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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瀕危語言 我國有25種語言使用人口不足千人

發布時間:2022-05-26 10:12:00來源: 光明日報

  我國有25種語言使用人口不足千人,有些則已趨近消失

  搶救瀕危語言,一場與(yu) 時間的賽跑

  消失的野生白鱀豚、極度瀕危的東(dong) 北虎、珍稀瀕危植物秦嶺紅杉……在近年的科普中,人們(men) 漸漸意識到了保護瀕危動植物的緊迫性,但對於(yu) 大多數人來說,“瀕危語言”仍是一個(ge) 陌生概念。

  讓我們(men) 來看看這樣一組事實:格曼語使用人口13人,能較流利使用多續語的人僅(jin) 剩6位;鬆林語的歌謠已經全部消亡;倉(cang) 洛門巴語的許多歌謠、故事、神話傳(chuan) 說已趨消失……

  “大約平均兩(liang) 周就會(hui) 有一種語言消亡”——來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調查數據觸目驚心:世界上現存約6700種語言,其中約40%的語言瀕臨(lin) 消亡。據商務印書(shu) 館出版的“中國瀕危語言誌”叢(cong) 書(shu) (以下簡稱“瀕危誌”)記錄,我國的130多種語言中,有68種使用人口在萬(wan) 人以下,有48種使用人口在5000人以下,有25種使用人口不足千人,有的語言隻剩下十幾個(ge) 人甚至幾個(ge) 人會(hui) 說,瀕臨(lin) 消亡。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問題越發嚴(yan) 峻。

  20世紀90年代至今,中國的學者開始行動,他們(men) 走進喜馬拉雅山區,走到長白山下黑龍江畔,走入莽莽的海南叢(cong) 林……發起了一場場與(yu) 時間的賽跑,搶救了一批珍貴的語言資源。

  “我們(men) 在和時間賽跑。”“瀕危誌”總主編、國家語委谘詢委員、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首席專(zhuan) 家曹誌耘說。

  消失的木佬語,眼看著輸給了時間

  瀕危語言的故事總要從(cong) 遺憾說起。

  “瀕危誌”第二輯編委、北京語言大學中國語言資源保護研究中心研究員王莉寧翻開了一本2007年出版的《中國的語言》,“你看這書(shu) 中記載:‘本項田野調查工作進行於(yu) 2000年8月,地點是麻江縣龍山鄉(xiang) 複興(xing) 村芭茅寨,發音合作人文國英,女,時年87歲,她是當時唯一一個(ge) 還會(hui) 講木佬語的老人。’到了2015年,我們(men) 發動了各界力量,找了幾年,也沒有再找到她”。

  “這個(ge) 事情在我心裏一直是一個(ge) 遺憾,我們(men) 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輸給了時間。”王莉寧說,因為(wei) 未能找到木佬語的母語者,不得已放棄了調查工作,而該語言很可能已消亡。

  在全世界範圍,有許多像木佬語一樣的語言,它們(men) 已經或正在消失。21世紀初,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繪製發布了《全球瀕危語言分布圖》,第一次用“語言地圖”的形式,向人們(men) 直觀地展示了全球部分地區瀕危語狀況。圖上列出了2474種語言的名稱、瀕危程度和使用地區,其中有230種語言自1950年起已經瀕臨(lin) 消失。印度共有196種語言瀕臨(lin) 滅絕,是瀕危語言最多的國家,排在第二位和第三位的國家分別是美國和印度尼西亞(ya) ,瀕危語言數量分別為(wei) 192種和147種。

  我國是一個(ge) 多民族、多語言、多方言、多文字的國家,擁有漢藏、阿爾泰、南島、南亞(ya) 和印歐五大語係的130多種語言,10大漢語方言,是當今世界上語言資源最豐(feng) 富的國家之一。在聯合國的“瀕危語言地圖”上,我國的情況稍好。但是,隨著全球化、現代化的高歌猛進,一些語言、方言和地域文化正麵臨(lin) 前所未有的挑戰。

  讓我們(men) 聽見古籍裏的聲音,讓後代聽到我們(men) 的聲音

  “你們(men) 做的這些事究竟有什麽(me) 意義(yi) ?”“這些語言離我們(men) 太遠了吧!”——這是語保人時常遇到的“靈魂拷問”。

  其實,方言及其影響就在我們(men) 身邊。王莉寧舉(ju) 了一個(ge) 非常通俗的例子:茶的英文Tea就是從(cong) 漢語的閩南話中傳(chuan) 入的。如今,廈門話、泉州話裏仍把茶稱為(wei) “疊”(音),在古代這個(ge) 讀音順著海上絲(si) 綢之路走到了世界各地。目前,世界上有80多種語言都把茶稱為(wei) Tea或者Thé。王莉寧說,這個(ge) 讀音離我們(men) 的生活也不遠,沙茶醬又叫沙嗲醬,這個(ge) “嗲”就是潮汕話中茶的讀音。

