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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達裏雅布依

發布時間: 2024-11-28 08:52:00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

  克裏雅河自莽莽昆侖(lun) 奔湧而下,一路向北,進入塔裏木盆地,穿行於(yu) 我國最大沙漠塔克拉瑪幹,恣意奔流,最終消失在蒼茫大漠腹地。

  河水滋養(yang) 著沿岸的胡楊、紅柳、蘆葦,也哺育了牧民和羊群,在漫漫黃沙間形成一條長達300多公裏、寬約10公裏的綠色走廊。

  走廊末梢,河流尾閭之處,就是達裏雅布依。

  19世紀末,這片綠洲被探險家意外發現,驚現於(yu) 世。此後百年間,多位考古學家在克裏雅河沿岸探尋文明印記。

  1989年,新疆於(yu) 田縣設立達裏雅布依鄉(xiang) 。此後30年間,這裏沒有公路與(yu) 外界相通、沒有長明電、沒有網絡信號。因極度偏遠閉塞,生活在達裏雅布依的人,又被稱為(wei) “最後的沙漠部落”。

  “一步千年”的跨越發生在脫貧攻堅曆史進程中。2019年,隨著全鄉(xiang) 最後一批110多戶村民完成易地扶貧搬遷,達裏雅布依有了新村、舊址之分。

  又見達裏雅布依,記者在新舊“兩(liang) 個(ge) 時空”觸摸沙漠小村的發展脈動。

  河水

  克裏雅,河如其名,“漂移不定”。作為(wei) 沙漠河流,它的河道並不完全固定,河堤也不明顯。

  依明·買(mai) 提庫爾班的老房子,由胡楊、蘆葦、紅柳、泥巴搭成,被稱為(wei) “笆子房”,在達裏雅布依村舊址5小隊,位於(yu) 克裏雅河下遊。自此往下,河水掙紮向北,最終不見於(yu) 地表。

  想要在舊址見到依明絕非易事。從(cong) 於(yu) 田縣城出發,驅車駛過100公裏的柏油路後,需要繼續在沒有盡頭的沙丘和胡楊林間顛簸200多公裏。隻有請熟悉地形路況的本地村民做向導,才能精準到達目的地。

  2019年春秋時節,記者與(yu) 同事有幸先後兩(liang) 次住在依明家采訪拍攝,見證這一家人鎖上“笆子房”,跨出木頭小院圍欄,蹚過克裏雅河,走向新村的全過程。

  今年再次來訪,鄉(xiang) 政府舊址周邊的村民多次去河邊摸情況,都說河水太大,風險太高,不建議過河。等了兩(liang) 晚,仍不見水位下降,隻好作罷。

  河水四溢,為(wei) 綠洲帶來生機,讓牧民鼓起口袋。依明和妻子此次回舊址,為(wei) 的就是中藥材大芸的秋收。像他家這樣,平時在新村住安居房,享受教育醫療等普惠公共服務,農(nong) 忙時回到老村的人還有不少。

  達裏雅布依人祖祖輩輩習(xi) 慣了在原始胡楊林中遊牧。搬遷後,他們(men) 又沿著不舍晝夜的克裏雅河,奔走在新村、舊址之間,開啟了另一種“遊牧”生活。

  萬(wan) 畝(mu) 大芸無法搬遷,全村3.2萬(wan) 隻羊賴以生存的天然草場也都在老村,但村子必須改變原有的生產(chan) 模式。為(wei) 了讓更多勞動力外出務工,走出沙漠感受多樣的生活,達裏雅布依成立合作社,將這些“比天大的事情”托管給100多位能手,由他們(men) 主要負責,收益按合作社成員商定的方法分成。

  在同一片沙漠間耕耘,達裏雅布依人也在嚐試新可能。除了傳(chuan) 統的紅柳大芸,新村還擴種了8000多畝(mu) 梭梭大芸,眼下村民正在平整沙地,計劃在明年新增1萬(wan) 多畝(mu) ;偏遠的位置和綠色散養(yang) 的方式,為(wei) 產(chan) 自老村的和田土羊增加了市場競爭(zheng) 力。

  依明家的羊也在這裏。他撿起胡楊葉,引來嗷嗷待哺的羊群。近百隻羊圍著矮小的依明。從(cong) 身後看去,他的羅圈腿有些明顯。鄉(xiang) 裏的醫生說,這是長期飲用含氟量超標的地下水導致的,類似的情況在達裏雅布依中老年人裏很常見。

