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家政從(cong) 業(ye) 者正在收納整理客戶物品。受訪者供圖

　　不做傳(chuan) 統保潔行業(ye) 的“遊擊隊”和“鍾點工”，這屆年輕人做保潔，主打“專(zhuan) 業(ye) ”和“口碑”。有別於(yu) “家政阿姨”，他們(men) 一般5人團隊身穿統一服裝，拿著大包小包的專(zhuan) 業(ye) 設備，進入房間“大掃除”。

　　處理過堆滿雜物與(yu) 垃圾的陽台、油汙幾厘米厚的廚房、老鼠窩……“這是勇敢者的‘遊戲’”。一位90後從(cong) 業(ye) 者說，很多“奇葩”房型的清潔需要極高的專(zhuan) 業(ye) 度。在她看來，“這一行或許不能讓你掙大錢，但隻要家政需求存在，基本上不會(hui) 賠錢”。

　　“保潔”是眾(zhong) 多家政消費場景中的熱門項目。艾媒谘詢數據顯示，在2022年中國消費者使用家政服務的場景中，64.8%的消費者選擇家居保潔。極大的需求不斷推動行業(ye) 在細分領域的創新與(yu) 升級。

　　年輕人探索“體(ti) 力活”在社交媒體(ti) 上火了一撥兒(er) 又一撥兒(er) ，一群人厭倦了格子間慘白的燈光和煩瑣的人際交往，希望從(cong) 事靠雙手養(yang) 活自己的簡單工作。當他們(men) 俯身進入“吉祥三保”之一的保潔行業(ye) ，會(hui) 帶來怎樣的革新？

　　幹保潔的年輕人身上都有一個(ge) 共通點

　　豆瓣網友“茉茉苟頭”2022年9月13日裸辭正式進入保潔行業(ye) 。3月16日，她重回公司所在園區的寫(xie) 字樓，隻不過不是辦公，是做保潔——幫一個(ge) 退租的老板打掃辦公室，去除100平方米的膠。

　　“活兒(er) 很簡單，錢也好掙，老板人很大氣。”幹活兒(er) 的間隙，“茉茉苟頭”偷瞄了幾眼其他有人辦公的公司，“還是不喜歡，離職一點兒(er) 都不後悔”。

　　“茉茉苟頭”笑稱自從(cong) 進入深度保潔行業(ye) ，自己的容貌焦慮也消失了。她說，“這個(ge) 行業(ye) 很公平，隻看你活兒(er) 幹得幹不幹淨，不看你長得是什麽(me) 樣子”。

　　體(ti) 力活也是一項健身運動。“茉茉苟頭”說：“抹牆、拖地、擦櫃子其實發力部位不同，為(wei) 了胳膊省力一點兒(er) ，還可以用核心力量，這樣腹部也鍛煉到了。但實話講，真的很累。”讓她堅持下來的是這份職業(ye) 的隨機性，“自由不受限”，她有更多的時間和工作之外的世界產(chan) 生聯係。

　　“被前公司裁員後，對數據深惡痛絕，再也不想過天天對著電腦掉頭發一天不說幾句話的生活了，於(yu) 是無縫銜接去做保潔。”張琴（化名）覺得保潔工作讓自己逃離精神內(nei) 耗，“雖然工作結束之後會(hui) 累得不太想說話，但工作的時候很投入，內(nei) 心很平靜，而且處理掉沒見過的汙漬會(hui) 很有成就感”。

　　前不久，張琴偶然又做了一天腦力勞動。“孤單、煩躁、無助的感覺又襲擊了我。”這讓她堅定地繼續選擇幹保潔。

　　收入方麵，張琴說：“公司包吃包住包接送，雖然常常要等車，但生活成本可以說很低了，這份工作還是可以攢到一些錢的。”

　　對於(yu) 一些90後創業(ye) 者而言，深度保潔領域也在首選之列。2021年，31歲的楊春美懷孕了，生產(chan) 之後的她發現30多歲的女性重回職場並不容易。

　　“重新找工作，有可能會(hui) 被95後‘吊打’。”楊春美極力尋找陪伴孩子成長和不做全職太太之間的平衡點。

　　“平時我會(hui) 找保潔，但是總感覺服務不到位，哪怕我給再多的服務費，都沒有辦法達到我想要的標準。”楊春美發現了深度清潔細分市場的空缺。在她看來，家政行業(ye) 是朝陽產(chan) 業(ye) ，人口越多，需求越旺盛多元。傳(chuan) 統的保潔服務已經不能滿足居民對美好生活的精細化追求。

