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這屆打工青年為(wei) 何在市民夜校裏“搶課”

　　時針即將指向10點，李吉吉此時已經在搶課小程序裏“蹲守”半個(ge) 小時了，眼不離屏、心不離課，她不斷翻看、確認課程和校區信息。這一次，她決(jue) 定嚴(yan) 格按照事先製定好的搶課“戰略”行事……

　　今年8月，上海市民藝術夜校（下稱“上海夜校”）秋季班報名時，出現了65萬(wan) 人同時在線搶課的場麵。因搶課過於(yu) 火爆，“上海夜校”也躍上了社交媒體(ti) 熱榜。

　　“一課難求啊”“簡直比搶演唱會(hui) 的票還要困難”……

　　上夜校，對於(yu) 當代打工青年而言，究竟有著什麽(me) 樣的新魔力？

　　比演唱會(hui) 票還難搶的夜校課

　　“上一次點開搶課後的兩(liang) 三個(ge) 小時內(nei) ，還允許你糾結‘舞種’，這次幾乎科科‘秒沒’。”一說起夜校，李吉吉先是回想起了今年春季課程的搶課經曆。

　　搶課前，李吉吉本來還在猶豫是該選街舞還是民族舞，甚至因為(wei) 反悔，把已經搶到的街舞課退掉了，等她確定心意再回頭看，名額已經被搶光了。她有些驚訝，“沒想到竟有如此多的競爭(zheng) 者。”

　　吸取了上一次的經驗後，這次，李吉吉幾乎天天關(guan) 注著上海夜校公眾(zhong) 號發布的內(nei) 容，秋季課程報名前的一周，她就已經開始著手研究哪個(ge) 校區離她更近，每天的第一誌願課程分別有哪些。她甚至列出了詳細的搶課清單，做好萬(wan) 全準備，定好鬧鍾，靜待係統開放。

　　正式報名那天，為(wei) 避免網頁卡得連搶課界麵都刷不出來，李吉吉頗有先見之明地提前半小時就進入了係統，她先是盯緊街舞課，在名額釋放後的第一秒完成付費；緊接著，她又立馬返回係統，搶八段錦的課程，然而由於(yu) 頁麵卡頓，等李吉吉再進入界麵時，已經顯示無名額了。她顧不得可惜，又眼疾手快地搶到了第二誌願——聲樂(le) 課。

　　與(yu) 普通班不同，剩下的兩(liang) 門國畫提高班需要學生上傳(chuan) 作品，審核通過後方可上課，因此，李吉吉把提高班的搶課放在了最後操作。最終，短短幾分鍾一頓“神操作”，李吉吉如願搶到了四門課程。

　　和李吉吉一樣，知世也有著相似的搶課經曆。說起搶課的心路過程，至今知世心中仍會(hui) 泛起一絲(si) 緊張的情緒。

　　據知世說，春季學期她選擇了古典舞課程。或許是由於(yu) 當時該課程所在的校區較偏遠，她在報名消息發布幾天之後登進係統發現，仍有少量名額。但剛剛過去的秋季選課，用她的話形容：“簡直稱得上是一場激烈的拚手速大賽。”

　　由於(yu) 一次性隻能下單選擇一門課，因此，知世選擇最先“出擊”火爆的鋼琴課，緊接著是要搶周三的第一誌願普拉提。有驚無險，當她剛付完費，頁麵就顯示無名額，“如果沒搶到，我還有第二誌願油畫，三誌願瑜伽，四誌願滬語班……”

　　個(ge) 人信息需提前錄入，這個(ge) 細節對知世成功搶課起到了至關(guan) 重要的作用。在同樣的網速下，與(yu) 知世在同一時間搶課的另外兩(liang) 位女同事則艱難很多。“她們(men) 都是首次搶課，我忘記提醒她們(men) 提前錄入個(ge) 人信息，所以耽誤了時間。”

　　知世笑著表示，“今年演唱會(hui) 的票我倒是一張都沒有搶到，但是我搶到了夜校的兩(liang) 門課，就像在直播間搶到秒殺的商品一樣，非常慶幸。”

　　秉持著“下班之後才是生活”，36歲的銀行職員方方一改去年的0門課程“戰績”，今年她終於(yu) 如願以償(chang) 爭(zheng) 取到了芭蕾課程的名額。她感歎：“有的班級也就十五六個(ge) 名額，要掐時間秒殺。”