  搬遷讓這些苦痛成為(wei) 過去時,依明的兩(liang) 個(ge) 兒(er) 子並未受到太大影響。兩(liang) 人從(cong) 縣裏的職業(ye) 高中畢業(ye) 後,就隨鄉(xiang) 親(qin) 一起前往武漢就業(ye) 。

  新村手機網絡信號穩定,智能手機讓一家人的“雲(yun) 團圓”可隨時實現。搬遷前,車少、路難、費用高,每逢寒暑假,兄弟倆(lia) 想從(cong) 縣城學校順利回家,需要碰碰運氣。而他們(men) 的老家因遠離通信基站,一天中隻有中午,才會(hui) “飄來”2G信號,勉強維持通話。

  夕陽西下,將河水染成金色,與(yu) 層林盡染的胡楊林交相輝映。

  河水奔流,流向下遊依明的老家。望著上漲的河水,記者腦海裏又浮現出5年前搬遷時的一幕:

  依明雙腳帶泥,卷著褲腿,爬上門前的胡楊樹,大聲對著手裏的老年機喊話,告訴河對岸數十公裏外的表兄弟,“行李收拾好了,可以出發,去新村!”

  熱鬧

  這個(ge) 金秋,達裏雅布依人迎來了史上最熱鬧的日子。在新村,一場以賞胡楊秋韻為(wei) 名的文旅活動,吸引了約4000名遊客。對隻有1400多人的達裏雅布依而言,足以載入曆史。

  歌舞過後,慕名自駕前來的遊客,紛紛開著越野車向老村進發。頭頂上方,不時還有直升機載著遊客低空飛過。

  車轍蓋過羊群的腳印,繼續在荒蕪裏延伸,窗外黃沙起伏,似波濤洶湧。

  越野車隊從(cong) 新村出發後,經過持續4個(ge) 小時的顛簸,就來到了沒有網絡的世界——達裏雅布依老村。對久居都市的人來說,這樣的特種旅遊不失為(wei) 一場“探險”。

  老村大體(ti) 保留著搬遷前的模樣。傳(chuan) 統民居、成片胡楊是牧民原始生活的見證者,也是達裏雅布依發展旅遊、走向新生活的依托之一。

  過去、現在、未來,就這樣交織在沙丘中。

  艾西汗·如孜經營著一家名為(wei) “荒漠”的快餐廳,緊挨著鄉(xiang) 政府舊址。搬遷後的第一年,為(wei) 了陪伴身為(wei) 護林員的丈夫,她選擇回到老村做生意。主要顧客是仍在老村的牧羊人、遊客,以及春秋兩(liang) 季回來采收大芸的村民。

  剛宰的羊掛在進門的左手邊,用直白的新鮮吸引著食客。三根柱子頂起橫梁,四張桌子兩(liang) 兩(liang) 相連,幾把大小不一的椅子,人們(men) 坐在太陽能點亮的白熾燈下,有說有笑。

  高峰時,她的店裏一天至少消耗一隻羊。艾西汗直言:“比搬遷前還要熱鬧!”來自浙江、北京、江蘇等地的遊客將個(ge) 性化旗幟貼在餐廳內(nei) 外,展示自己“勇闖天涯”的故事。

  賞秋旺季,老村的喧鬧是從(cong) 日出前開始的。遊客爭(zheng) 先恐後爬上村東(dong) 頭的沙梁,架上拍攝設備,記錄胡楊日出和村莊晨景。艾西汗生於(yu) 斯、長於(yu) 斯,對這樣的風景司空見慣,她更好奇這些外來客開的哪種車,穿著打扮什麽(me) 樣。

  與(yu) 艾西汗大部分時間在老村不同,38歲的努爾比亞(ya) ·哈力克僅(jin) 在旅遊旺季回來。作為(wei) 旅遊合作社成員,努爾比亞(ya) 與(yu) 其他四位村民一起,在鄉(xiang) 幹部的帶領下,為(wei) 夜宿老村的遊客打掃房間、準備特色美食。

  為(wei) 發展旅遊,當地政府試點將老村的民居改造,推出5套外觀古樸、內(nei) 裏現代的小院。努爾比亞(ya) 結婚後一直居住的房屋也在改造之列。“有點舍不得。”她低頭喃喃,“不過,遊客來了,住得好,吃得好,也是好事。”

