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脈上有人推薦這家機構，現在幾乎所有人都跑路了。”林庚(化名)本想花錢拿到全日製本科學曆，沒想到錢交了，機構卻疑似跑路。

　　林庚從(cong) 事互聯網行業(ye) ，南開大學網絡教育專(zhuan) 升本學曆。因工作需要，想提升學曆的他於(yu) 去年聯係上常州華瑞教育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華瑞教育)銷售王鬆(化名)，以10.3萬(wan) 元的價(jia) 格購買(mai) 了學曆提升服務，按3:3:4的比例分期付款。

　　2022年6月，雙方簽署了《學曆提升委托協議》，根據《協議》內(nei) 容，林庚選報了鄭州大學市場營銷專(zhuan) 業(ye) 的全日製本科學曆，將通過托管學習(xi) 的方式，取得該校該專(zhuan) 業(ye) 的畢業(ye) 證和學位證。他向華瑞教育支付了3.09萬(wan) 的預付款，對方承諾可於(yu) 兩(liang) 年內(nei) 辦理成功。

　　2023年2月，王鬆從(cong) 華瑞教育離職，林庚要求退款未果。與(yu) 此同時，林庚在網絡平台找到了與(yu) 自己經曆相似的多名網友，大家均稱對接銷售已離職或失聯。隨後，林庚向居住地十八裏店派出所報案，警方告訴他，若涉及詐騙，且在京受騙者達三人及以上時，可由朝陽經偵(zhen) 受理。

　　機構話術

　　“不參加任何學習(xi) 和考試就能拿證書(shu) ”

　　“統招全日製本科、統招專(zhuan) 升本往屆補錄”“2023年研究生保錄取”“學校專(zhuan) 業(ye) 可以選擇，穩定渠道”“學信網永久可查”……王鬆的朋友圈一度充斥著此類宣傳(chuan) 話術。

　　他向林庚介紹，辦理鄭州大學統招全日製學曆，僅(jin) 需向公司提交戶口本主頁和本人頁照片、身份證正反麵照片、本人兩(liang) 寸藍底照片電子檔(符合本人本科畢業(ye) 時間段)、高中或中專(zhuan) 畢業(ye) 證照片(找不到則需提供畢業(ye) 學校的名字和畢業(ye) 時間)，此外不再參加任何學習(xi) 與(yu) 考試，“四年製本科，兩(liang) 年內(nei) 拿證，快的話一年半。”

　　“鄭州大學不是211高校嗎，拿到的是全日製本科學位嗎？”麵對林庚的質疑，王鬆解釋，學校每年存在學生退學的情況，空出來的名額會(hui) 進行補充錄取，公司認識鄭州大學多名老師，更多涉及隱私的內(nei) 容不便透露。王鬆又發來鄭州大學、楚雄師範學院、黔南民族師範學院等校的畢業(ye) 證、學位證及學信網圖片(圖上人員的個(ge) 人照、姓名、證書(shu) 編號等關(guan) 鍵信息都被模糊處理)，稱這些證明均經公司辦理；還發了一張截圖，表示“這是學校那邊整理出來的還有名額的專(zhuan) 業(ye) 表，絕大部分都隻有一兩(liang) 個(ge) 名額。”林庚坦言，“每個(ge) 專(zhuan) 業(ye) 最多兩(liang) 個(ge) 名額”這句話讓他打消了顧慮。

　　按照報價(jia) ，鄭州大學全日製本科學曆項目收費為(wei) 10.8萬(wan) 元，林庚砍價(jia) 至10.3萬(wan) 元，“不同學校的報價(jia) 不一樣，名單裏的專(zhuan) 業(ye) 可以任意選擇；據我所知，哪怕同一所學校，不同專(zhuan) 業(ye) 的報價(jia) 也不同，鄭大的計算機類專(zhuan) 業(ye) 就一分錢不打折。”另一名維權者瑩潔(化名)向記者提供了一份《華瑞教育學曆提升合作項目表》，《項目表》顯示，華瑞教育的學曆提升項目囊括全日製大專(zhuan) 、全日製專(zhuan) 升本、全日製本科、研究生(畢業(ye) 證+碩士學位證)和同等學力申碩(結業(ye) 證+碩士學位證)，可報院校包括淮南職業(ye) 技術學院、張家口學院、鄭州大學、江南大學、河南財經政法大學、湖南大學等。

　　此外，每類項目的報價(jia) 分為(wei) “對外報價(jia) ”“合作報價(jia) ”，後者收費普遍比前者低1萬(wan) 元至2萬(wan) 元。五類項目的學習(xi) 方式均是全程托管，《委托協議》闡明甲方權責之一為(wei) ：在校期間乙方所有的作業(ye) 、考試以及畢業(ye) 論文都由我方完成。

　　瑩潔是山東(dong) 一家學曆提升機構的業(ye) 務員，去年10月，她在某教育群裏看到華瑞教育銷售吳健(化名)宣稱可以辦理學曆和學位，走內(nei) 部名額，不需要筆試和麵試。瑩潔將這一消息轉發給自己的學員，一名升本和一名升碩的學員找她作為(wei) 中介方報名。

