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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來和他的《機村史詩》:一部為普通人而歌的當代鄉村編年史

發布時間:2021-09-18 09:18:00來源: 四川日報


2019年,阿來60歲時重新漫遊若爾蓋大草原。四川日報全媒體(ti) 記者 肖姍姍 攝

  9月4日,著名作家阿來在貴州遵義(yi) 獲得一個(ge) 特別的文學獎項——首屆十二背後·十月“美麗(li) 中國”生態文學獎,他榮膺“年度傑出作家”的稱號。該獎項旨在鼓勵作家們(men) 在古今中西的框架裏講好生態文明的中國故事和當代故事,為(wei) 全球生態命運共同體(ti) 建設貢獻中國文化主體(ti) 想象。

  阿來一直是生態書(shu) 寫(xie) 的先行者。他不斷在寫(xie) 作實踐中表達自己對生態問題的思考,傳(chuan) 遞自己對人與(yu) 自然的關(guan) 係的探索。他筆下的生態文學作品每一部都備受關(guan) 注:《成都物候記》,與(yu) 《瓦爾登湖》相媲美;《蘑菇圈》《河上柏影》《三隻蟲草》這個(ge) “山珍三部曲”,被譽為(wei) “生態文學的典範”;再到《雲(yun) 中記》,本屆“生態文學獎”的授獎詞如此評價(jia) :“生與(yu) 死、物與(yu) 我、山川與(yu) 身體(ti) 、自我與(yu) 他們(men) 、內(nei) 部與(yu) 外部,重新聯結起來,成為(wei) 一個(ge) 完整、綿延、渾然交融的存在,天人合而為(wei) 一,人與(yu) 自然相親(qin) 無別……”

  事實上,早在《雲(yun) 中記》之前,阿來還有一部體(ti) 量更大、分量更重的生態文學著作。它,就是今年7月,由浙江文藝出版社“KEY-可以文化”重磅推出的《機村史詩》(六部曲)。從(cong) 2005年開始陸續出版,時隔16年,曆經時間洗滌,這部意蘊悠長的巨作靜靜散發著光芒,在這個(ge) 嶄新的日子再次翻開。

  承前啟後的“史詩”

  構建立體(ti) 式的藏族鄉(xiang) 村圖景

  20多年前,阿來以代表作《塵埃落定》帶領萬(wan) 千讀者領略了土司家族的激蕩風雲(yun) ;之後,斬獲茅盾文學獎的他又帶來了另一座文學高峰——《機村史詩》(六部曲)。《機村史詩》被認為(wei) 是阿來繼《塵埃落定》之後最重要的作品,在阿來自己心中也擁有不可比擬的地位。阿來說,《機村史詩》是他投入心血最多、比《塵埃落定》更令自己滿意的作品。

  《機村史詩》(六部曲),依序分為(wei) 《隨風飄散》《天火》《達瑟與(yu) 達戈》《荒蕪》《輕雷》《空山》六部相對獨立又彼此銜聯的小長篇。每部小長篇之後,各附有一則“事物筆記”與(yu) 一篇“人物素描”,分別講述有關(guan) 新事物的故事,以及與(yu) 新社會(hui) 相適應或不相適應的代表性人物的故事。不同於(yu) 一氣嗬成的傳(chuan) 統長河式結構,阿來用花瓣式立體(ti) 結構編織出恢宏而細膩的《機村史詩》;小說的主角不是固定的某個(ge) 個(ge) 人,而是“變化的”、破碎後不斷重組的村莊。談及小說的特殊結構,阿來說:“花瓣是空間的,向心的。而編年史是線性的,有始無終的。”這部關(guan) 於(yu) 一座藏族村莊的當代編年史,不僅(jin) 在內(nei) 容上反映出中國鄉(xiang) 村變遷的真實圖景,形式上亦與(yu) 鄉(xiang) 村星火般的發展進程相貼合。

  在《機村史詩》中,阿來延續自己獨樹一幟的風格,以宏大的視野、獨特的視角、詩性的語言,述說山村藏族人民世世代代的生活。《塵埃落定》故事的發生時間為(wei) 20世紀上半葉,《機村史詩》則講述發生於(yu) 20世紀下半葉的故事,這兩(liang) 部作品緊密相連,構成一個(ge) 整體(ti) 。如果說《塵埃落定》為(wei) 舊時代畫上了句號,《機村史詩》則無疑為(wei) 新時代的來臨(lin) 和行進書(shu) 寫(xie) 下一串引人深思的問號、歎號,並留下意味深長的省略號。舊製度解體(ti) 後,機村被納入嶄新的社會(hui) 體(ti) 製。這個(ge) 曾深藏於(yu) 大山褶皺裏的古老村落,隨著一次次開墾與(yu) 開發暴露在轟轟烈烈的時代洪流中,迎接著外來人、新鮮事物,也承載著故人的歸來與(yu) 離開。以20世紀50年代至90年代為(wei) 背景,阿來將筆鋒對準一個(ge) 個(ge) 小人物,以機村為(wei) 舞台,刻畫鄉(xiang) 村裏細微的人物與(yu) 事件,以小見大,著力呈現普通鄉(xiang) 人的生活、情感和曆史,由此拚合、構建出一幅立體(ti) 式的藏族鄉(xiang) 村圖景。