　　課表規劃安排有張有弛

　　據了解，“市民藝術夜校”為(wei) 上海市文化和旅遊局成立以來的首個(ge) 上海市為(wei) 民辦實事項目，主要采用延時開放、公益性收費模式，在工作日晚間7:00至8:30（部分課為(wei) 8：00）為(wei) 18至55歲中青年提供文化藝術普及課程。不同於(yu) 過去夜校的文化補課，上海夜校課程多為(wei) 興(xing) 趣培訓，舞蹈、書(shu) 畫、琴棋、彩妝、插花、木工等課程應有盡有。培訓課程全年分為(wei) 春季和秋季兩(liang) 季，共設有143個(ge) 教學點，覆蓋了上海各個(ge) 區。

　　由於(yu) 每人每晚隻能報名一門課程，根據上課的地點、時間，結合自己的工作時間和狀態，打工青年們(men) 還會(hui) 細致地排上夜校“課表”。

　　知世將普拉提和鋼琴兩(liang) 門課程排在周三和周四的晚上，她解釋道，這樣排課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在她看來，周末剛過，仍需要時間緩衝(chong) ，調整狀態，就像一根皮筋，等到周三周四把它“拉緊”，周五再鬆弛下來，這樣的節奏比較健康。“如果周二一節，周四再一節，課程分布分散，會(hui) 有一種整周都在忙碌的錯覺。”

　　當然，上夜校還有一個(ge) 重要的前提條件——就是不加班。

　　都市白領李吉吉是一名設計師，多數時候，她在傍晚5點半就能邁出公司的大門。盡管她選擇的四門課分別位於(yu) 不同的教學點，但這些地點有些距離公司更近，有些則離家更近，並且路程都不會(hui) 超過一個(ge) 小時。

　　知世則在一家藥企從(cong) 事人力資源，朝九晚五的工作性質讓她下班後擁有更多的可支配時間。這也是她選擇上夜校最大的初衷——希望能參與(yu) 不一樣的活動來充實夜生活。

　　教學質量有保障價(jia) 格親(qin) 民

　　很多人好奇，上班族白天工作已經夠辛苦，下班後為(wei) 何還要給自己安排如此多的課程“逼”自己。

　　這是政府推的項目、有業(ye) 內(nei) 知名“大佬”當教師、教學質量有保障、價(jia) 格還十分親(qin) 民……李吉吉覺得，這些條件尤其吸引像她一樣剛畢業(ye) 沒多久、經濟能力有限、又渴望學習(xi) 和探索各個(ge) 領域的人。

　　而在這些條件中，12次課隻要500元的價(jia) 格尤其讓人心動。

　　今年上半年，李吉吉曾報名一家民營機構的古琴班，她認為(wei) “學習(xi) 古琴需要小班授課，才能更加精細地掌握技巧”。然而，對應的學費卻讓她感到天壤之別：“我報了一對二的課程，每節課一小時，共10節課，學費高達3000元。”

　　知世對此也深有體(ti) 會(hui) ，在民營機構學習(xi) 普拉提，如果請一對一的私教，一節課可能就要500元。“選擇夜校和省錢是掛鉤的，因為(wei) 你可以用最少的錢，學到最豐(feng) 富的內(nei) 容。”

　　老師並沒有因夜校降低標準要求

　　秋季學期從(cong) 9月中旬開課到現在，知世、方方也在這個(ge) 嶄新的學習(xi) 舞台上逐漸找到了屬於(yu) 自己的節奏和熱愛。

　　知世表示，在自己報名的鋼琴課上，雖然沒有隨堂檢測和考試，但老師每節課都會(hui) 布置課後作業(ye) ，要求學生鞏固所學。

　　某一次上課，聽到老師說要抽查上節課學到的一首曲子，知世心裏瞬間緊張起來，“我以為(wei) 就像學生時代被老師單獨拎起來背課文那樣，緊張到心跳加快。”知世說，後來，老師讓大家齊彈，她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長籲一口氣。

　　如今，經過幾節課的指法練習(xi) ，知世漸漸地掌握了鋼琴和弦彈奏的技巧。她能夠在一節課將一首完整的曲子練得純熟，從(cong) 而獲得滿滿的成就感。

　　另一邊，方方在進入舞蹈教室時觀察到，每次課前都有同學自發地開始做拉伸運動，她形容他們(men) “一個(ge) 個(ge) 卷得不行”。她也注意到，盡管是市民夜校，老師卻並沒有因此而降低對學生的標準和要求。

　　在教學過程中，老師會(hui) 親(qin) 自為(wei) 每位學生調整動作，糾正他們(men) 的姿勢，助力拉伸。有時，方方甚至會(hui) 帶著女兒(er) 一起來陪她上課。她分享道：“女兒(er) 全程隔著玻璃看我上課，下課後告訴我她也想學跳舞，還給我演示了課堂上‘偷’學來的好幾個(ge) 動作。”

