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