　　她嚐試創辦了“馬俐管家”家政公司，從(cong) 事深度清潔的工作，同名賬號在B站迅速走紅。

　　楊春美畢業(ye) 於(yu) 四川師範大學導演係，她畢業(ye) 那幾年正是傳(chuan) 統媒體(ti) 受新媒體(ti) 衝(chong) 擊最嚴(yan) 重的一段時期，陰差陽錯，她從(cong) 事了公眾(zhong) 號運營的工作。這也是“馬俐管家”賬號同步誕生的原因之一。

　　“真·蟑螂快樂(le) 屋，僅(jin) 外賣垃圾就裝了17袋”“人類清潔的上限，攝影小哥含淚剪完，一天沒吃下飯”“給你5萬(wan) 元，在這住一個(ge) 月，你敢嗎”這些視頻的播放量均在百萬(wan) 甚至上千萬(wan) ，這類沉浸式深度清潔視頻被觀眾(zhong) 稱為(wei) “強迫症的福音”“焦慮症患者的解壓良藥”。

　　“我們(men) 隻是即時地把清潔的過程展現出來。”對於(yu) 楊春美而言，清潔本身就是解壓的窗口。她經常和團隊的小夥(huo) 伴一起出任務：“從(cong) 服務開始到結束，整個(ge) 人精神都是興(xing) 奮的。我比較喜歡把一個(ge) 像工地一樣亂(luan) 糟糟的地方規整到井然有序。”

　　大程是最受B站觀眾(zhong) 喜歡的衛生清理師之一。2021年他從(cong) 軍(jun) 隊退役後，加入“馬俐管家”團隊。“小夥(huo) 很帥，既有外形又有個(ge) 性，穿著也很講究，很有想法。”楊春美說他就是“下班之後誰還能認識我”的典型代表，“他身上沒有絲(si) 毫‘苦力工作者的氣息’”。

　　楊春美覺得，幹保潔的年輕人身上都有一個(ge) 共通點——有一股“堅韌又善良”的勁兒(er) 。她說：“深度保潔其實並沒有那麽(me) 簡單，很多事情需要我們(men) 俯下身去幹，也需要積極堅韌地解決(jue) 問題。”

　　“上萬(wan) 元的收費，清理的不隻是房間”

　　“我要花一些時間解釋為(wei) 什麽(me) 收費貴。”“茉茉苟頭”常和客戶講，“日常保潔沒必要叫我，叫時薪50元以下的阿姨就好了，難搞的衛生請叫我。”

　　“馬俐管家”按房間大小收費，每平方米20元到100元不等，“客單價(jia) 高的時候，一次深度清潔會(hui) 上萬(wan) 元。”

　　“我們(men) 這一行確實很累。”楊春美坦言，即使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湧入家政行業(ye) ，但招聘仍然是個(ge) 難事，“每招一個(ge) 人我要花1-2個(ge) 小時說清楚‘我要幹什麽(me) ，你是來幹什麽(me) 的’”。

　　傳(chuan) 統家政大部分按小時服務，服務者相對年紀會(hui) 比較大，準入門檻較低。“有可能就是一個(ge) 阿姨帶著另一個(ge) 阿姨去做了一套房子之後，就可以進行獨立接單了。”楊春美認為(wei) ，“準入門檻低就意味著低價(jia) ，如果定高價(jia) ，就意味著‘你一定要是專(zhuan) 業(ye) 的’。”

　　“我們(men) 至少要花5-7天的時間對新人進行崗位培訓。包括清潔的技能、一些注意事項以及工具的使用。後麵也會(hui) 講到一些收納的理論、技巧。”後續，會(hui) 要求新人上手實操，對5-10套房子進行模擬打分，隻有打分過關(guan) 才能進入下一套房型。“一般來說，一個(ge) 新人在15-20天左右才能達到專(zhuan) 業(ye) 的衛生管理師的要求。”

　　“清潔是有力量的。”隨著對行業(ye) 的理解不斷深入，楊春美認為(wei) 與(yu) 其說他們(men) 從(cong) 事的是保潔工作，不如說這是在進行“家庭衛生管理”。