  瀕危語也不是偏遠地區的專(zhuan) 屬“物種”,它們(men) 就在我們(men) 身邊。

  即將出版的“瀕危誌”第二輯收錄了深圳地區的一種漢語方言——占米話。據深圳大學吳芳副教授調查,占米話主要分布於(yu) 深圳市深汕合作區與(yu) 惠州部分鄉(xiang) 鎮的村落,該區域各鎮的占米話人口有1萬(wan) 至2萬(wan) 人不等,深圳坪山新區的個(ge) 別村落中也有這種方言,但當地還能說這種方言的人隻剩十幾人了。

  吳芳說,占米話見證了明末一段遷徙的曆史,“根據搜集到的一些族譜記載,一些地方講占米話的人最早是由福建遷入廣東(dong) 的”。當地縣誌記載,明末東(dong) 莞人黃招遠起義(yi) 失敗後帶兵逃到海豐(feng) ,在鵝埠一帶定居下來,由於(yu) 長期受到客家話和福佬話的影響,就形成了一種粵客閩混合方言。

  “占米話中保留了大量古語詞,折射出這支方言對古代漢語的傳(chuan) 承,具有很高的研究價(jia) 值。”吳芳介紹,這支方言的古語詞,遠的可追溯到上古時代,不少古語詞仍是當地人掛在嘴邊的常用詞。如稱曾孫為(wei) “息孫”,這與(yu) 戰國時的稱呼是一脈相傳(chuan) 。王莉寧說,許多方言正是古代曆史文化的“活化石”。“試想一下,如果我們(men) 現在可以聽到一千多年前杜甫的發音,那該是多麽(me) 的震撼。”

  2015年5月14日,教育部、國家語委聯合下發《教育部國家語委關(guan) 於(yu) 啟動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的通知》,決(jue) 定自2015年起啟動“中國語言資源保護工程”(以下簡稱“語保工程”),在全國範圍開展以語言資源調查、保存、展示和開發利用等為(wei) 核心的各項工作,規劃調查瀕危少數民族語言點100個(ge) 、瀕危漢語方言點100個(ge) 。

  “語保工程”的重要目的就是為(wei) 瀕危語言留下“聲音標本”,而不止於(yu) 文字記載。翻開“瀕危誌”,每種語言都附有二維碼,掃碼後可獲取該語言的音視頻——悠揚的庫倫(lun) 蒙古語歌謠、來自水鄉(xiang) 的浙江廿八都話……當遙遠的聲音出現在耳邊,讀者仿佛擁有了跨越時空的能力。

  “瀕危語言保護,即是存史,讓曆史變成有聲的。”王莉寧感慨,我們(men) 現在常常講“讓古籍裏的文字活起來”,保護搶救瀕危語言,就是讓我們(men) 聽到古籍和曆史的聲音,讓我們(men) 的後代能夠聽到我們(men) 現在的聲音。

  曹誌耘說,語保工作者奔赴全國各地,一批批鮮活的田野調查語料、音視頻數據和口頭文化資源匯聚到中國語言資源庫,一些從(cong) 未被記錄過的語言、方言在即將消亡前留下了它們(men) 的聲音。

  未來我們(men) 可以借助人工智能複活這些語言

  在寫(xie) 到某種瀕危語時,中國傳(chuan) 媒大學李大勤教授通常用代詞“她”來稱謂自己團隊調查的語言。先後7次到西藏昌都、林芝、山南等地進行田野調查,李大勤已經搶救、保護了20多個(ge) “她”。

  李大勤第一次進藏是2001年,當時他正在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師從(cong) 著名語言學家孫宏開做博士後研究。他接到的第一個(ge) 任務就是隨社科院江荻老師去西藏察隅縣調查僜人的語言。李大勤回憶,20年前這次田野調查“像西天取經一樣艱險”,去的時候翻山越嶺整整三天才到察隅縣城,路上多次遭遇塌方、斷路之險;在調查的近三個(ge) 月內(nei) 飽受物資短缺的折磨;在回來的路上,還差點被泥石流埋葬,等兩(liang) 個(ge) 人從(cong) 車裏爬出來,整個(ge) 吉普車都被泥石流淹沒了。回京時兩(liang) 人身上都已傷(shang) 痕累累。

