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後藏族棒球手華旦班瑪:成為“海綿”回家鄉
華旦班瑪在比賽中。華旦班瑪供圖
春節前,23歲的華旦班瑪接到一個(ge) 電話,自己的棒球啟蒙教練韓國人田昌吉將結束在中國青海省推廣了近20年棒球的工作,接力棒可能將交到他手中。
華旦班瑪(以下簡稱“班瑪”)剛從(cong) 上海外國語大學畢業(ye) ,作為(wei) 第一位被美國職業(ye) 棒球大聯盟(MLB)亞(ya) 太區發展中心選中並獲得6年全額獎學金的藏族學生,畢業(ye) 後留在MLB就業(ye) 本是“夢寐以求”的選項。即便離開棒球領域,手持法學學士學位和英語文學學士學位也讓他在大城市能有方寸就業(ye) 成長的空間,可在他看來,“回到家鄉(xiang) 、回歸棒球,才是最好的選擇”。
最早把棒球“擲”進班瑪等一群藏族少年生活的就是田昌吉。2001年,他成了青海師範大學曆史係的一名研究生,在校期間,他組建了青海師範大學業(ye) 餘(yu) 棒球隊,20多名成員中一半是藏族學生。隊友告訴田昌吉,藏族有一種傳(chuan) 統,牧羊人放羊的時候會(hui) 通過扔石頭來控製頭羊走路的方向,所以藏族孩子的肩膀、胳膊還有手腕的力量從(cong) 小就強。田昌吉看到了希望,2006年畢業(ye) 後,他來到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縣,在時任校長紮西的支持下,同年成立了海南州第一民族高級中學棒球隊。
班瑪就來自共和縣恰卜恰鎮,棒球隊來學校選人時,操場上站滿圍觀的孩子,湊熱鬧的班瑪主動問教練:“我能不能扔一下?”將小白球拋出後,他看見自己的名字被寫(xie) 到紙上,“剛開始選了七八十個(ge) 人,後來隻留下17人,因為(wei) 大家都堅持不了,太累了”。
“一開始特別沒意思。”班瑪向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回憶,每天訓練前第一件事就是把操場上的石頭撿幹淨,地上幾乎沒有草,一滑壘,沙土騰騰,手皮破了又破。裝備也是別人用過的,遇到球縫脫線,孩子們(men) 就自己上手縫。他幾次三番找母親(qin) “打退堂鼓”,但媽媽告訴他:“做事不能半途而廢,要像你爸爸一樣,有始有終地去完成一件事情。”對班瑪而言,父親(qin) 是陌生又熟悉的,在他7歲那年,父親(qin) 為(wei) 了救一隻小羊而不幸遇難,他成了“沒有靠山”的孩子,但漸漸他發現,父親(qin) 早就住在他心裏,引導和督促著他的一言一行,見證和鼓勵著他的每次邁步。
“雖然我是隊長,但說心裏話,我的水平是全隊最差的。”班瑪自知沒多少打棒球的天賦,便把時間拆分成幾段,早上5點起床先練一個(ge) 小時;中午午休時間練兩(liang) 個(ge) 小時;每晚9點30分結束自習(xi) 後加練到11點,技術一點點追上來,“裝樣子、臭顯擺”的閑話也多了起來。他委屈,但他心裏更清楚,自己不夠喜歡棒球,但足夠努力“純粹是覺得自己不能混日子”。
回報兌(dui) 現時,班瑪13歲,他與(yu) 同隊的4名藏族同學入選位於(yu) 江蘇省常州市北郊高級中學的美國職業(ye) 棒球大聯盟棒球發展中心,在球隊當右外野手。初來乍到,蹩腳的漢語和完全陌生的英語讓他舉(ju) 步維艱。球隊為(wei) 他們(men) 提供了一位英語老師,班瑪從(cong) 零起步,把下課到上校車的1個(ge) 小時空檔全部用來背單詞,到了高一,憑借《The Blessing of Life》的主題演講,初一英文僅(jin) 考6分的他在演講比賽中奪冠。
重新認識自己後,班瑪也重新認識了棒球,“棒球的魅力不是激情,而是智慧”。他常對著棒球場陷入思考,“外場是扇形,內(nei) 場是方形,所以對外要圓潤,對己要方正。”有時是一根棒球棍,“要成就一根球棒,一棵樹就得作出犧牲,我會(hui) 珍惜球棒不是因為(wei) 它能幫我得到好成績,而是它背後曾經有一個(ge) 生命”。就像當初父親(qin) 選擇救一隻小羊,“所有生命都值得尊重。”從(cong) 棒球中獲得感悟,這個(ge) 過程讓班瑪徹底喜歡上這項運動,尤其當他身處喧囂的城市中,帶著煙火氣息的焦慮讓他格格不入,他習(xi) 慣性地需要一個(ge) 自己和自己相處的空間,同時也能在現實生活中處於(yu) 正常社交秩序,棒球就是這根他攥在手中的稻草。