  上下五十年

  史詩的本質是為(wei) 普通人而歌

  《機村史詩》的創作關(guan) 鍵詞可以說是“人”與(yu) “變”。包含了6個(ge) 主要故事、12篇特寫(xie) 故事的《機村史詩》,著力書(shu) 寫(xie) 的主要人物有將近30個(ge) 。從(cong) 《隨風飄散》到《空山》,隨著時間的步伐,孩童步入壯年,曾經的年輕人成為(wei) 行將告別的老者,故事的中心人物不斷變換。散落在各處的小人物,在不同事件中各自扮演主角,輪番站在舞台的聚光燈下。麵對“這麽(me) 凶,這麽(me) 快”的時代,巨變之中,不同角色做出不同抉擇,迎向截然不同的命運。這部小說不是“舊鄉(xiang) 村的一曲挽歌”,阿來說:“我不是一個(ge) 一味懷舊的人,而是深知一切終將變化。我隻是對那些為(wei) 時代進步承受過多痛苦、付出過多代價(jia) 的人們(men) 深懷同情。因為(wei) 那些人是我們(men) 的親(qin) 人、同胞,更因為(wei) 他們(men) 都是和我們(men) 一樣的——人。”

  人,一直是阿來書(shu) 寫(xie) 的重點。他曾說:“人是出發點,也是目的地。”他始終在思考,如何去寫(xie) 人、如何去寫(xie) 出人在曆史當中的命運。在他的心目中,小說的本質就是寫(xie) “人”本身,史詩的本質就是為(wei) 普通人而歌。在《機村史詩》中,一個(ge) 個(ge) 普通人輪番登場,繼《塵埃落定》之後,阿來又搭了一個(ge) 舞台,舞台上有一扇門,這些人一個(ge) 個(ge) 推門進來:恩波、索波、多吉、老魏、格桑旺堆、格拉、桑丹、達瑟、達戈、拉加澤裏、李老板、色嫫、駝子等等,他們(men) 在阿來給的這個(ge) 舞台,行動、思想、歡樂(le) 、痛苦……發生關(guan) 係,發生衝(chong) 突,然後就有了《機村史詩》這幕大戲。“50年,6本書(shu) ,其實正是中國不同鄉(xiang) 村階段的特色的總結。”阿來如是說。

  機村的“機”,在藏語裏的意思是“種子”“根子”,誠如阿來所言,鄉(xiang) 村是所有中國人的根。通過對具體(ti) 而微的鄉(xiang) 村人事變化的呈現,包括人心的異動、信仰的消弭、村莊的散落、古樸自然景觀的消失等等,阿來想要為(wei) 之立傳(chuan) 的,不僅(jin) 僅(jin) 是曆經半個(ge) 世紀社會(hui) 變革滌蕩的“機村”本身的曆史;他想描繪的,也不僅(jin) 僅(jin) 是“機村”所象征的藏族鄉(xiang) 村在曆史大潮衝(chong) 擊下失落的文化風情畫;他想要刻畫的,是處在社會(hui) 變革帶來的痛苦和希望交替衝(chong) 擊之下的鄉(xiang) 人;他想要記錄的,是被裹挾在全球城市化浪潮中、反複遭遇斷裂和重組的最為(wei) 廣大的中國鄉(xiang) 村。所以,阿來在表述為(wei) 何寫(xie) 下這部長篇巨著時曾直言:“中國鄉(xiang) 村在那幾十年經曆重重困厄而不死,迎來今天的生機,確實也可稱為(wei) 一部偉(wei) 大的史詩。”

  按下雲(yun) 頭作出擔當

  從(cong) 空間到時間的雙重縱深

  當年《機村史詩》橫空問世,名字還叫《空山》時,中國作家協會(hui) 副主席、文學評論家李敬澤公開表示:“我認為(wei) 《空山》比《塵埃落定》寫(xie) 得好:《塵埃落定》寫(xie) 藏族的人與(yu) 事,我們(men) 或許覺得那就是我們(men) 想象的藏族——神的、半神半人的世界;而《空山》寫(xie) 藏族鄉(xiang) 村,阿來按下雲(yun) 頭,寫(xie) 了人的世界。人有大有小,但終究都是人,承受著與(yu) 我們(men) 內(nei) 容相同、但前提和節奏不同的現代曆史。畫神容易畫人難,《空山》比《塵埃落定》難。”

