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歲保安阿姨在高校“偷師學藝”
和每一位大學校園裏的門衛阿姨一樣,華中師範大學音樂(le) 學院保安袁素琴的本職工作,是扮演好“幕後”角色。
她總是在早上6點起床,趕在學生上課前,將負責的三層樓打掃一遍。水電設備要報修、進出人員要登記、晚上9點半提醒學生離場關(guan) 燈,深夜偶爾還要給忘拿書(shu) 包的同學開個(ge) 門。
不過,剛剛過完60歲生日的袁阿姨,同樣夢想著走上舞台,走到聚光燈下,和那些年輕的小姑娘小夥(huo) 子一起,跳一段邁克爾·傑克遜的“太空步”。
在紡織機伴奏下的歌舞愛好
這些日子,因為(wei) 在學院裏長期“偷師學藝”被發現,這位保安阿姨一時成了網絡紅人,也讓校園裏越來越多年輕的大學生開始思考“藝術與(yu) 人生”。
“爺爺是唱湖北大鼓的,我從(cong) 小就愛舞蹈、愛音樂(le) 。”1977年,初中畢業(ye) 的袁素琴來到武漢的一家織布廠上班。織布機轟隆隆響,袁素琴就在旁邊放聲唱。
她並不識譜,卻將《沙家浜》的大段唱詞印在腦子裏,即使時隔40年也能張口就來。看了楚劇表演,她一遍遍回憶著演員的一招一式,模仿自學。
沒有老師指導,就反複背誦,直到滾瓜爛熟;沒有舞蹈道具,就扯下車間裏兩(liang) 塊廢棄的布條當“水袖”。車間裏,她的歌聲常常蓋過聒噪刺耳的機器轟鳴。
就這樣唱著、跳著,袁素琴走過歲月。
丈夫的意外離世,讓袁素琴一度消沉。2021年退休後,小孫子到了上幼兒(er) 園的年齡,袁素琴也試圖走出來。恰好有熟人告訴她,華師的音樂(le) 學院正在招保安。
“一提到音樂(le) 學院,我就精神起來了,工資待遇什麽(me) 的,倒沒想太多。”在袁素琴看來,到音樂(le) 學院當保安,是一件幸福的差事,能和音樂(le) 學院的師生打交道,可以學到更多。
袁素琴主要負責七樓、八樓、九樓,這3層正好是舞蹈生和音樂(le) 生的練習(xi) 室和教室。工作閑暇時,她喜歡坐在值班室,凝神靜聽教室裏傳(chuan) 來的一陣陣音樂(le) ,細細品味其中的韻味。
學院大廳裏有一架鋼琴,初見時,袁素琴眼裏一下子閃起了光。為(wei) 了不打擾學生上課,她總要等到晚上9點多,或是周末人少時,才會(hui) 坐下來彈一會(hui) 兒(er) 琴。
袁素琴此前從(cong) 未摸過鋼琴,更不懂樂(le) 理知識,起初就用一張張紙條貼在琴鍵上,寫(xie) 上“1、2、3、4、5”,表示“do、re、mi、fa、sol”。有一次,一位路過的老師看到袁阿姨練得認真,還特意坐下來,手把手教她正確的彈琴姿勢。
剛剛過去的寒假,袁素琴值班期間,幾乎每天都練一兩(liang) 個(ge) 小時,還用18天彈會(hui) 了第一首曲子《絨花》。
“世上有朵美麗(li) 的花,那是青春吐芳華……”袁素琴邊彈邊唱,雖然並不熟練,也沒有“學院派”的技巧,可當一個(ge) 個(ge) 略顯笨拙的音符從(cong) 厚重有力的指尖流出,來往的學生不禁駐足。
袁素琴還常常在走廊裏“偷師學藝”。
來到舞蹈教室外,個(ge) 子不高的袁素琴稍稍踮起腳,透過未關(guan) 的窗戶和窗簾的縫隙,可以“偷看”到舞蹈係學生的翩翩身姿。袁素琴默默記下她們(men) 的起承轉合、一顰一笑,然後在腦海中不斷重演。
學生下課後,她負責打掃教室,麵對練功鏡,她還會(hui) 偷偷模仿學生練習(xi) 的動作,按捺不住心中的歡喜。
在音樂(le) 學院兩(liang) 年,靠著從(cong) 門縫裏“學”來的一點知識,袁素琴知道了如何練聲、如何正確發音,還認識了許多從(cong) 未接觸過的樂(le) 器。
對藝術純粹的熱愛感染舞蹈學生
一個(ge) 多月前,舞蹈專(zhuan) 業(ye) 大二學生蔣芳明,為(wei) 了準備開學初的舞蹈考試,提前幾天到校練習(xi) 。當她一個(ge) 人對著練功鏡打磨動作時,一個(ge) 熟悉的聲音從(cong) 身後傳(chuan) 來,“姑娘,我能和你一起跳舞嗎?我最喜歡《北風那個(ge) 吹》”。
雖然從(cong) 未接觸過這支舞,怕自己跳不好,可看著袁阿姨真摯的目光,蔣芳明應了下來。
蔣芳明一下子覺得角色“反轉”了——一個(ge) 專(zhuan) 業(ye) 舞者擔心自己不會(hui) 跳,一個(ge) “業(ye) 餘(yu) ”舞者卻享受其中。