獨處曾是一件可怖的事情。班瑪8歲時,家人還瞞著他父親(qin) 過世的消息,媽媽是一名教師,工作的地方要繞過雪山,隻能騎馬或步行,很長時間才能回家一次。他寄住在舅舅家幫著放羊,冬天的山,一片荒蕪,到了夜裏,風能把草揪得發出顫栗的聲音,“太可怕了,晚上根本不敢睡”。班瑪窩在一間“廁所那麽(me) 大”、隻掛了條門簾的土坯房裏,緊緊抱著家裏的藏獒,眼淚鼻涕映著一抹燭火閃閃發亮。5天後,他適應了黑暗,不再怕獨處,心裏的聲音也更加堅定。
後來,為(wei) 離班瑪近一些,母親(qin) 工作調動到鎮裏,但兒(er) 子已經被選到常州訓練,“還是沒能生活在一起。”班瑪回想,母親(qin) 不在身邊的十幾年,他幾乎每天和棒球相伴。2013年,教練給了班瑪一份《紐約時報》外刊,說“有好消息”,看著封麵是時任美國總統奧巴馬的照片,班瑪納悶兒(er) “自己的好消息”從(cong) 何而來,再翻一頁,版麵上出現了自己的照片,他成為(wei) 首位被《紐約時報》刊登的藏族棒球運動員。他坦言自己“迷失了一點”,又想起媽媽得知消息後雲(yun) 淡風輕的一句“嗯”,他有些慚愧:“還是她很聰明,害怕我變得驕傲。”
在班瑪的精神世界裏,反省和思考時刻發生。第一次坐飛機去參賽,他看著地麵的物體(ti) 在舷窗外變小、消失,不由得想起人的渺小,想到父親(qin) 過世後自己墮入的困境,“從(cong) 那時起,我就決(jue) 定放棄進入專(zhuan) 業(ye) 棒球隊,我要上大學,一定要找到這些答案”。班瑪沒有選擇大多數同學都報考的民族類大學,而是選擇報考上海外國語大學,2016年,他成功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shu) ,成為(wei) 第一位考進上海外國語大學的藏族高水平棒球運動員。
當年,田昌吉似乎已經預見命運的篩選會(hui) 將這些孩子分往什麽(me) 方向,那時,當地的藏族學生僅(jin) 有不到一半的人可以考上大學,很多人高中畢業(ye) 後要麽(me) 繼續養(yang) 牛羊,要麽(me) 挖蟲草或在旅遊季給遊客開車,“棒球或許能給他們(men) 一條不一樣的路,出去打比賽、增長見識,進專(zhuan) 業(ye) 隊,甚至上大學。”趟過這條路後,班瑪反而更明白田昌吉“為(wei) 什麽(me) 留下”“放不下什麽(me) ”,於(yu) 是,他選擇回家,“我走過,所以想回來拓寬這條路,讓更多孩子也能出去走一走。”
去年秋天,以班瑪為(wei) 故事原型的電影《9號傳(chuan) 奇》已經殺青,在《棒!少年》中打動無數觀眾(zhong) 的馬虎將成為(wei) 班瑪的扮演者。班瑪不願預測電影上映後自己生活的變化,隻希望觀影者不會(hui) 囿於(yu) 他的童年經曆,感動落淚,更多能體(ti) 會(hui) 到棒球的智慧以及人們(men) 麵對無常的積極態度。活得勤奮的人常自詡一塊“海綿”,博采眾(zhong) 長,“但我不僅(jin) 為(wei) 了豐(feng) 富自己,也希望當別人渴時,我能幫上忙。”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
-
棒球,讓藏區孩子走進多彩世界
田昌吉畢業於韓國首爾檀國大學中文係,2001年9月,他成了青海師範大學曆史係的一名研究生。“從小我就想來中國西部,看看這裏的文化,踏上自己夢寐以求的中國土地。”[詳細] -
MLB中國棒球發展中心在青海藏區選秀
10月24日,MLB中國棒球發展中心總教練、前中國棒球選手張寶樹等來到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縣第一民族中學,為MLB中國棒球發展中心“選秀”。[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