  “第七屆華語文學傳(chuan) 媒大獎·年度傑出作家獎”給阿來的授獎詞,精確道出了《機村史詩》的寫(xie) 作要旨:“阿來是邊地文明的勘探者和守護者。他的寫(xie) 作,旨在辨識一種少數族裔的聲音以及這種聲音在當代的回響。阿來持續為(wei) 一個(ge) 地區的靈魂和照亮這些靈魂所需要的儀(yi) 式寫(xie) 作,就是希望那些在時代大潮麵前孤立無援的個(ge) 體(ti) 不致失語。”

  近日,文學評論家張學昕與(yu) 梁海合著的《阿來論》出版。在該書(shu) 中,張學昕特別撰寫(xie) 了《孤獨“機村”的存在維度——阿來〈空山〉論》來深度剖析《機村史詩》。張學昕認為(wei) ,在這部長篇小說中,阿來做出了自己情感和精神的擔當,這種擔當不是對現實的某種修飾,而是對未來的一種祈願,更重要的是,阿來發現了中國鄉(xiang) 村自己生存的時間和空間。張學昕著重提到了阿來的一段話:“這個(ge) 世界還有一個(ge) 維度叫時間。在大多數語境中,時間就是曆史的同義(yi) 詞。曆史像一個(ge) 長焦距的鏡頭,可以一下子把當前推向遙遠。當然,也能把遙遠的景物拉到眼前,近了是艱難行進的村子,推遠了,依然是一派青翠的空山。”張學昕直言:“可以這樣講,這種表述,體(ti) 現為(wei) 阿來的寫(xie) 作從(cong) 空間到時間上的一次雙重的縱深,這不僅(jin) 是對中國鄉(xiang) 村未來的一個(ge) 縱深,也是阿來對這個(ge) 民族和整個(ge) 時代的一種精神縱深,是對急劇變化的世界及其存在方式的傾(qing) 心敘述、詮釋和想象的重建。”

  訪談

  來問“來”答

  ●《機村史詩》是什麽(me) ?

  一座村莊的當代編年史

  阿來:這是一座村莊的當代編年史,從(cong) 上個(ge) 世紀50年代到90年代。這半個(ge) 世紀,中國進行了史無前例的社會(hui) 實驗——從(cong) 政治到經濟。這場實驗,改變人,也改變社會(hui) 麵貌。中國鄉(xiang) 村,在國家版圖上無論是緊靠中心還是地處僻遠,都經曆了革命性變革,與(yu) 種種變革帶來的深刻滌蕩。我自己出生於(yu) 一個(ge) 偏遠的村莊,在處於(yu) 種種滌蕩的、時時變化的鄉(xiang) 村中成長。每一次變革都帶來痛苦,每一次變革都帶來希望。即便後來拜教育之賜離開了鄉(xiang) 村,我也從(cong) 未真正脫離。因為(wei) 家人大多都還留在那裏,他們(men) 的種種經曆,依然連心連肺。而我所能做的,就是為(wei) 這樣的村莊寫(xie) 下一部編年史。

  ●談《機村史詩》的啟示

  把森林山野還給自然

  阿來:鄉(xiang) 村在時代變遷中,付出的另一個(ge) 代價(jia) ,是自然環境的毀敗。這也是中國普遍現實之一種。在我寫(xie) 下的機村故事中,有大量篇幅,都涉及森林的消失。離開故鄉(xiang) 後,有很多年,我都不情願回到故鄉(xiang) 的村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忍心看到那些森林的消失,山野的荒蕪。當年,涉筆這些森林的毀敗時,我心裏的痛楚,甚至會(hui) 比寫(xie) 下鄉(xiang) 親(qin) 們(men) 艱難的生活更為(wei) 強烈。但在上世紀90年代末,中國社會(hui) 從(cong) 政府到民間對此都有了足夠的警醒。所以,小說裏有了一個(ge) 人物,一個(ge) 毀敗過森林,又開始維護森林的人物。這是鄉(xiang) 村的一種自我救贖。這是一直處於(yu) 被動狀態中的鄉(xiang) 村的覺醒。我很高興(xing) 捕捉到了這樣的希望之光。這是我真實的發現,而非隻是為(wei) 小說添上一個(ge) 光明的尾巴。

  ●談《機村史詩》的更名

  機村不“空”史詩不死

  阿來:首版的時候,《機村史詩》叫《空山》。這名字總讓人想起王維的詩,但我寫(xie) 下這個(ge) 名字時並沒有那麽(me) 從(cong) 容閑適的出世之想。那時的現實還讓人隻看到破碎的痛楚,而不是重構的藍圖。好多時候,“空”都是一種精神安慰。之後打算重版此書(shu) 時,我更看到那些艱難過程的意義(yi) 。所以,才給這部小說一個(ge) 新的名字:《機村史詩》。

(責編: 陳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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