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利平台 > 即時新聞 > 民生

謝冰瑩:兩度從軍再從文的“新花木蘭”

肖伊緋 發布時間:2020-09-30 15:18:00來源: 世界日報

  話說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有兩(liang) 位名字接近、年代相近的女作家,一位叫謝冰心,一位叫謝冰瑩。

  謝冰心,即現代著名詩人、作家、翻譯家、兒(er) 童文學家冰心,她是福建福州人,原名為(wei) 謝婉瑩,筆名為(wei) 冰心。而另一位謝冰瑩,無論是與(yu) “謝冰心”還是“謝婉瑩”之名,都隻有一字之差,不十分熟悉其人其事跡者,容易混淆不明。

  謝冰瑩(1906—2000),原名謝鳴崗,字風寶,出生於(yu) 湖南省新化縣,1921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與(yu) 謝婉瑩(冰心)、蘇雪林、馮(feng) 沅君等五四時期崛起的女作家一道,躋身中國現代女作家行列。

  與(yu) 其他女作家相比,她的人生曆程顯得尤其特別,與(yu) 中國現代軍(jun) 事的聯係最為(wei) 緊密,她是中國現代軍(jun) 事意義(yi) 上的第一位女兵,更是中國曆史上第一位女兵作家,堪稱能文能武的“新花木蘭(lan) ”。

  病中完成《一個(ge) 女兵的自傳(chuan) 》寫(xie) 作

  謝冰瑩首次從(cong) 軍(jun) ,始於(yu) 1926年冬考入武漢中央軍(jun) 事政治學校(黃埔軍(jun) 校武漢分校)。經過短期訓練,便開往北伐前線參戰。其《從(cong) 軍(jun) 日記》就是在戰地寫(xie) 成的,發表於(yu) 《中央日報》副刊。

  1927年軍(jun) 政學校女生隊解散,先後入上海藝大、北平女師大學習(xi) 。從(cong) 北平女師大畢業(ye) 後,謝冰瑩用幾部書(shu) 的稿酬作學資,於(yu) 1931年赴日本留學。但幾經周折,竟在日本被捕入獄,不但求學未果,還飽受酷刑摧殘;後經柳亞(ya) 子等友人營救,方才脫身回國。七七事變爆發之後,她毅然投入抗戰洪流,她自行組織戰地婦女服務團,自任團長開往前線。此刻,她再一次從(cong) 軍(jun) ,為(wei) 抗戰而從(cong) 軍(jun) 。

  為(wei) “新花木蘭(lan) ”先北伐又抗戰的從(cong) 軍(jun) 義(yi) 舉(ju) 所感動,上海《立報》與(yu) 北平《世界日報》對其曾各有一次專(zhuan) 訪。第一次是在1937年10月,七七事變爆發之後不久,第二次是在1946年8月,抗戰勝利之後不久,話題當然都離不開“新花木蘭(lan) ”的抗戰生活。

  其中,上海《立報》的專(zhuan) 訪,約1500字,配發了一幅謝冰瑩著軍(jun) 裝執旗幟的照片,圖文並茂地為(wei) 讀者勾勒了一幅“新花木蘭(lan) ”的人格肖像。報道中提及,雖然她從(cong) 日本僥(jiao) 幸脫險,保全了性命,可因為(wei) 在獄中受刑過重,身心備受摧殘,腦部也發生了病變,健康狀況不容樂(le) 觀。歸國後,謝冰瑩堅持在廣西南寧中學教書(shu) ,還主編《南寧婦女周刊》,終因病體(ti) 不支,不得不回湖南去休養(yang) 。1936年,她在湖南休養(yang) 期間,仍勉力完成了《湖南的風土》《一個(ge) 女兵的自傳(chuan) 》兩(liang) 部書(shu) 稿的寫(xie) 作。因為(wei) 寫(xie) 作的辛苦,再加上四月間喪(sang) 母的刺激,她神經日漸衰弱,還患上了胃病、鼻炎、心髒病,這使她在暑假的時候,不得不到南嶽肺癆病療養(yang) 院治療了一月。

