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社西寧4月30日電 題:波斯薩珊朝銀幣,何以成為(wei) 絲(si) 路上的“國際貨幣”?
——專(zhuan) 訪青海省博物館文物研究中心主任多傑本
中新社記者 潘雨潔
中國青海省出土的波斯薩珊朝銀幣,反映了絲(si) 綢之路上東(dong) 西方活躍的商貿往來。這些銀幣與(yu) 粟特人有何關(guan) 聯?它何以成為(wei) 流通在絲(si) 綢之路上的“國際貨幣”?青海省博物館文物研究中心主任多傑本近日就此接受中新社“東(dong) 西問”專(zhuan) 訪。
現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在絲(si) 綢之路沿線的中國西北多地,都出土過大量波斯銀幣,這些銀幣如何進入中國?
多傑本:中國新疆、青海、甘肅等地出土的波斯銀幣多屬波斯薩珊王朝時代(224-651),大致對應中國魏晉南北朝、隋朝直至初唐時期。
這幾百年間,來自中亞(ya) 的粟特人,沿著絲(si) 綢之路進入中國,建立起商貿網絡。粟特人生活在阿姆河和錫爾河間,正處在絲(si) 綢之路的十字路口,往東(dong) 是中國,向西是波斯、羅馬。粟特人攜帶的波斯銀幣在絲(si) 綢之路沿線廣泛流通,成為(wei) 一種“國際性”貨幣。
甘肅蘭(lan) 州五泉山蠟像館內(nei) 展示“粟特商人”的蠟像場景。楊豔敏 攝
青海省博物館藏、青海西寧隍廟街出土的南北朝時期的波斯薩珊朝銀幣。中新社記者 馬銘言 攝
中新社記者:從(cong) 南北朝到隋唐,粟特商隊何以壟斷陸上絲(si) 綢之路的貿易?這些貿易活動如何促進沿線互通有無?
多傑本:粟特商隊沿著絲(si) 路向東(dong) 行走,往往幾百人結伴前行,每到一處城鎮便留下一些人定居,餘(yu) 眾(zhong) 繼續往前,逐漸串連起自己的聚落,作為(wei) 彼此間販運貨物、交換銀幣的中轉站,時間一久便壟斷了沿線商品貿易。
在這張商業(ye) 網上,主要是粟特人,但也包括隨商隊遷徙的其他中亞(ya) 、西域地區的民族,統稱“商胡”,沿線還有為(wei) 商隊提供保護、翻譯的地方勢力。《周書(shu) 》卷五十《吐穀渾傳(chuan) 》就記載有以粟特胡為(wei) 主的“國際商隊”,在絲(si) 綢之路青海道上的往來實況。
粟特人把西方的香料、毛織品、金銀器等與(yu) 中國的大宗貨物絲(si) 綢交換,美國著名漢學家薛愛華的《撒馬爾罕的金桃:唐代舶來品研究》、勞費爾的《中國伊朗編》等著作詳盡闡釋了當時交流的情形。絲(si) 綢之路青海道上出土的許多文物,如希臘風格的人身魚尾金飾片、粟特風格的金銀器、波斯風格的瑪瑙十二曲長杯……都是當時外來文化的代表,證明了絲(si) 綢之路青海道的繁盛。
民眾(zhong) 在西安陝西曆史博物館參觀展出的波斯薩珊王朝胡瓶。張遠 攝
中新社記者:以粟特人的商貿活動為(wei) 載體(ti) ,東(dong) 西方精神文化交流表現在哪些方麵?這種絲(si) 路文化的交流有何特點?
