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區域社會研究的理論力作

　　“川康”，即川康地區，介於(yu) 四川省腹地與(yu) 西藏之間，是清代後期起對四川西部藏族地區的稱呼，亦是近代以來西南一地的習(xi) 見語。這一地區因涵蓋了藏族傳(chuan) 統地理概念中“康”的大部分地區，且處於(yu) 臨(lin) 近四川省的康區部分，故而也被稱為(wei) “川邊”。清末的主流說法是“川邊”，並始有“西康”之說。川康地區自古以來就是川藏道南北兩(liang) 線交匯的中心，川藏之間的交通孔道，以及滇藏交通的樞紐，是曆朝曆代的兵家必爭(zheng) 之地。近代以來，川康地區由於(yu) 在中國具有特殊的戰略地位，因而在中國社會(hui) 曆史發展過程中的重要性不斷上升，對於(yu) 中央政府鞏固西南邊防、經略邊疆尤其是治理西藏的重要價(jia) 值日益顯現。這一重要的地理區位自然使得川康地區被賦予了更多政治、經濟、文化直接碰撞和交匯的角色。  

　　由中華書(shu) 局2022年1月出版的《川康近代社會(hui) 略論稿》一書(shu) 所研究的主要對象即是近代川康地區社會(hui) 。作者王川教授，係國家萬(wan) 人計劃哲社領軍(jun) 人才，教育部新世紀優(you) 秀人才支持計劃入選者，教育部第五屆曆史學教學指導委員會(hui) 委員。四川省文史研究館特約館員，四川大學和四川師範大學博士生導師，中國民族史學會(hui) 副會(hui) 長、中國古都學會(hui) 副會(hui) 長。主持國家社科基金項目5項（含在研重大項目1項），完成教育部人文社科項目4項（含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2項）。在《民族研究》《哲學研究》等刊物發表論文80餘(yu) 篇，出版專(zhuan) 著11部。獲教育部高等學校科學研究優(you) 秀成果獎（人文社科）一等獎（合著）、國家民委民族問題研究三等獎、四川省哲社優(you) 秀科研成果獎二等獎（獨著）等9項。 

　　本書(shu) 是王川教授已發表的對於(yu) 川康近代史研究論文的結集，囊括了作者近年來對抗戰前後西康地區研究的成果，也是四川師範大學“近代中國邊疆研究”書(shu) 係項目成果之一。全書(shu) 共分為(wei) 政治聯係（第一至第四章）、社會(hui) 文化（第五至第八章）、經濟交往（第九至第十一章）三篇，共十一章。在第一部分“政治聯係”的前三章中，作者選取20世紀30年代發生在川康的“大金白利糾紛”、西康省成立劃界時部分地區隸屬問題的糾紛等典型事件為(wei) 例，從(cong) 微觀視角論述近代川康地區不同政治勢力的角逐，分析這一時期該地區的複雜政治形勢，對中央政府、地方軍(jun) 閥、宗教勢力、土司頭人等不同派係的社會(hui) 影響進行了梳理。第四章以川康實力派劉文輝為(wei) 中心，論述了藏傳(chuan) 佛教在康區的傳(chuan) 播以及川康地區的政教關(guan) 係，闡釋藏傳(chuan) 佛教在川康地區政治運行中獨特的地位和影響。 

　　在第二部分“社會(hui) 文化”中，作者根據多年對川康地區的實地調研，依據地方檔案史料，對近代川康重鎮昌都的民眾(zhong) 社會(hui) 生活進行係統概括，涉及民眾(zhong) 的社會(hui) 職業(ye) 、社會(hui) 組織以及民眾(zhong) 日常精神生活等多個(ge) 方麵。民間信仰是社會(hui) 文化中不可或缺的元素，川康地區作為(wei) 多民族往來遷徙的孔道，曆來便是多民族交融的地區。文化在此交匯，民間信仰多元，具有濃厚的民族地區特色。本篇匯聚了作者近幾年的田野調查成果，以及收集的各類檔案資料，對昌都的民間信仰進行梳理，分析民間信仰對維係社會(hui) 秩序、傳(chuan) 承文化傳(chuan) 統、豐(feng) 富精神生活、參與(yu) 社會(hui) 教化等方麵產(chan) 生的積極作用。 

　　第三部分“經濟交往”，由川康地區的農(nong) 業(ye) 改進與(yu) 成效、川藏茶馬古道的產(chan) 生及沿線經濟社會(hui) 發展、川藏茶馬古道的文化價(jia) 值等內(nei) 容組成，著重論述了近代以來川康地區的經濟社會(hui) 發展狀況。川藏茶馬古道是曆史上溝通藏族聚居區與(yu) 中原內(nei) 地的重要橋梁，由其衍生的茶馬貿易使農(nong) 耕文明與(yu) 遊牧文明得以互通，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交往交流交融。川康地區的許多市鎮，如康定、理塘、巴塘等，均是各民族經貿往來的重要交通驛站，也正因此對於(yu) 茶馬古道的研究便成為(wei) 了解川康經濟交往的一個(ge) 窗口。在本部分，作者也對川藏茶馬古道的開發提出了一些建議。 