  直到治療完畢,回到長沙,謝冰瑩聽到盧溝橋事變的消息,她思前想後,想到她這一身病痛完全是由日本人所賜,便下了犧牲一切赴前線抗敵的決(jue) 心。就這樣,一位曾經從(cong) 軍(jun) 痛擊軍(jun) 閥、祈望國家統一的北伐女兵,跟隨著時代的步伐,又化身為(wei) 奮起還擊侵略、維護國家主權的抗戰女兵。

  對於(yu) 當年的女性讀者,謝冰瑩接下來的講述,恐怕更能打動她們(men) 的內(nei) 心。謝冰瑩稱,湖南婦女戰地服務團的成立,是她本著隻有抗戰才是中華民族解放的唯一出路,隻有參加這樣的抗戰,中國婦女才能得到解放這一信念而發動的。她說:“北伐後,婦女的活動被到廚房去的口號封鎖過,以致婦運會(hui) 曾一度消沉,但是今後的婦女要從(cong) 家庭中打出一條血路來,這便要看婦女們(men) 是否能到前線去,和武裝同誌共同抗敵了。”

  至於(yu) 前線戰事如此緊張的情況下,此行上海,究竟有什麽(me) 目的與(yu) 任務,謝冰瑩也交待得非常清楚。她說此次來上海,“是軍(jun) 部派她來和各救亡團體(ti) 接洽前線所需要的書(shu) 報、慰勞品、救傷(shang) 藥品等,並且為(wei) 該團團員製棉大衣、換洗衣服等”。

  據記者了解,來上海第一天,謝冰瑩除已見到過何香凝、郭沫若、柳亞(ya) 子、沈鈞儒、沈茲(zi) 九等外,還參觀了國際第一難民收容所,當眾(zhong) 報告了戰場前線一天的艱難生活。從(cong) 她的報告中,大家知道,前線的漢奸問題、救護問題依然很嚴(yan) 重。她希望後方能不斷地組織並訓練有擔架、偵(zhen) 緝、宣傳(chuan) 技能的男女同誌,上前線去。

  報道的結尾是這樣的:

  談到她個(ge) 人的戰地生活,她總是自稱老兵。關(guan) 於(yu) 捉漢奸、審俘虜,在泥潭裏跋涉,草地裏避敵機,炮灰中寫(xie) 《從(cong) 軍(jun) 日記》,無不覺得津津有味,興(xing) 致勃勃。

  昨天下午五時,她回前線了,當她和記者握別時,隻興(xing) 奮而簡單地說了幾聲:“戰地見!”

  次日,1937年10月4日的上海《立報》,就這樣把一個(ge) 女兵的抗戰生活,通過記者專(zhuan) 訪報道的形式,大張旗鼓地展示了出來。這一份80年前舊報紙的字裏行間,無一不流露著一位抗戰女兵的樂(le) 觀與(yu) 自信,僅(jin) 此一點,恐怕也足以令當時那些聽著唱片機、穿著高跟鞋,還在為(wei) 生計與(yu) 社交絞盡腦汁的上海太太小姐們(men) 驚愕不已。

  感慨戰後生活艱難

  經過八年艱苦卓絕的全民族統一抗戰,中國終於(yu) 將侵略者徹底擊敗,在浴血奮戰中終獲勝利。繼上海專(zhuan) 訪九年之後,“新花木蘭(lan) ”隨軍(jun) 凱旋之際,北平《世界日報》的記者再次拿起小本,追隨而來,還是要她憶述一個(ge) 女兵的抗戰生活。

  1946年8月11日、12日,北平《世界日報》在頭版顯要位置,連載題為(wei) “謝冰瑩談抗戰生活”專(zhuan) 訪報道。報道首先提及了謝冰瑩在台兒(er) 莊戰役期間,兩(liang) 次身患“險症”而最終脫險的驚險曆程。

  原來,因文筆出眾(zhong) 又善於(yu) 溝通,台兒(er) 莊戰役之際,李宗仁曾請謝冰瑩暫時出任隨軍(jun) 記者。可就在此時,因盲腸炎發作,不得不臥病在床了。當時戰地沒有手術設備,不能醫治。就連戰地醫生也隻是說:“隻有看著你死。”謝冰瑩回憶稱,當時“她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連喝牛乳,都要用管子送到嘴裏。那時她心裏難過萬(wan) 分。那知養(yang) 了一個(ge) 來月,竟全好了。”

