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網北京7月18日電 (中新財經記者 張尼 吳家駒)三十多年前,還在上三年級的蔡磊在放學後遇到了兩(liang) 個(ge) 高年級的“小混混”,其中一個(ge) 男生照著蔡磊的後腦勺拍了一巴掌以示挑釁。愣了幾秒後,蔡磊攥緊書(shu) 包背帶,往打自己的男生背後就是一掄……
“我知道自己幹不過他們(men) ,但你敢挑釁我,我就敢跟你幹。”這是當時蔡磊作為(wei) 一個(ge) 八九歲少年的樸素認知。
三十多年後,當年的瘦小少年身上多了許多新的頭銜和標簽,京東(dong) 集團原副總裁、多所知名高校的研究生校外導師、中國電子發票推動者……不過,現在他最重要的一個(ge) 身份是漸凍症抗爭(zheng) 者。這一次他遇到的是一個(ge) 最霸道、蠻橫的對手,但他的第一反應還是——主動進攻。
不能等死!一個(ge) 漸凍症患者的最後抗爭(zheng)
2019年9月底,41歲的蔡磊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ge) 打擊,他的命運和世界五大絕症之一的漸凍症交織在了一起。
“應該隻有這一種可能了。”他的主治醫生、國內(nei) 漸凍症診療領域的頂尖專(zhuan) 家樊東(dong) 升用一句話將這位時任京東(dong) 集團副總裁的人生徹底改寫(xie) 。
漸凍症也叫肌萎縮側(ce) 索硬化,平均生存期2到5年,目前沒有阻止病情或逆轉的藥物,延緩病程的效果微弱。
一個(ge) 平時連電梯都不願意等的人,現在隻能等死了嗎?住院檢查、四處求醫問藥、目睹病友離去……蔡磊經曆了普通患者經曆的所有事。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他意識到自己必須要主動做些什麽(me) ——既然沒有藥,那就主動推動研發!在此後將近四年的時間裏,這成為(wei) 蔡磊人生中最重要的任務,他說自己是“最後一次創業(ye) ”。
“我現在每天堅持工作十幾個(ge) 小時,要回上千條信息。”記者見到蔡磊時是一個(ge) 盛夏的午後,北京最高氣溫突破40℃,蔡磊卻忙到沒空吃飯。
在匆忙結束午飯後,蔡磊向記者介紹起自己的工作進展,“我們(men) 現在有20多個(ge) 漸凍症患者群,每個(ge) 群有500人,現在患者人數加起來有1萬(wan) 多。”
這些患者的加入,對於(yu) 蔡磊正在做的工作至關(guan) 重要,他牽頭搭建的漸凍症科研數據平台“漸愈互助之家”目前已經觸達1萬(wan) 多名病人,成為(wei) 全世界最大的漸凍症患者科研平台。
相比於(yu) 過去各個(ge) 醫院隻有少量病例、數據之間不能打通的情況,如今這個(ge) 平台的建立將大大推動疾病的研究與(yu) 藥物研發工作。用蔡磊的話說,研究人員不但能夠獲取到更充足的研究數據,同時,將大量患者匯聚到一起也有利於(yu) 解決(jue) 臨(lin) 床藥物研發中患者招募問題,也利於(yu) 尋求投資人,讓他們(men) 看到這背後的投資價(jia) 值。
“如果我們(men) 隻是等著不就沒有希望了嗎?”蔡磊說,人們(men) 經常覺得隨著科技的進步,新藥貌似自然而然就會(hui) 被研發出來,但其實這背後絕離不開人為(wei) 的推動。
工作中的蔡磊 記者 張尼 攝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生病後的蔡磊,工作節奏並沒有慢下來,現在的他每天除了睡覺,其餘(yu) 時間幾乎被工作填滿。
“你這是在自殺!”妻子和身邊的人曾這樣埋怨過他。
這並不是危言聳聽,因為(wei) 蔡磊的病情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展,大概在去年的七八月,他還能拿手機操作,但是到了今年年初,他的兩(liang) 隻手完全“廢掉了”,吃飯、喝水、穿衣都要借助他人幫助,操作鼠標也隻能靠一個(ge) 和電腦鏈接的特殊踏板,全程用腳完成工作。即便這樣,他依舊沒有停下來休息。
“我的病情本來不應該發展這麽(me) 快,我每天太累了,太焦慮了,每天都在拚搏。”
蔡磊的焦慮來自時間。盡管死亡是大家都避諱談及的一個(ge) 詞,但是對於(yu) 漸凍症患者來說卻像是一片時刻籠罩在頭頂的烏(wu) 雲(yun) ,不得不麵對。
這些年,蔡磊認識的病友有很多已經離去,有些人在剛進入病友群時還和正常人沒有太大差異,但很快行動受限,坐上輪椅,甚至最後用上了呼吸機。
但藥物研發是一個(ge) 漫長的周期,通常至少耗時10年以上,投入資金也是一個(ge) 天文數字,對於(yu) 受眾(zhong) 群小的罕見病用藥,更是如此。可對於(yu) 被“判死刑”的蔡磊以及數以萬(wan) 計的病友來說,他們(men) 沒有那麽(me) 長時間能等下去。
閱讀科研論文、聯係專(zhuan) 家、找投資人……現在,蔡磊團隊的工作都是以小時為(wei) 單位計算,盡管如此,因為(wei) 投資前景的不明朗等原因,藥物研發的推進工作依然困難重重。