  可就是這樣一次艱險的經曆,讓李大勤決(jue) 心從(cong) 偏理論的語法研究轉到了少數民族語言調查保護。“因為(wei) 通過那次調查,我們(men) 發現了第一手的語料,深刻感受到了這些語料的珍貴。”李大勤說,我國的語言學研究非常需要這些基礎性調查的工作,而目前少數民族語言語料的缺乏恰是我國語言學研究的最大瓶頸——這就是中國語保工作的重大價(jia) 值所在。孫宏開等學者就是20世紀50年代全國漢語方言和少數民族語言普查時,在田野上成長起來的語言學大師。

  極具代表性的是西藏的格曼語,她在幾代語言學者的接力保護下被完整記錄下來,並擁有了永久的生命。

  據孫宏開等幾位學者調查,1976年左右,在察隅縣治下,尚有200多人能說格曼語。但2001年李大勤去調查時,能說格曼語的人隻有130多人,到了2015年,能說流利格曼語的僜人隻有13位了。目前,該語言已屬於(yu) 極度瀕危語言。盡管如此,通過幾代學人的共同努力,該語言的語音、詞匯、語法等方麵的材料及相應的有聲數據已經得到了很好留存。李大勤說:“有了這些調查成果及留存下來的音像材料,我們(men) 再也不用擔心她消亡了。我們(men) 正在整理一部近120萬(wan) 字的書(shu) 稿,其中附有5000多個(ge) 詞匯、1000個(ge) 句子、50萬(wan) 字標注過的活態話語材料,如果必要,我們(men) 可以在將來借助人工智能複活這種語言。”

  據了解,“語保工程”開始後,李大勤和他帶領的中國傳(chuan) 媒大學語保團隊已基本完成了對西藏自治區山南、林芝、昌都三市下屬縣域極少數族群語言的深度調查工作,為(wei) 藏東(dong) 南極少數族群所使用語言的保持、搶救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更令人振奮的是,調查的過程中該團隊還發現了一些新的語言,包括2015年發現的素苦話、2021年發現的鬆林語和紮話等。李大勤說:“我們(men) 在一定程度上達成了老一輩學者期望對昌都、林芝、山南三地語言開展地毯式調研的心願。”

  近幾年來,《中國語言文化典藏》和《中國瀕危語言誌》等一批重要成果陸續發布,瀕危語的神秘麵紗正慢慢揭開。據了解,“瀕危誌”第一輯共30冊(ce) ,其中包括安徽祁門軍(jun) 話、廣東(dong) 電白舊時正話等10種漢語方言,甘肅東(dong) 鄉(xiang) 唐汪話、海南三亞(ya) 回輝語、西藏察隅達讓語等20種少數民族語言。目前,“瀕危誌”第二輯也已完成調查工作,涉及20種瀕危語。

  王莉寧介紹,兩(liang) 輯“瀕危誌”共有近90位專(zhuan) 家學者參與(yu) ,涉及科研單位56所。為(wei) 了完成“瀕危誌”的調查工作,許多作者從(cong) 象牙塔走向田野,不畏嚴(yan) 寒酷暑,背著各種器材,奔走於(yu) 城鄉(xiang) 郊野、大街小巷,記錄即將消逝的鄉(xiang) 音,撿拾散落的文化碎片。有人為(wei) 了拍攝喪(sang) 葬場麵,與(yu) 送葬親(qin) 友一同跪拜;有人為(wei) 了尋找一個(ge) 舊涼亭,翻山越嶺幾十裏路;有人因山路濕滑而摔斷肋骨,住院數月;還有人因貴重設備被盜而失聲痛哭……

  “搶救瀕危語,都是拿命去拚的。”在李大勤看來,語保人的拚命精神源自責任。一種語言或方言走向極度瀕危或消失,意味著人類的文化寶庫失去了一份獨特的文化觀念係統,失去了一種看待世界乃至與(yu) 這個(ge) 世界共處的方式。語言也有著一個(ge) “生態係統”,多語狀態是理想的社會(hui) 生態子係統,語言的種類豐(feng) 富後,我們(men) 的意義(yi) 世界也就更豐(feng) 滿。

  語言是人類的精神家園,方言作為(wei) 一種文化記憶、文化基因,對個(ge) 體(ti) 的影響體(ti) 現在許多方麵。正如李大勤所說,“家鄉(xiang) 話就像烙印一樣伴隨我們(men) ,構成我們(men) 人生的底色,支撐著一生的喜怒哀樂(le) ”。

  (本報記者 陳雪)

(責編: 李雨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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