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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微鏡下的文化史:茶館·居酒屋·咖啡館

發布時間:2022-02-07 15:58:00來源: 文匯報

  作者:林頤

  城市之大,芸芸眾(zhong) 生。怎樣全麵、客觀、迅速地獲得對一個(ge) 城市的認識呢?

  一個(ge) 很好的辦法,就是切取城市的“細胞”,然後,在“顯微鏡”下對這個(ge) 細胞進行分析。茶館、居酒屋、咖啡館,就是這樣的細胞,可以讓我們(men) 對城市社會(hui) 的認識更加具體(ti) 深入。

  案頭三部作品:《那間街角的茶鋪》(人民文學出版社2021年10月版)、《居酒屋的誕生》(上海人民出版社2022年1月版)、《全球上癮:咖啡如何攪動人類曆史》(廣東(dong) 人民出版社2019年1月版),恰好能為(wei) 我們(men) 提供“細胞”,並據此認識成都、江戶,還有巴黎、倫(lun) 敦、柏林、維也納……

  茶館就是小成都

  “顯微鏡”的說法來自於(yu) 曆史學家王笛。王笛觀察茶館這個(ge) “細胞”樣本已經很多年了。《那間街角的茶鋪》是王笛的隨筆集,沒有脫離他早年的代表作《茶館: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觀世界1900-1950》的範疇,大致是一本隨和親(qin) 切、簡易版的大眾(zhong) 普及讀本。

  從(cong) 童年記憶起筆,王笛說,研究成都茶鋪似乎在他小時候就命中注定了。如果世界上真有時光機,把他送回到從(cong) 前,讓他這個(ge) 小孩兒(er) 走進街角的小茶館,告訴那些圍坐在小木桌旁喝夜茶的茶客或正忙著的堂倌,他要給茶館和茶客撰寫(xie) 曆史,一定會(hui) 引起哄堂大笑。

  這種描述自然隻是幻想,身為(wei) 成都人,王笛對於(yu) 這座城市的情感早就融化在血液裏。在這樣的幻想類回憶裏,我們(men) 能體(ti) 會(hui) 到成都街角茶鋪的熙攘熱鬧,以及它在當地人生活裏的深刻烙印,茶館在無形中形塑著成都人的文化記憶和性格氣質。

  成都人仿佛生來就有種閑散的脾氣,對人、對事都滿不在乎,許多人特別是老人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茶館“吃早茶”。王笛屢次提過一個(ge) 特殊時刻,即1900年1月1日。那一天,成都的茶客們(men) 仍是安逸的,他們(men) 對於(yu) 遙遠的華北平原即將發生的驚天動地的變動幾乎毫無所知。王笛特意突出這樣的對比,是想從(cong) 普通民眾(zhong) 的日常生活中找到他們(men) 的聲音,並以此來考察他們(men) 的思想行為(wei) 。

  坐茶館,吃閑茶,這種慣例的養(yang) 成,與(yu) 成都的地貌環境有關(guan) 。這裏特別適合茶樹生長,又因為(wei) 地勢險峻難以運出售賣,隻能本地消化。久而久之,每個(ge) 成都人都愛喝茶。飲食風俗一旦養(yang) 成,生活節奏便也隨之相配,吃茶成了成都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哪管他處炮聲隆隆,且飲一杯茶,笑侃龍門陣。這常常讓外地人很不順眼,尤其國家民族危難之際,關(guan) 於(yu) 茶館的爭(zheng) 議裹挾著戰時來川的外省人與(yu) 當地人的地域文化衝(chong) 突。難道,成都人就是不奮進的嗎?

  成都人定然會(hui) 覺得委屈憤慨,說這等話的人,肯定不了解成都和成都人的生活方式。這部作品也許能改變一些類似的偏見。以曆史學家的理性縝密,以文學家的感性溫情,王笛書(shu) 寫(xie) 著他對茶館、對成都的認知。他極力刻畫茶館各色人等的活動,堂倌、茶客的音容笑貌,有經驗的堂倌的摻茶技術,茶客們(men) “請吃茶”裏的門道,袍哥們(men) 如何利用茶館解決(jue) 紛爭(zheng) ,女性如何進入茶館戲園,茶鋪如何成為(wei) 兩(liang) 性間社交的好場所,如何發揮公共論壇的職能,又如何成為(wei) 窮苦人休閑的、偶爾放鬆的避難所……

  生活哪怕再苦、再忙碌,隻要有茶館,就可以停歇腳步,撣去風塵,放鬆心態。為(wei) 什麽(me) 人們(men) 不能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呢?

  江戶,一個(ge) 醉倒的城市

  我們(men) 的東(dong) 鄰,日本人也愛飲茶,除了飲茶,他們(men) 還愛去酒館。

  200多年前的江戶,居酒屋鱗次櫛比,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遍布大街小巷。京都為(wei) 服裝傾(qing) 倒,大阪為(wei) 食物傾(qing) 倒,而江戶呢?江戶為(wei) 美酒醉倒。

  飯野亮一是日本飲食文化史研究專(zhuan) 家。這部作品有許多有趣的俚語、俗語、俳句、短歌和插圖。在我看來,它就像是另一種形態的浮世繪,帶我們(men) 夢回江戶。