　　之前史學界對於(yu) 近代川康地區的研究，多集中在土司製度及改土歸流史、烏(wu) 拉製度、軍(jun) 閥史、經濟建設等政治史與(yu) 經濟史領域，而對於(yu) 民眾(zhong) 社會(hui) 生活、川康基層組織、宗教以及民間信仰等社會(hui) 文化領域的研究則相對薄弱。盡管國內(nei) 外對川康地區的研究取得了一些成績，具備了進一步研究的基礎條件，但由於(yu) 自20世紀50年代以來，外國人難以進入該地區，加上國內(nei) 多次政治運動等因素的影響，70多年來，國內(nei) 外對於(yu) 川康的研究相較於(yu) 對西藏的研究略顯滯後。“重西藏而輕西康”的現象不僅(jin) 在藏學研究領域存在，在中國近現代史研究、區域研究、民族學研究中也同樣存在。近年來隨著學界對川康地區研究的持續關(guan) 注與(yu) 逐漸強化，以及不斷有新的史料被發現和收集，使我們(men) 愈加認識到川康近代曆史的獨特性與(yu) 複雜性，需要更深入地進行調查研究。 

　　在全球化與(yu) 區域性成為(wei) 學術研究麵臨(lin) 的重要語境下，史學界在倡導同國際接軌的同時，日益重視“在中國發現曆史”，主張加強區域社會(hui) 史的研究。鑒於(yu) 川康地區近代曆史上民族關(guan) 係的特殊性、複雜性極其深刻的曆史背景，本書(shu) 即從(cong) 中國近代社會(hui) 史、區域社會(hui) 史研究的宏觀視角出發，在作者近年來多次對中國藏族地區進行社會(hui) 調查的基礎上，綜合運用曆史學、民族學、人類學、社會(hui) 學、宗教學等學科交融的研究理路，從(cong) 政治聯係、社會(hui) 文化、經濟交往三個(ge) 層麵，探討近代川康社會(hui) 關(guan) 係的演變過程，並以史、述、論、評相結合的寫(xie) 作方式綜合分析近代川康社會(hui) 的發展麵貌。由於(yu) 近代川康社會(hui) 研究具有重要的學術文化價(jia) 值、社會(hui) 經濟意義(yi) 和現實政治意義(yi) ，可以說本書(shu) 的編寫(xie) 正是作者立足於(yu) 川康本地，基於(yu) 強化西南區域社會(hui) 史研究的又一次有益嚐試。讀者從(cong) 中可以增強對民國時期川康區域社會(hui) 變遷史的認識和了解，同時本書(shu) 也在一定程度上為(wei) 當地的社會(hui) 治理提供了參考與(yu) 啟示。  

　　本書(shu) 的特色與(yu) 創新之處在於(yu) 作者提出對於(yu) 川藏茶馬古道、茶馬貿易的研究是各民族關(guan) 係的一個(ge) 綜合考量，同時也是構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ti) 格局研究的一個(ge) 重要方麵。作者認為(wei) ，茶馬貿易不僅(jin) 僅(jin) 是簡單的物質交換，更重要的是在此作用下構建各民族在交往交流交融過程中的互相認同和對中華民族的集體(ti) 認同，這對於(yu) 我們(men) 當下堅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ti) 意識的民族工作主線具有重要意義(yi) 。  

　　需要說明的是，《川康近代社會(hui) 略論稿》一書(shu) 的題目雖以“近代”為(wei) 斷限，但部分篇章的內(nei) 容實際上已超出這一時間範圍。比如在敘述近代昌都漢人社會(hui) 生活的章節中，為(wei) 保證史料能最大限度反映民眾(zhong) 生活的完整性，作者描繪了20世紀50年代的部分生活場景。此外，在探討川藏茶馬古道的章節中，作者亦用了較大篇幅論述近代以前的茶馬貿易以及茶馬古道在當代的文化遺產(chan) 價(jia) 值，這些時間段則不屬於(yu) 我們(men) 常規斷代意義(yi) 上的“近代”範疇。 

　　在肯定作者研究成果的同時，本書(shu) 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著一些不足之處。比如書(shu) 中相對缺少一些川康地區的近代曆史文物圖片，例如西康建省的文物、川藏茶馬古道商人的經營賬簿等，與(yu) 文字相比，本書(shu) 在圖像上的舉(ju) 證稍顯薄弱；再者，缺少近代一些藏文文獻中關(guan) 於(yu) 川康地區的記載，如能與(yu) 漢文文獻的記載相互佐證，則可作為(wei) 比較研究史料的有益補充；此外書(shu) 後所列舉(ju) 的參考文獻略有欠缺，一些民國時期關(guan) 於(yu) 西康的方誌資料及著作如《西康通誌稿》《西康沿革考》《西康之實況》《西康問題》《西康社會(hui) 之鳥瞰》等未列其中。其中比較重要的《西康通誌稿》係20世紀40年代在西康省通誌館的組織之下，由西康省主席劉文輝延聘眾(zhong) 多康藏專(zhuan) 家，如任乃強、莊學本、廖宗澤等人共同纂修的關(guan) 於(yu) 西康的首部係統全麵的省誌，前後曆時九年完成。未來如本書(shu) 再版或能對以上內(nei) 容加以完善，則對於(yu) 近代川康地區研究的成效當更上一層樓。 

　　王川教授曾在四川師範大學任教多年，川師大一向秉承李安宅、於(yu) 式玉等老一輩邊疆學人治學精神的優(you) 良傳(chuan) 統，激勵著師大學者在邊疆研究領域的不斷開拓進取。《川康近代社會(hui) 略論稿》作為(wei) 他對川康近代社會(hui) 這一長期所關(guan) 注領域的階段性研究成果，不失為(wei) 一部近代西南區域社會(hui) 研究的集大成之作，為(wei) 川康經濟社會(hui) 發展史、西南邊疆少數民族史等方向的研究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作者張子淩，係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圖書(shu) 館副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