多傑本:粟特人通過商貿活動,將中國與(yu) 中西亞(ya) 地區的物產(chan) 、技術、文化來回轉運,自己也融合了多種文化。青海都蘭(lan) 吐蕃墓群中,出土的紡織品經過專(zhuan) 家研究百分之八十為(wei) 中原織造,剩下的則以粟特錦和波斯錦為(wei) 主,有的衣衫材質為(wei) 粟特錦,樣式卻為(wei) 唐裝;出土的金飾片亦具有歐亞(ya) 草原遊牧民族的特征。
唐詩中有“金樽清酒鬥十千”“葡萄美酒夜光杯”等名句,與(yu) 粟特人帶來金銀器製品、擅長種植葡萄有關(guan) 。唐朝的樂(le) 器、舞蹈受到粟特人帶來的康國樂(le) 、印度樂(le) 風格影響,甚至包括史、康、安等姓氏,都是粟特人到中國後起的漢姓,中國史籍稱“昭武九姓”,這些都印證了東(dong) 西方的精神文化交流互動。
中新社記者:自北魏時期開始,中原王朝便任命“薩保”,來自官方的認證怎樣加速民間交流?
多傑本:“薩保”是粟特商隊中選舉(ju) 產(chan) 生的首領,負責統領商隊和聚落。
北魏時期,“薩保”已被納入中國傳(chuan) 統的官僚體(ti) 製,由此有了胡人首領及中央或地方官員的雙重身份,說明那時起,中原王朝已開始對粟特人管理控製。隋煬帝西征吐穀渾,設河西四郡,打通去往西域的通道,為(wei) 河西走廊上的商旅提供保障。那時中原地區使用的是銅錢,但在人員、商貿集中交匯的新疆、河西一帶,也可流通波斯銀幣,受到官方認可。
青海省博物館展出的青海湟中出土的“胡人牽駝模印墓磚”。中新社記者 馬銘言 攝
在中原王朝支持下,從(cong) 魏晉南北朝到隋唐,大量粟特人留在中國。例如,史君墓的墓主就是北周時期的一名粟特“薩保”,妻子生於(yu) 西平(即鄯州,今青海西寧),後來夫婦倆(lia) 生活在長安直到去世。史君墓的圖像資料完整生動地展現了他的一生,也是粟特人與(yu) 當地深度往來、融合的折射。
唐朝時,胡人聚落被改為(wei) “鄉(xiang) 裏”,納入地方行政管轄,粟特人的商貿活動更加便利、頻繁。在當時的大都市長安、洛陽,大批粟特人經商、入仕,成為(wei) 舞姬、歌者,在中原安居樂(le) 業(ye) 。
陝西曆史博物館展出的胡人牽馬圖壁畫。張遠 攝
中新社記者:青海地區出土了史前遺址的海貝,它們(men) 是否具備一般等價(jia) 物的屬性?為(wei) 什麽(me) 會(hui) 出現在青海?
多傑本:青海新石器時代、青銅時代的考古發掘中,出土了許多海貝,經研究多產(chan) 於(yu) 印度洋,表明距今五千年前,青海與(yu) 南亞(ya) 地區已有交流。海貝可能有一定交換功能,但尚不具流通屬性。
青海省博物館藏、南北朝時期的波斯薩珊朝銀幣(兩(liang) 側(ce) 西寧隍廟街出土)和羅馬金幣(中 都蘭(lan) 縣香日德出土)。中新社記者 馬銘言 攝
與(yu) 海貝不同,在新疆、青海發現的幾處波斯銀幣的窖藏,銀幣數量較大,從(cong) 側(ce) 麵說明,波斯銀幣作為(wei) 一般等價(jia) 物在大量流通使用。
這些貨幣的發現說明,青海由於(yu) 特殊的地理和戰略位置,成為(wei) 東(dong) 西方交通大動脈上的樞紐,正所謂“山宗水源路之衝(chong) ”,在對外文明交流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完)
受訪者簡介:
多傑本,男,藏族,青海省博物館文物研究中心主任,自1999年起先後在青海省瞿曇寺博物館、省馨廬文物管理所工作;2005年7月起在青海省博物館工作,研究方向為(wei) 青海曆史文物和民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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