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藏韻：墨脫，我被你打敗了（下）

　　12年後，2018年底，我與(yu) 兩(liang) 位好友駕車穿越新藏線，回程經過西藏自治區林芝市波密縣，這是進墨脫的另一個(ge) 入口。從(cong) 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波密到墨脫縣城一直在修公路，隻是地質特殊、災害頻發、破壞嚴(yan) 重，導致這條公路一直未能通達。直至2010年，嘎隆拉山的隧道被打通，2013年底，117公裏的紮墨公路正式全線通車，“全國唯一不通公路的縣”才成為(wei) 曆史。但是這通車也是很有限的，臨(lin) 時發生了自然災害，也是隨時要封路的。這樣看下來，能否進去也得靠運氣了。

圖為(wei) 被世人稱為(wei) “蓮花秘境”的墨脫

　　打聽了一下，正好我們(men) 在的那兩(liang) 天沒有封路，朋友問要不要進去看看，我陷入了沉思，想想當年失之交臂的偉(wei) 大計劃，我是想徒步進入墨脫的啊！那跟駕車完全是天壤之別，但是考量了一下自己現在的體(ti) 能狀況，當年的豪情壯誌已不複存在，駕車也將就吧！隻要能看到墨脫就好。

　　後來一路上的經曆，讓我明白了，當年的我真是年少輕狂、無知者無畏啊！若不是被強行阻止進入墨脫，我可能已經死在路上了。當年對大哥的怨念，現在全然變成了感激。

圖為(wei) 從(cong) 波密出來剛進入紮墨公路時的風景

　　我們(men) 駕駛著以越野性能卓越著稱的牧馬人吉普，從(cong) 波密縣城出發了。前20多公裏，那一路上秋色迷人，美景怡心。隨著路旁的闊葉林變為(wei) 針葉林、大麵積裸露的山石出現，我們(men) 就知道，海拔從(cong) 2000多米上升到了3500米以上。

圖為(wei) 嘎隆拉隧道入口。該隧道工程是墨脫公路全線的控製性工程

　　行駛到一個(ge) 四麵被黑色尖山環繞的地方時，嘎隆拉隧道入口出現在前方。置身於(yu) 這樣奇特的地形中，我方才體(ti) 會(hui) 到了為(wei) 什麽(me) 墨脫會(hui) 被稱為(wei) “蓮花秘境”。“墨脫”二字本為(wei) 藏語“花”的音譯，眼前這塊地貌，四周被幾座高山環抱，從(cong) 半山腰到山尖都被白雪覆蓋，形狀真是像極了一朵盛開的蓮花，而我們(men) 正處於(yu) 中心花蕊的位置。當時下起了雪，周圍雲(yun) 霧繚繞，山體(ti) 呈黑色，氣場極為(wei) 強大。穿過隧道，將會(hui) 一直是下山道路，落差3000多米，幾乎要下降到雅魯藏布大峽穀穀底，才會(hui) 到達墨脫縣城。路上將會(hui) 遇見什麽(me) ？從(cong) 這朵“蓮花”開始，給我最強烈的感覺就是：前路深邃莫測！

圖為(wei) 為(wei) 了行路安全，工程隊在泥石流多發的地方架設橋梁

　　嘎隆拉隧道是墨脫公路的難題之最，全長僅(jin) 3310米，卻有著“隧道地質病害百科全書(shu) ”之稱，那裏氣象條件惡劣，地質構造和水文地質條件極其複雜，要穿越多條地質斷裂帶，岩體(ti) 破碎易垮塌，山體(ti) 內(nei) 湧水量和水壓都極大……在異常艱難的兩(liang) 年攻堅施工後，嘎隆拉山終於(yu) 被打通，這3公裏多的隧道，使過去翻山的土路被縮短了25公裏，4分鍾取代了以前的幾小時！

　　出了隧道，剩下的路程不足100公裏，但接下來才是我的噩夢的開始。

圖為(wei) 遇到了土石垮塌，我們(men) 到的時候，山上的土石還在不停落下

圖為(wei) 山體(ti) 崩塌，巨大的石塊砸在路麵上

　　也許對於(yu) 進墨脫來說，十月底這個(ge) 時間點太糟糕，泥石流、塌方、洪水、落石、山體(ti) 垮塌……地質災害統統被我們(men) 遇上、統統被這不足百公裏的路程占全了！車窗外常有新鮮垮塌的山石，有的在我們(men) 到來的前不久剛剛蓋過了路麵，有的就在我們(men) 的眼前滾落；粗大的樹幹斷裂後橫亙(gen) 在路中間，傷(shang) 口是剛撕開的；一股股飛流瀑布伴著轟隆巨響從(cong) 頭頂飛馳下來，衝(chong) 毀了一些剛修固的路基；還有多處路麵垮掉了一塊，我們(men) 的車輪常常一半懸在鬆塌的路基邊緣；窄路錯車更是噩夢，得前後退讓尋找到一處稍寬之地，交錯時一輛車一定會(hui) 擦著山體(ti) 、另一輛一定會(hui) 在懸崖邊車輪懸空一半……全程路麵幾乎都是泥漿和沙石，還有無數路段正在施工修補中，路況太慘烈了！吉普車底盤不時地發出被刮蹭和撞擊的慘叫，車輪也遭遇了各種刺、劃、陷落，或者打滑後高速地空轉。

圖為(wei) 前方來車時我們(men) 倒著開了幾十米，才找到一個(ge) 勉強能錯車的地方

　　沿途風景的確很美，但我緊張得沒有心思去享受，我甚至開始懷疑墨脫居民的人生：他們(men) 為(wei) 什麽(me) 要世居在這樣一個(ge) 災害極多、物產(chan) 並不豐(feng) 饒的天塹之地？外麵天地那麽(me) 大，為(wei) 何不整體(ti) 搬遷出去，尋找一片平曠的沃土？我知道這想法很幼稚，墨脫縣有一段在中國的國境線上，曆史上還有涉及領土之爭(zheng) 的“麥克馬洪線”問題，這片土地絕非一個(ge) 簡單的人口不足兩(liang) 萬(wan) 的“中國最小縣城”……嗬嗬，我已經被這一段天下無雙的險路折磨得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圖為(wei) 絕大多數是這樣的泥濘路麵

　　將近10個(ge) 小時後，我們(men) 終於(yu) 抵達墨脫縣城，年少時的無畏了無蹤影，我被內(nei) 心的煎熬折磨得精疲力盡……一頓豐(feng) 盛的晚餐下肚，才稍稍回過神來。

　　12年前的我那麽(me) 勇敢，今天的我如此頹喪(sang) 。試想當年若沒人攔我，我憑著無知的勇氣，單人徒步往裏走，有兩(liang) 種結果：要麽(me) 死在路上，給墨脫徒步亡人名單加上一個(ge) 名字；要麽(me) 老天眷顧、我九死一生挺進來了，留下一生值得驕傲的記憶。但是今天，我隻有在心裏默默地對成功徒步的人和哪怕沒有成功、但是真正邁步了的人致以敬意，年老體(ti) 衰、心誌薄弱的我是絕對不會(hui) 再有徒步進墨脫的勇氣了，就連這個(ge) 念頭，也不會(hui) 再閃過我的腦子了。（新利平台 文／圖 陳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