　　“我本身也是做學曆和資格證的，但我們(men) 收取服務費後，會(hui) 通知學生去刷課和考試。吳健的說法非常專(zhuan) 業(ye) ，在當時讓我覺得比較靠譜。”記者在瑩潔提供的聊天記錄裏看到，吳健告訴她，全日製本科根據本人的實際年齡和學曆情況，辦理往屆補錄和應屆掛讀；項目表上的都是指定合作院校，學校官網內(nei) 的專(zhuan) 業(ye) 實時查詢選擇，“因為(wei) 這個(ge) 項目走的是學校內(nei) 部的關(guan) 係渠道，並不是市場上所有人都能辦的。”

　　10月底，瑩潔替教育背景為(wei) 函授本科、想要升鄭州大學計算機類專(zhuan) 業(ye) 全日製碩的學員向華瑞教育對公轉賬4.9萬(wan) 元，另一名背景為(wei) 高中畢業(ye) 、想要升鄭州大學心理學專(zhuan) 業(ye) 全日製本的學員自行向華瑞教育轉賬9萬(wan) 元。

　　學校表態

　　沒有花錢入學的方式

　　3月30日，記者致電鄭州大學本科招生辦，接線老師表示，“學生退學了不可能再補錄。”鄭州大學研究生招生辦老師回複，想要就讀該校碩士學位的學生，須在10月份報名參加全國碩士研究生考試，且隻有醫學專(zhuan) 業(ye) 允許同等學力申碩，“鄭大沒有這種(花錢入學)招生方式，有人退學也不可能，難道退學了機構就能介入了嗎？別抱這種心理。”

　　“這可能嗎？凡是掏錢就能上肯定都是騙人的。”“沒有這種事情，不要聽機構說的不上學不考試。”當天，河南財經政法大學本科招生辦和研究生招生辦老師同樣回應道，學校每年的退學人數很少，有退學也不進行補錄。該校研究生工作部質量評估辦公室老師告訴記者，學校的經、管、法、計算機四類專(zhuan) 業(ye) 的確接收同等學力申碩，學費總共1.7萬(wan) 元，申請者聯係官方渠道隨時報名、通過兩(liang) 門統一考試方可申請學位，沒有花錢就能辦下來的可能。

　　學員維權

　　多位學員已向屬地警方報案

　　今年2月14日，林庚發現王鬆把朋友圈設置為(wei) 半年可見，此前的宣傳(chuan) 動態不見蹤跡。王鬆解釋，因被同行舉(ju) 報，他的朋友圈受到限製，“不刪沒辦法。”朋友圈還能被限製？限製了不應該什麽(me) 都沒有了嗎？察覺異常的林庚感到不放心，便申請退款，王鬆稱將在2月20日左右安排退還。但2月19日那天，王鬆在朋友圈發布了自己因個(ge) 人原因離職的動態，林庚已繳的費用至今仍未退。

　　林庚在社交平台上找到十幾名經曆相似的網友，組建了一個(ge) 華瑞教育維權群，大家來自北京、山東(dong) 、四川等地區，購買(mai) 項目涉及高中升本科、非全日製本轉全日製本、本升碩等。他們(men) 已支付的費用少則千元、多則近十萬(wan) ，選報院校包括安徽醫學高等專(zhuan) 科學校、昆明學院、鄭州大學等。“按照發的合同，我們(men) 提出了退款”“一直不搭理我們(men) ，我們(men) 現在隻想讓他退費”“既未入學也未退費，讓退費就敷衍、百般拖延”“打著包辦學曆和證書(shu) 的噱頭誘導人上當受騙”，維權者們(men) 在群裏紛紛表達退費訴求。

　　多名維權者表示，華瑞教育的銷售幾乎都已離職或失聯。與(yu) 瑩潔對接的銷售吳健也在2月中旬告知她，“年後我準備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不在公司上班了，我把公司法定代表人的聯係方式推給你，有什麽(me) 事跟他對接就行。”但瑩潔告訴記者，公司法定代表人夏九校電話很少接、微信也很少回，“開始說等一周(退費)，後來又說一個(ge) 月，再後來不回複了。”

　　2月28日，瑩潔和朋友前往常州市公安局武進分局新城派出所報警；3月1日，她們(men) 跟隨民警前往華瑞教育辦公地——南洋商貿廣場8號樓。“去看了，公司店麵還在，但關(guan) 著門，裏麵沒人，東(dong) 西都在。”瑩潔回憶，對門商鋪的人表示，華瑞教育公司已經一個(ge) 月不來人了，“警察說還有實體(ti) 店麵，可能是經營不善導致，暫無法定詐騙，屬於(yu) 民事糾紛，建議起訴。”

　　3月29日，維權者們(men) 在群裏溝通進展。“多次打電話，常州警方把這件事情錄到了他們(men) 的係統。”“晚上我也打了新城派出所電話，民警今天去了華瑞現場辦公地點，說未發現可疑之處，他們(men) 會(hui) 再調查了解，還需要我們(men) 代表去派出所當麵溝通。”