　　楊春美回憶遇到的“最難搞”的客戶之一——張爺爺。他是一個(ge) 重度咽炎患者，一直吐痰，地麵和台麵都已經“包漿”，家裏老鼠“環繞”。

　　起初，張爺爺很抗拒，他不願自己的生活環境被打擾，在兒(er) 子的堅持下，房間的清潔還是做了。“爺爺整個(ge) 人都驚了，他沒有想到可以做到這麽(me) 徹底。”

　　清潔後，楊春美問爺爺：“現在這樣的居住環境，您覺得好嗎？”

　　“這樣肯定舒服多啦，我還有心情在家裏練練字。”張爺爺說。

　　以前他家的房門是沒有上鎖的，楊春美最近一次去看他的時候，發現房門已經上了密碼鎖。“爺爺也認同，老伴兒(er) 走了多年以後，這裏終於(yu) 像個(ge) 家了。”

　　“我們(men) 確實改變了他的生活習(xi) 慣和理念。”在楊春美看來，“當他處於(yu) 那樣的一個(ge) ‘擺爛’的生存環境裏，生活狀態也會(hui) ‘擺爛’。但是，當我們(men) 把房間收拾出來之後，通透明亮的環境會(hui) 不自覺地引導居住者往積極向上的生活方式去走”。

　　這就是楊春美所信奉的“清潔的力量”。房屋清潔，清理的不隻是房間，也是為(wei) 顧客提供另一種生活方式的可能性。

　　對保潔職業(ye) 的刻板印象逐步被改變

　　由於(yu) 中國社會(hui) 人口老齡化進程加快，加之二孩政策、三孩政策的推行，大量潛在的家政服務需求被創造。艾媒谘詢數據顯示，“中國家政服務市場規模從(cong) 2015年的2776億(yi) 元上升至2021年的10149億(yi) 元，增長近4倍，並將延續增長趨勢，預計到2023年將增至11641億(yi) 元。”其調研數據還顯示，2022年超過五成消費者通過線上渠道匹配到家政服務人員。家政雇主用戶需求的線上化倒逼著家政服務企業(ye) 的數字化轉型，數字化運營、數字化獲客、智能客服等線上功能將得到快速推進。

　　在小紅書(shu) 、豆瓣、B站等平台上，越來越多的家政品牌開始通過社交平台的“內(nei) 容運營”獲客。

　　“我們(men) 可以通過運營獲取流量，將品牌宣傳(chuan) 出去。”楊春美介紹，“張爺爺那一期上線後，大家對我們(men) 的清潔劑很感興(xing) 趣。上架了相關(guan) 產(chan) 品，一覺醒來賣了2000多套，銷售額增長遠超線下服務”。

　　除了“流量獲客”之外，清潔內(nei) 容被年輕人關(guan) 注之後，對保潔職業(ye) 的刻板印象也逐步被改變。在評論區，很多觀眾(zhong) 誇讚這幫年輕人“能幹”。

　　隨著產(chan) 業(ye) 規模持續擴大，中國家政行業(ye) 營收占全國GDP比重持續增長，吸納就業(ye) 能力日漸強大，2021年從(cong) 業(ye) 人員數量已達3760萬(wan) 人。

　　“市麵沒有一個(ge) 能夠培訓你去做家政、讓你上手的‘師傅’，這些都是靠我們(men) 自己摸索。”楊春美說，目前基本是由資深從(cong) 業(ye) 者以“師帶徒”的形式，在整體(ti) 的人才培養(yang) 和行業(ye) 準入方麵尚未形成規範。

　　“但入行的小夥(huo) 伴需要更廣闊的發展前景。”楊春美說，除了清潔之外，“馬俐管家”開始布局家政的其他細分領域。

　　“母嬰服務、養(yang) 老服務、家庭服務等需求日漸增大，家政服務市場將會(hui) 被極大激勵，會(hui) 有更多人員從(cong) 事家政服務行業(ye) 。”艾媒谘詢分析師認為(wei) ，未來這個(ge) 行業(ye) 將在技術和需求的雙重驅動下被重塑。

　　不久前，“茉茉苟頭”在自己的豆瓣動態上寫(xie) 下：“心中有遠方，哪裏都能撒野。”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xi) 記者 王雪兒(er)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