　　就在10月16日，第五次課結束後，方方在社交媒體(ti) 上發布了一則“中年少女芭蕾”動態：“我取得了進步！現在我劈叉能劈開了！”她逐漸適應了讓人腿抽筋的“橫叉、豎叉、一字馬”，下腰、上把杆等基本功訓練，她的中年少女芭蕾夢也越來越近。

　　為(wei) 了周一課程期待周末快點結束

　　在李吉吉看來，或許因為(wei) 這些課是“搶”來的，大家才更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hui) ，所以在上課時，也表現得格外積極踴躍。

　　和上大學時上課情願坐在後排完全不同，每次上國畫課時，李吉吉都會(hui) 爭(zheng) 取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她說這樣才能在老師做示範時，更容易搶到最佳的觀察位。

　　“其實，最好的觀察位是老師的左手邊，如果站在右手邊，可能落筆的位置就會(hui) 被老師的手擋住。”李吉吉還觀察到，在成人夜校，每個(ge) 人的主動性都很強，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學習(xi) 動力，“一旦老師開始作畫，大家都會(hui) 爭(zheng) 先恐後地圍上前來，目不轉睛地盯著老師的一筆一劃，甚至有很多同學會(hui) 拿出手機開始錄視頻……”

　　此外，夜校的師資，也令李吉吉感到滿意。她特別提到了今年春季曾報過的書(shu) 法課：這門課的任課教師是上海師範大學美術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中央美術學院書(shu) 法理論博士，同時還兼任中國書(shu) 畫係副主任等職務。

　　李吉吉始終覺得，能搶到這位老師的課簡直太幸運：“這位老師有著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氣質，藝術真的會(hui) 浸潤人，和大家相處太舒服了！”李吉吉坦言，每堂課下來，仿佛洗淨一身塵埃，內(nei) 心充滿寧靜與(yu) 滿足。

　　春季學期，李吉吉將這門書(shu) 法課特意排在周一晚上，她說，過去，周末結束後上班第一天的心情總會(hui) 有些糟糕，但因為(wei) 有這門課的存在，她甚至會(hui) 在周末就開始期待下一周趕緊到來。

　　收獲

　　強烈的歸屬感 珍貴而難忘的體(ti) 驗

　　李吉吉的書(shu) 法課，由於(yu) 老師工作繁忙，未能繼續開設。不過，她和書(shu) 法班的“同班”同學也迎來了嶄新的際遇。他們(men) 紛紛轉而報名秋季的國畫班，所以國畫班中匯聚了李吉吉的三四位老朋友。

　　如今，大家空閑時偶爾就會(hui) 結伴聚餐、看展，或是聽講座。“在工作之後還能有一段這樣的同學情誼，真的很奇妙。”李吉吉感歎。

　　如果說書(shu) 法和國畫帶來精神上的愉悅和心理上的寧靜，那麽(me) ，夜校的街舞課則是讓李吉吉直接從(cong) 運動中獲得分泌多巴胺的快感。

　　街舞課的課前和課間休息時是李吉吉最喜歡的時刻，因為(wei) 老師會(hui) 帶來個(ge) 人展示，讓同學們(men) 感受舞蹈帶來的律動感。

　　有一次，老師好奇地詢問班上一位看似年幼的男生的年齡，卻驚訝地發現他已經23歲。老師幽默地自嘲：“好吧，比我還大。”這番言辭讓在場的每個(ge) 人都感到一陣意外。

　　李吉吉也沒想到，整個(ge) 街舞班裏，最年輕的竟然是老師。有趣的是，老師告訴學員們(men) ：“上課時，我是老師，下課後，我就是大家的弟弟。”

　　李吉吉發現，參加夜校的多數學員都是未成家的打工族。這種身份上的共鳴，賦予了他們(men) 一種強烈的身份認同感和歸屬感。也讓李吉吉在與(yu) 他們(men) 相處時，自然而然地感到親(qin) 近。

　　由於(yu) 夜校麵向的群體(ti) 是18歲到55歲的中青年，在一些傳(chuan) 統文化類班級，也會(hui) 遇見一些退休的中老年人。

　　和不同年齡層、不同身份背景以及生活狀態的人共處一室，共享一堂課，李吉吉感到的是愉悅，因為(wei) 這讓她聯想到了家中的長輩，尤其是像她一樣的滬漂，長時間與(yu) 家人分隔兩(liang) 地的生活，使得他們(men) 在日常生活中幾乎很難接觸到不同年齡段的人。

　　“對於(yu) 像我這樣的打工青年來說，能在夜晚的某個(ge) 時刻與(yu) 如此多元的人相聚，一同投入一項活動，實在是一種珍貴而令人難忘的體(ti) 驗。”李吉吉說。（記者 王婧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