　　3月30日，記者致電常州市公安局武進分局新城派出所，工作人員回應：“今天已經接到兩(liang) 個(ge) (關(guan) 於(yu) 華瑞教育)電話了，最近這段時間也陸續有人過問，可以派一個(ge) 代表來，提供聊天記錄、付款記錄等證明，我們(men) 再根據材料一步步審批，看是否構成詐騙。”該工作人員也建議維權者可同時向所在地的警方報案，詢問當地派出所如何處理；此外，也可以去法院起訴公司。

　　當天，常州市武進區市場監督管理局高新區分局執法科工作人員表示，“知道(華瑞教育)這個(ge) 事，有幾個(ge) 人投訴過，應該是(疑似)跑路了。我們(men) 3月初去現場看過，公司已經關(guan) 門了，負責人電話打不通，房東(dong) 也說聯係不上他，建議直接起訴，或者報警等待能否立案。”

　　機構回應

　　“公司賬戶現在沒錢”

　　“我離職是個(ge) 人原因，走的時候公司還有人在，應該沒有關(guan) 門吧。”3月30日，記者聯係上華瑞教育前銷售人員王鬆，他稱，離職前與(yu) 法定代表人夏九校做客戶交接的時候，明確問過進展，“夏老師說在操作中，具體(ti) 我不清楚。前兩(liang) 天他還說所有項目都在正常進行。”

　　“有(辦理學曆學位)成功的啊，具體(ti) 涉及隱私不方便透露，我們(men) 隻是前端業(ye) 務。”王鬆又補充稱：“誰敢保證百分百，也是有概率的。”針對現有維權者表示的退費困難一事，王鬆回答：“處理都轉給夏老師了，合同期內(nei) 或者合同期過了，都是找他。”

　　國家企業(ye) 信用信息公示係統顯示，常州華瑞教育科技有限公司成立於(yu) 2020年3月10日，現處於(yu) 存續狀態；據天眼查，該公司是一家以從(cong) 事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ye) 為(wei) 主的企業(ye) ，2021年7月5日，因未依照《企業(ye) 信息公示暫行條例》第八條規定提交年度報告信息而被列入企業(ye) 經營異常名錄。

　　“我也是和第三方公司合作，牽扯到辦事人，現在公司賬戶沒錢，過幾天領導回來了就能退的。”4月1日，華瑞教育法定代表人夏九校向記者表示，公司出了點狀況，不會(hui) 再接業(ye) 務，“隻要第三方公司把錢給我，我就給他們(men) 退；等到第三方確定不打給我了，那我個(ge) 人想辦法也要打(給學員)啊。”當被問及退款等待時間及第三方公司是哪家，夏九校分別以“再等等，我也一直在催”和“那是我自己的事”作為(wei) 回應。

　　此外，夏九校否認了此前銷售們(men) 有關(guan) 公司與(yu) 項目表院校有內(nei) 部關(guan) 係的說法，“這怎麽(me) 可能呢，這是銷售的問題，過年前後我就把他們(men) 都辭掉了。”他說，公司負責的業(ye) 務是學曆提升和學前輔導，“他們(men) 有不懂的問題，我們(men) 幫忙解決(jue) 。”記者又問：“具體(ti) 由誰來解決(jue) 、怎麽(me) 解決(jue) ？”夏九校含糊其辭沒有正麵回應。

　　律師提醒

　　不要迷信“保過”“免試”等承諾

　　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律師黃曉宇認為(wei) ，無論公司或機構將其提供的“服務”稱作什麽(me) ，學員要冷靜思考、理性看待。“獲得更高層次的學曆，都要經過學習(xi) 和考試，尤其是國家承認的高等學曆要求會(hui) 更加嚴(yan) 格，這是一個(ge) 常識。”他提醒，想提升學曆、增加社會(hui) 競爭(zheng) 力是件好事，但不要迷信“保過”“免試”等類似承諾，避免上當受騙。

　　黃曉宇還談道，學員也不能認為(wei) 簽訂了“合同”，機構寫(xie) 了數倍違約金，就以為(wei) 有了保險。即便雙方都在合同上簽字，合同也可能麵臨(lin) 無效的法律後果。“依據我國《民法典》規定，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製性規定的民事法律行為(wei) 是無效的。”黃曉宇表示，無效的民事法律行為(wei) 自始沒有法律約束力。

　　多名維權者提到華瑞教育或涉嫌詐騙，那麽(me) ，如何斷定某事件是否構成詐騙？黃曉宇解釋稱，我國《刑法》規定，詐騙公私財物，數額較大的構成詐騙罪。“構成詐騙簡單來說就是使用騙術，用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他人，讓他人‘自願’交出財物的行為(wei) 。”依據《刑法》及司法解釋規定，詐騙他人數額達50萬(wan) 元的，就屬於(yu) 數額特別巨大，將麵臨(lin) 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的嚴(yan) 厲處罰。

　　在黃曉宇看來，“一些機構抓住學員的心理，提出所謂的‘全程托管’，最後往往不僅(jin) 給學員造成經濟損失，還讓學員將期望放在這些不靠譜的操作上麵，浪費掉了寶貴的學習(xi) 時間。”

　　新京報記者 羅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