  飯野亮一梳理了居酒屋誕生與(yu) 發展的進程。作品的細致程度,連居酒屋門前懸掛的繩暖簾,都會(hui) 有好一番說道。居酒屋為(wei) 了吸引客人,在早期是將雞魚等食材掛起來展示。飯野亮一引用了一則故事:一個(ge) 鄉(xiang) 下人初到江戶,看到居酒屋門口掛著的章魚,感歎“這是煮的愛染明王吧”,愛染明王是日本民間傳(chuan) 說章魚的化身。類似故事隨手拈來,屢屢可見,讓作品呈現了濃鬱的舊時風情。從(cong) 懸掛實物演化成象征性的繩暖簾,這體(ti) 現了日式美學簡約的趣味。

  這是正在興(xing) 起的資本主義(yi) 時代,作為(wei) 世界上第一個(ge) 人口突破百萬(wan) 的大都市,生活在江戶的人們(men) 的壓力可想而知。居酒屋流行的背後,是時代的影像。貨郎、短工、車夫、轎夫、仆役、下級武士……這些江戶社會(hui) 的底層人員是居酒屋的常客,居酒屋事實上突破了限製,作為(wei) 江戶庶民的飲酒場所,由此十分繁榮。在那裏,人們(men) 可以得到溫酒、一些價(jia) 廉物美的食物,還會(hui) 有人與(yu) 坐在旁邊的人搭話,人們(men) 推杯換盞,很快就會(hui) 熟絡起來。

  我想起了江戶早期文人、僧侶(lv) 作家淺井了意在《浮世物語》裏的語句:生活就是為(wei) 了及時享樂(le) ,應將注意力集中在欣賞月亮、太陽、櫻花和楓葉之美,盡情歡唱,盡興(xing) 飲酒,即使麵臨(lin) 貧困也不用在乎,不用沮喪(sang) 。今天居酒屋的客人們(men) ,仍然都是這樣的吧。要是誰跌碎了酒杯,別理會(hui) ,這個(ge) 城市裏,有太多的夜歸人。

  咖啡館,歐洲文人的沙龍

  《全球上癮》初次出版的時間是1934年,迄今為(wei) 止,該書(shu) 仍然是研究咖啡的重要參考文獻。作者雅各布熱情洋溢,以仿佛19世紀晚期浪漫文學的筆調,把咖啡描寫(xie) 成為(wei) 曆史中倔強的英雄、披荊斬棘的主角,一路戰勝酒精、茶等飲品的圍困,成為(wei) 歐洲人無可替代的愛物。從(cong) 巴黎到倫(lun) 敦到柏林,從(cong) 奧斯曼帝國到英法君主的宮廷到維也納文人的交際圈。

  咖啡與(yu) 文學密不可分。咖啡豆中一定有某種精神是與(yu) 藝術家的思想相關(guan) 的。巴黎人發現“公眾(zhong) ”是“必需品”,而咖啡可以幫助人們(men) 打破心牆。大街上的演講雖然還遠遠不足以對國家和經商產(chan) 生影響,卻能鼓舞人心。一個(ge) 新的世紀就要來了。

  咖啡抵達倫(lun) 敦的境遇與(yu) 巴黎有些不同。雅各布詼諧地稱之為(wei) “咖啡老哥”,說它雖然隻是一種平民飲料,但卻像一個(ge) 皮膚黝黑的高貴的清教徒,戴著一頂荷蘭(lan) 的寬邊軟呢帽出現,穿著以拉夫領和潔白的硬袖口作裝飾的貴族服飾,它有著令人警醒的魔力,對世人諄諄教誨。

  雅各布強調了咖啡在改變英國人的本性方麵所扮演的角色。沉默寡言的英國人慣於(yu) 通過冗長的文學進行孤獨的傾(qing) 訴,而咖啡摧毀了這種孤獨,也減少了孤立無援的學者們(men) 思想中的偏執。斯威夫特、蒲柏、佩皮斯等大名鼎鼎的文人都是咖啡館的常客。

  在柏林,又是另一番情景。在公共場合,柏林男人以啤酒愛好者的麵目示人,他們(men) 嘲諷咖啡是“女人的飲料”,漫畫家們(men) 還以此作為(wei) 素材創作。而這種情形反過來證明了,咖啡館在讓女人們(men) 覺悟、讓女性成為(wei) 共同體(ti) 方麵所發揮的作用。

  奧地利的咖啡館發源於(yu) 維也納。作為(wei) 歐洲的藝術之都,咖啡館主們(men) 努力爭(zheng) 取作家、學者和藝術家。每間較好的咖啡館都有一批這樣的客人。雅各布說,提神醒腦的咖啡在文人咖啡館中滋養(yang) 的文學作品比其滋養(yang) 的人更多,中央咖啡館一度是維也納文人雅士的大本營。

  看到此處,我不由興(xing) 歎,《全球上癮》這本書(shu) 的氣質,實在也是很“咖啡”的吧。那種熱烈的書(shu) 寫(xie) 、激昂的情感,那種綿延的讓人“上癮”的魔力,不正是“咖啡文學”的代表嗎?

  成都、江戶、老歐洲,茶館、居酒屋、咖啡館,一城一記號,一地一人情,時間在走,曆史在變,不走不變的依然是我們(men) 對於(yu) 生活的基本渴望。“人”字怎麽(me) 寫(xie) ?一撇一捺,相互支撐。在顯微鏡下,這一撇這一捺,會(hui) 顯現為(wei) 許多類似毛細血管的相互聯結與(yu) 彼此的支撐。(林頤)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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