  想要運營好小院,卻不簡單。老村帶有秘境色彩的人文景觀、奇美的自然風光,很大程度上得益於(yu) “地利”——在距於(yu) 田縣城200多公裏的沙漠裏,但這也給景區基礎設施建設、人才招聘增添了困難。

  “除非工資特別有吸引力,不然,大學生娃娃肯定待不住。”一位負責鄉(xiang) 村振興(xing) 的幹部說,“現在能做的,就是加快村民培訓。”

  樸拙原始之美,是達裏雅布依的特色。麵對跨越沙海而來的遊客,達裏雅布依能提供的不應僅(jin) 僅(jin) 是金色胡楊的視覺享受、特色美食的味覺刺激。考古表明,包括達裏雅布依綠洲在內(nei) 的克裏雅河兩(liang) 岸遍布著舊石器時代、青銅器時代以及兩(liang) 漢、魏晉、隋唐時期的重要遺址。

  任重道遠。達裏雅布依人想要的,不僅(jin) 是金秋時的旅遊高峰,更是四季的熱鬧。

  外麵

  當年輕一代達裏雅布依人走出沙漠,搬遷到父輩眼中的“外麵”時,就注定了他們(men) 還要去往更寬廣的世界。

  周末,10歲的阿布都熱合曼·買(mai) 吐地與(yu) 小夥(huo) 伴們(men) 一起,在新村奔跑,嬉戲打鬧。他的父親(qin) 在老村放牧,除了自家的羊,還有鄰居托管的。

  “放羊不好,我要努力上學。”三年級的阿布都熱合曼很堅定,“我想當軍(jun) 人。”說完,他還敬軍(jun) 禮給記者看。按當地教育政策,明年秋天,阿布都熱合曼將前往縣城學校開始四年級學習(xi) ,享受更優(you) 質的教育資源。

  達裏雅布依新村小學共三個(ge) 年級、53名學生。記者走進一間教室,找到搬遷前在老村采訪拍攝時,幾位剛學會(hui) 走路的小朋友。他們(men) 看著自己過去的照片,興(xing) 奮地向老師展示。

  自從(cong) 2018年底隨學校一起搬遷後,老師周平樺沒再回去過。他說,過去的日子“太原始了”。

  這位湖南“90後”來到達裏雅布依已經7年了。搬遷前,不少小孩子從(cong) 沒見過草莓,還以為(wei) 外麵的世界都是沙漠胡楊,周平樺自然成了學生們(men) 口中關(guan) 於(yu) 外麵的代名詞。

  周平樺感慨,學生在新村接收外界信息更便捷,現在大家的穿著打扮、精神氣質與(yu) 在老村時已全然不同,更重要的是,孩子們(men) 萌生了關(guan) 於(yu) 未來的更多想法。

  周平樺教的第一批學生,目前有的在縣城讀高中,也有人選擇去對口援疆城市天津的職業(ye) 高中學習(xi) 。學校老師都極力支持學生到外麵去,“非常難得,別說是天津,哪怕是去和田市,也是跨出的重要一步。”

  類似的變化也出現在成年人身上。“剛搬過來那會(hui) 兒(er) ,想組隊打籃球還能找到年輕人,現在都湊不齊了。”周平樺笑著說,走出達裏雅布依,到外麵闖蕩的人明顯增加,把孩子送到100公裏外的縣城上學,家長陪讀上班的也不在少數。

  故土,總是讓人難以割舍。告別熟悉的家園,打破原有的秩序和生活方式,去適應新的生活,需要不小的勇氣。

  26歲的帕提古麗(li) ·吾布力畢業(ye) 時,村裏的易地扶貧搬遷大幕剛剛開啟。那年,她第一次走出於(yu) 田縣,去武漢的一家電子廠上班。“想家時會(hui) 哭,而且家中隻有媽媽一人。”這位在沙漠裏出生長大的年輕人,在家鄉(xiang) 親(qin) 人與(yu) 異鄉(xiang) 上班間反複糾結,熬了一段時間,還是回到新村。

  帕提古麗(li) 現在是合作社的出納員,同時經營著小商店,小店名字是她自己定的——“美好的春天”。

(責編: 李文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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