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民國時期西康藏區教育的誤讀——縣府不如學校？

　　我對民國時期藏族地區的曆史頗有興(xing) 趣，也做了一些研究。常聽有人提到舊西康省的教育辦得不錯，深感疑惑。我就是從(cong) 甘孜州爐霍縣（原屬西康省）走出來的，知道縣裏有幾個(ge) 識字的。一段時間，有人提到舊西康藏區教育，有這樣一個(ge) 段子。有人問西康“‘為(wei) 什麽(me) 縣政府的房子總是不如學校？’縣長答‘劉主席有令，政府的房子比學校好，縣長就地正法’”。當時，義(yi) 敦縣衙門（歪斜的破房，僅(jin) 靠一根柱子撐住。縣長大人立於(yu) 側(ce) 麵）有照片為(wei) 證。這張照片拍攝於(yu) 1939年11月。

圖為(wei) 義(yi) 敦縣政府前的彭勳縣長 （孫明經攝影）

　　同一攝影者還拍了一張德格縣小學的照片，頗為(wei) 豪華氣派。 兩(liang) 相對照，這一時期學校的房子比政府的好，已成“事實”。

德格小學學生 （孫明經攝影）

　　其實深究史料，則不然：

　　1918年，義(yi) 敦縣府即毀於(yu) 戰火，直到1939年才實質性複治。該年7月，第24軍(jun) 一部到達義(yi) 敦，開始重新修建縣府。期間因地方實力派對義(yi) 敦複治采取抵製態度，屢生武力衝(chong) 突，直到年底，縣府才基本修建完畢，義(yi) 敦縣府正式辦公。當時，所謂與(yu) 簡陋的縣政府形成鮮明對比的德格縣（需要說明的是，當時的義(yi) 敦縣並沒有學校）小學“豪華的學堂，其高大氣派的校舍”。照片的背景，其實是西康有名的德格土司官寨。

　　舊西康教育存在的問題，除此之外，其他資料中也有反映。如當時的西康師範傳(chuan) 習(xi) 所的所長，辦事很認真，常檢查，要求各縣派學生到師範傳(chuan) 習(xi) 所學習(xi) 。如果哪個(ge) 縣沒有學生送來，就下文去催促。九龍縣當時派來的學生已經20多歲了。為(wei) 了說明情況，該縣長讓這個(ge) 學生來康定時帶了一封信給所長：

　　“九龍縣沒有學校，所以也就沒有高小畢業(ye) 生送來，但是政委會(hui) 一再催促，我不敢違抗，隻好把我從(cong) 家鄉(xiang) 帶去縣政府工作的侄兒(er) 送來充數。今後如果女子師範要學生，我隻能把我太太送來，再有什麽(me) 學校要招生，隻好我自己來了。”

原西康省政府照片 （孫明經攝影）

　　1939年西康建省後，教育經費仍然依賴中央撥款，地方自籌部分較少。但因受戰爭(zheng) 影響，財政支細，中央教育經費補助逐年減少，加之法幣貶值，物價(jia) 上漲，教育經費十分困難，部分學校維持基本的教學都是大問題，教育經費無法保證，教職員生活沒有保障，學校規模逐年縮小，有的合並辦學，艱難維持。民國35年以後，商業(ye) 衰退，物價(jia) 暴漲，法幣貶值，教育經費漸入絕境，至民國38年，多數學校紛紛關(guan) 停。

　　1940年，西康省才逐漸開始登記檢定全省小學教師，直至1946年同一工作還在進行之中。“發現本省教師合格者不過占全部教師百分之十，可資代用者不過百分之十五，其餘(yu) 悉為(wei) 不合格之教師，小學畢業(ye) 即任教初小或短小者為(wei) 數眾(zhong) 多，足見本省教師問題之嚴(yan) 重。”教師質量是辦學的關(guan) 鍵，不合格的師資占了百分之八九十，還談什麽(me) 保障教育。

　　有評論認為(wei) 當時的西康“教師俸給，不及丁役，學校教育，有名無實，交通不易，因之弊端百出，無從(cong) 禁革”。

　　西康省最好的縣城康定、瀘定的教育情況也許最能說明問題：

　　“康滬小學，常有勒留學生，久不舉(ju) 行畢業(ye) 之弊，學生年至十八，已是高中畢業(ye) 年限，乃謂小學程度未足，不能畢業(ye) ，則其辦理難度情形可想，因是康滬兩(liang) 縣，亦未申送一人。”

　　實際上，“1949年中國的文盲率大約是80%，而且被視為(wei) 識字的20%的人當中，已經包括了那些隻認識幾百個(ge) 中國漢字的人和在今天隻能列為(wei) 半文盲的人。”

　　曆史因為(wei) 其複雜性而注定了後世對其重新審視的必然發生。但必須是依據客觀的史料，全麵地科學地分析，曆史地看問題。這段曆史如果不明了，對舊西康的教育就會(hui) 誤讀，對今天四川藏區教育的發展自然失去正確的評估，實際上就是在一塊一塊地搬曆史長城的“磚頭”。（新利平台 特約撰稿人/喜饒尼瑪） 

　　參考資料：

　　《1939：走進西康》山東(dong) 畫報出版社，2003年版

　　政協甘孜自治州委員會(hui) 文史資料委員會(hui) ：《西康史拾遺•文史資料》(上)。

　　諶旭彬：劉文輝辦教育真相，《鳳凰周刊》2004年第30期

　　《西康概況資料輯要•教育》見《民國邊政史料匯編》，國家圖書(shu) 館出版社，2005年版，第29輯

　　《康定縣誌》，四川辭書(shu) 出版社1995年版。

　　四川省檔案館：《西康通誌教育誌稿》

　　“一年來之西康教育”，載《康導月刊》1939年第一卷，第9期

　　《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上卷，中國社會(hui) 科學出版社199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