  憑著幸運,謝冰瑩在台兒(er) 莊戰地上,僥(jiao) 幸“自愈”了盲腸炎。可後來,回到重慶割治時,又發現了腸梗阻的危險。還是憑著幸運,仍然“自愈”了。經曆了盲腸炎與(yu) 腸梗阻的兩(liang) 次奇跡般的“自愈”之後,謝冰瑩一路艱險走來,終於(yu) 迎來了抗戰勝利。可新的問題也隨之而來,戰後複員的生活與(yu) 家庭生計如何重新籌劃,自己的寫(xie) 作生涯又如何規劃等等,一係列近期與(yu) 遠期的個(ge) 人問題,接踵而至,並不比一位抗戰女兵的戰地生活輕鬆多少,甚至還要更為(wei) 複雜與(yu) 艱難。

  如果說在前線的抗戰生活,主要內(nei) 容就是與(yu) 敵軍(jun) 和病魔的殊死較量,而抗戰勝利之後的家庭生活,主要內(nei) 容則是為(wei) 養(yang) 家糊口的生計問題全力以赴。當然,從(cong) 女戰士、女作家到家庭婦女的角色轉變,謝冰瑩仍以一貫樂(le) 觀自信的人生態度,去坦然麵對,並竭盡全力。

  彼時,謝冰瑩已育有三個(ge) 子女,整個(ge) 家庭的生活負擔可想而知。報道中有很形象的描述,僅(jin) 僅(jin) 一小段話語,“新花木蘭(lan) ”此刻的生活壓力便躍然紙上:

  “她這次由漢口來平,是早晨六點半上飛機。她的三個(ge) 孩子,有兩(liang) 個(ge) 還在睡著,一個(ge) 在床上坐著,孩子不知道她要離開些天。她說:假若知道,不定要怎樣麻煩,不讓她來。”

  至於(yu) 談到謝冰瑩一直擅長也很有成就的寫(xie) 作事業(ye) ,她慨歎著說:“我那裏有工夫,要編稿子,要寫(xie) 東(dong) 西,還要在家裏洗衣服、做飯,給小孩縫縫補補。不寫(xie) 東(dong) 西,不能生活……”記者聽到這樣的話語,一開始不大相信。後來又聽到謝冰瑩為(wei) 之解釋說:“現在在漢口寫(xie) 稿子,每千字,多者不過四千元。這點點錢,要怎樣寫(xie) ,才能生活?”記者在報道中就為(wei) 之明確表示,“聽了心裏一陣辛酸,不知想要向她說句什麽(me) 話。”

  乍聽之下,謝冰瑩透露給記者當時的稿費標準——每千字最高4000元,感覺並不算太低,須知,這一稿費標準的結算貨幣單位,是抗戰後已經大幅貶值的法幣,的確是相當低的。至於(yu) 低到什麽(me) 程度,不妨就直接翻閱刊發此次專(zhuan) 訪的《世界日報》,該報當時每天都設有“經濟天地”欄目,專(zhuan) 門報道每天的市價(jia) 變化。

  據載,1945年8月11日當天,一枚銀元可兌(dui) 換法幣1100元,美鈔一元可兌(dui) 換法幣2490元;白麵每斤420元,大米每斤740元。由此可見,4000元法幣在當時僅(jin) 可兌(dui) 換3枚銀元,可購白麵10斤左右,大米則隻能購買(mai) 5斤左右。如此之低的稿費標準,要撫育三個(ge) 孩子實在是相當困難的;難怪謝冰瑩四處奔忙,從(cong) 武漢飛赴北平,再轉赴東(dong) 北,為(wei) 搜集淪陷區新文學資料,以備撰稿謀生。

  “新花木蘭(lan) ”一生作品頻出

  1949年之後,謝冰瑩在台灣任教,後又遷至美國舊金山以度晚年。2000年1月5日,謝冰瑩在異國他鄉(xiang) 溘然長逝,享年93歲。一段“新花木蘭(lan) ”的傳(chuan) 奇,就此悄然落幕;但關(guan) 於(yu) 她的從(cong) 軍(jun) 故事,關(guan) 於(yu) 她的抗戰生活,還將長久流傳(chuan) 下去,還將為(wei) 人們(men) 所津津樂(le) 道。