在2022年下半年,蔡磊開設了自己的抖音賬號,兩(liang) 個(ge) 多月後開始做起了“破冰驛站”的直播。不過直播的收益蔡磊並沒有收入自己的腰包,而是拿出來去投入科研和藥物研發。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不是怕死,但我死了誰去做這些事情呢?所以我們(men) 一直都在玩命拚搏,365天沒有一天休息,每天幹16個(ge) 小時。”蔡磊說。
蔡磊的辦公室裏有很多孫悟空的雕塑擺件,他說自己希望從(cong) 孫悟空的抗爭(zheng) 精神裏汲取能量。 記者 張尼 攝
“我可能真的是堂吉訶德”
漸凍症被發現至今近200年,依然是病因不明。然而如今,一個(ge) 中國的病人居然想挑戰攻克這一絕症,有人把蔡磊的行為(wei) 比喻成“騎自行車上月球”,也有人稱他是“堂吉訶德”。
“有采訪曾經用過這樣的字眼,我很吃驚,我怎麽(me) 成堂吉訶德了?我這麽(me) 靠譜的人,我這麽(me) 理性、客觀去分析事情,有步驟、講究策略、講究戰略,過去我也是連續創業(ye) 有四家公司,我怎麽(me) 就成了一個(ge) 虛無縹緲的、毫無意義(yi) 的戰鬥精神者了呢?但是仔細思考了一下,在別人眼裏這麽(me) 看是有道理的。”
蔡磊說,過去30年,頂尖的科學家和藥企為(wei) 神經退行性疾病砸了超過1萬(wan) 億(yi) 美元,目前從(cong) 突破角度來說,幾乎全部失敗,“我這麽(me) 個(ge) 病人,可能隻剩1/4條命了,也可能半年就去世了。不了解這個(ge) 病的人往往相信我的精神,覺得‘我肯定能成功’。了解這個(ge) 病的人、做科研的人知道,我做這個(ge) 事情的成功概率或許隻有1/10億(yi) 。”
質疑聲不光來自專(zhuan) 業(ye) 人士,甚至病友、普通人也會(hui) 懷疑蔡磊這種“瘋狂”背後的真正目的是什麽(me) 。“收集病人信息是不是為(wei) 了謀私?”“你得了絕症還要‘割韭菜’?”“不就是想救自己嗎!”……然而對於(yu) 蔡磊來說,他沒時間對這些質疑一一辯解。
反觀這幾年的工作,他真的是一意孤行的“堂吉訶德”嗎?
蔡磊說,2020上半年之前的過去200年,中國隻有14個(ge) 藥物臨(lin) 床試驗是關(guan) 於(yu) 漸凍症的,而從(cong) 2020年下半年到現在,蔡磊和團隊通過努力推動了藥物研發超過100條管線,速度已經大大提升。
“人很難堅持去做一個(ge) 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既然我在做,我一定堅定相信這個(ge) 事情在我這裏會(hui) 有突破,可能救不了我的命,但一定會(hui) 有新的突破。”
蔡磊的辦公室內(nei) 有一塊“向死而生 決(jue) 戰漸凍”的牌匾 記者 吳家駒 攝
會(hui) 有接班人嗎?
為(wei) 了攻克漸凍症,這些年,蔡磊不惜以高薪招聘名校高材生加入自己的團隊。然而,真正能堅持留下來的人寥寥無幾。
“這些高材生們(men) 都有很好的出路,可以去科研院所、醫療衛生機構,很穩定、有足夠的社會(hui) 地位,來我這兒(er) ,一科研個(ge) 體(ti) 戶,跟著一個(ge) 半條命都沒有的‘瘋子’幹活,有前途嗎?”
蔡磊深知,越是在聰明人眼裏,他做的工作越“沒價(jia) 值”,是“浪費職業(ye) 生涯”,所以越聰明的人越不一定堅持下來。相反,有些事情是需要一些傻氣的,要傻傻地相信、堅持下去。
回顧生病以後這幾年的創業(ye) 經曆,他笑著調侃自己說:“過去很拚,現在也很拚,但過去拚是為(wei) 了所謂的事業(ye) ,甚至所謂的企業(ye) 盈利,現在是越拚越沒錢,但我反而覺得做的事情更有價(jia) 值了。”
當然,他更希望能夠找到一個(ge) 接班人將這份事業(ye) 堅持下去,因為(wei) 沒有人知道他的生命會(hui) 在何時畫上句號。
不過,倔強的蔡磊還有最後一顆“子彈”——自己的身體(ti) 。他決(jue) 定在去世後把自己的腦組織和脊髓組織捐獻出來,推進漸凍症患者腦組織和脊髓組織捐獻工作,打光最後一顆“子彈”。
2022年以來,在蔡磊的號召下,已有千餘(yu) 名漸凍症患者及患者家屬積極響應。中國科學院院士、國家健康和疾病人腦組織資源庫學術委員會(hui) 主任段樹民曾將其評價(jia) 為(wei) “史無前例的壯舉(ju) ”。
在采訪的最後,記者問了蔡磊這樣一個(ge) 問題:假如真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希望世人如何評價(jia) 自己?
他說:“自己都沒有生命了,怎麽(me) 評價(jia) 我已經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希望把我不放棄的抗爭(zheng) 精神傳(chuan) 承下去,因為(wei) 可以幫助別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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