“北風那個(ge) 吹,雪花那個(ge) 飄……”就這樣,60歲的袁素琴和她的00後“舞伴”和歌起舞。
透過鏡子,蔣芳明感歎於(yu) 袁素琴的每個(ge) 身段,雖沒有年輕人纖細柔軟,卻質樸與(yu) 自在。就像是醞釀已久後的靈光一現,蔣芳明突然意識到,表達自己才是舞蹈的內(nei) 核。“專(zhuan) 業(ye) 學生往往過於(yu) 強調技巧,從(cong) 袁阿姨身上,我學到了更寶貴的東(dong) 西”。
一曲舞罷,袁素琴拍著肚子笑道:“年紀大了,肚子是減不下去了,很多動作也沒法做得標準。可我覺得,跳舞時的自己就是最美麗(li) 的。”
蔣芳明在聊天中得知,袁阿姨對音樂(le) 有一種“純粹的熱愛”。
寒假值班時,袁素琴一個(ge) 人把音樂(le) 樓裏所有的教室拖了一遍又一遍,還把學生留在舞蹈房裏的衣服鞋襪全部洗幹淨、疊整齊、放回原位。舞蹈房破損的墊子,她也一個(ge) 個(ge) 縫好。
慢慢地,袁素琴與(yu) 這裏的師生“混熟”了。每次上課前,總有一些學生透過值班室的窗戶朝她招招手、問聲好。晚上清場時,袁素琴則會(hui) 用戴戒指的手指輕輕敲擊房門,微笑著透過玻璃衝(chong) 學生比一個(ge) “OK”的手勢,“這是我和孩子們(men) 的約定,一做這個(ge) 手勢就表示該離開了,戒指就是敲門用的。”
被袁素琴敲過門的練習(xi) 室裏,學生都會(hui) 自覺收拾起書(shu) 包,回應一聲“好的,袁阿姨”“袁阿姨辛苦了”。
她總是抓住機會(hui) 就向專(zhuan) 業(ye) 老師請教。“有一次我去向院裏的聲樂(le) 教授周希正老師請教,周老師聽完我唱的《英雄讚歌》後說,我的發音方式不對,應該放鬆喉頭,用橫膈膜去唱。”反複練習(xi) 後,袁素琴發現自己唱起歌來果然輕鬆了許多,“全民K歌”軟件上的成績還能穩定在“SSS”(最高等級),是好友圈的第一名。
愛藝術,像“女土匪”一樣不管不顧
袁素琴甚至有一個(ge) 屬於(yu) 自己的短視頻賬號,以及那個(ge) 令人忍俊不禁的網名——“女土匪”。
她常常將自己跳舞的視頻傳(chuan) 到網上,除了收獲點讚,也不乏一些質疑,“跳得好難看啊”“年紀這麽(me) 大了”……她說,自己樂(le) 於(yu) 接受善意的批評,但對那些無端的指責,她一笑了之,“我跳舞就是在跳自己的靈魂、自己的人生,不會(hui) 在意別人怎麽(me) 說。”
這幾天,袁阿姨“偷師”學舞的視頻在網上“火”了。許多學生特意前來問候,還有學生主動提出教她彈鋼琴。袁素琴很是感激,她享受與(yu) 年輕人相處的感覺,“和年輕人在一起,我也不再是‘老太婆’了。”
袁素琴告訴記者,學會(hui) 彈鋼琴後,接下來還有兩(liang) 個(ge) “小目標”——想學古箏,還有就是把自己一直喜歡的“傑克遜的太空步”練一練。
袁阿姨“偷師”的故事在院裏傳(chuan) 開後,音樂(le) 學院舞蹈係大二學生餘(yu) 江蕾感慨頗多。
在網上,餘(yu) 江蕾也經常看見很多同學因為(wei) 種種原因,無法繼續堅持自己的熱愛,甚至身邊就有過許多半途而廢的例子。就是她自己,平時練習(xi) 的時間久了,也會(hui) 抱怨太累、太痛,但是看完阿姨年輕時在織布廠的經曆之後,她常常反思:“難道我現在的條件能有阿姨那個(ge) 時候差嗎?阿姨都能堅持下來,用自己的方式堅持著內(nei) 心的那束光,我為(wei) 啥不能。”
“我覺得她也是我們(men) 的榜樣,因為(wei) 她將平凡的日子過得不平凡”。羅章紅還記得有一次自己從(cong) 袁阿姨身旁走過,她微笑著主動打招呼,讓她那天的心情從(cong) “陰天”變為(wei) “晴天”。
羅章紅是最近看到網上阿姨的視頻後,才知道她“偷師”的故事的。她說,以前每次聽到袁阿姨彈鋼琴或唱歌,都能感受到她對音樂(le) 獨有的愛,而現在更能體(ti) 會(hui) 到阿姨樂(le) 觀向上的人生態度,“希望自己也能在以後的道路中堅定前行”。
關(guan) 國樑 王麗(li) 婧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雷宇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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