  據不完全統計,謝冰瑩一生出版的小說、散文、遊記、書(shu) 信等著作達80餘(yu) 種、近400部、2000多萬(wan) 字。僅(jin) 抗戰期間完成的作品就有《從(cong) 軍(jun) 日記》《在火線上》《軍(jun) 中隨筆》《第五戰區巡禮》《梅子姑娘》《冰瑩抗戰文選集》《姊妹》(短篇小說集)、《寫(xie) 給青年作家的信》(寫(xie) 作指導)、《在日本獄中》等。

  作為(wei) 我國現代報告文學的開拓者,謝冰瑩繼1936年出版《一個(ge) 女兵的自傳(chuan) 》之後,又於(yu) 1945年抗戰勝利後寫(xie) 成《女兵自傳(chuan) 》中卷,並以《女兵十年》為(wei) 書(shu) 名出版;林語堂的兩(liang) 個(ge) 女兒(er) 還將其譯成英文,由林語堂親(qin) 自校正並作序,在美國的John Day公司出版,譯名為(wei) 《Girl Rebel》。其餘(yu) 作品,有的也相繼被譯成英、日、法、德等十多種語言,在世界各國均有出版。

  僅(jin) 從(cong) 以上作品來考察,其內(nei) 容大部分均來源於(yu) 謝冰瑩的戰地生活,屬於(yu) 報告文學與(yu) 非虛構文學的範疇。從(cong) 北伐到抗戰,作為(wei) 一名經曆了近二十年軍(jun) 旅生涯的女兵,謝冰瑩筆下帶有自傳(chuan) 性質的、真切真實的戰地生活與(yu) 時代風貌,受到同時代讀者及各界人士的關(guan) 注。

  關(guan) 於(yu) 寫(xie) 作,關(guan) 於(yu) 文學,謝冰瑩曾經說過:“每一個(ge) 時代,有每一個(ge) 時代的作品,每一個(ge) 時代的作品取材和思想,也必定和其他時代不同。盡管寫(xie) 作要靠天分,後天的努力也是不可少的。我覺得年輕作家應該多讀點書(shu) ,當然,無論那一位作家都是應該多看書(shu) 的。我希望年輕人不要盲目的反抗傳(chuan) 統,藝術沒有新舊之分,隻有好壞之別,它不像科學是日新月異的。文學的路子很多,最好不要有老作家、新作家之分。”

  《一個(ge) 女兵的自傳(chuan) 》這一作品,來源於(yu) 謝冰瑩的真實生活,作者出色地運用細節描寫(xie) 與(yu) 心理刻畫的手法,將一位追求“思想解放”與(yu) “生活獨立”的女性,活生生地帶到了讀者麵前。因此一經麵世,便風靡一時,吸引了眾(zhong) 多同時代青年讀者,反響十分熱烈。

  南社元老柳亞(ya) 子早在1931年所作《新文壇雜詠》組詩中,就專(zhuan) 門為(wei) 謝冰瑩作了一首詩,詩雲(yun) :“謝家弱女勝奇男,一記從(cong) 軍(jun) 膽氣寒。誰遣寰中棋局換,哀時庾信滿江南。”1933年還曾為(wei) 其題詞“浪淘沙”一首,詞曰:“絕技擅紅妝,短筆長槍,文儒武俠(xia) 一身當。青史人才都碌碌,伏蔡秦梁。舊夢斷湖湘,折翅難翔;中原依舊戰爭(zheng) 場!雌伏雄飛應有日,莫溫漫悲涼。”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之後,謝冰瑩接待了眾(zhong) 多赴抗戰前線訪問的作家與(yu) 學者,黃炎培、田漢等均賦詩相贈,表達了對這位“新花木蘭(lan) ”的由衷讚佩與(yu) 敬意。

  2000年1月5日,新世紀的鍾聲剛剛敲響,繼謝冰心、蕭乾、蘇雪林等文壇名宿相繼辭世後,蜚聲文壇的“新花木蘭(lan) ”謝冰瑩女士,在美國舊金山溘然長逝,享年93歲。人們(men) 按照她生前“如果我不幸地死在美國,就要火化,然後把骨灰撒在金門大橋下,讓太平洋的海水把我飄回去”的遺囑,將其骨灰撒入江海,終於(yu) 圓了一位“女兵”的還鄉(xiang) 之夢。

(責編: 賈春玲)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