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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伏蜘蛛精,孫悟空竟用上了紡織工具

發布時間:2022-02-15 16:23:00來源: 科技日報

  降伏蜘蛛精,孫悟空竟用上了紡織工具

  我們(men) 常調侃《西遊記》中眾(zhong) 多妖怪之所以命運不同,與(yu) 其是否有“背景”相關(guan) 。那些沒有“後台”的妖怪,大多難逃被三兄弟兌(dui) 換“功果”的下場。那麽(me) ,哪個(ge) 妖怪結局最慘烈呢?在我看來,大概沒有哪個(ge) 妖怪比幾個(ge) 蜘蛛精更悲催了。《西遊記》第七十三回是這麽(me) 描寫(xie) 的:

  行者卻到黃花觀外,將尾巴上毛捋下七十根,吹口仙氣,叫:“變!”即變做七十個(ge) 小行者;又將金箍棒吹口仙氣,叫:“變!”即變做七十個(ge) 雙角叉兒(er) 棒。每一個(ge) 小行者,與(yu) 他一根。他自家使一根,站在外邊,將叉兒(er) 攪那絲(si) 繩,一齊著力,打個(ge) 號子,把那絲(si) 繩都攪斷,各攪了有十餘(yu) 斤。裏麵拖出七個(ge) 蜘蛛,足有巴鬥大的身軀,一個(ge) 個(ge) 攢著手腳,索著頭,隻叫:“饒命,饒命!”此時七十個(ge) 小行者,按住七個(ge) 蜘蛛,那裏肯放。行者道:“且不要打他,隻教還我師父師弟來。”那怪厲聲高叫道:“師兄,還他唐僧,救我命也!”那道士從(cong) 裏邊跑出道:“妹妹,我要吃唐僧哩,救不得你了。”行者聞言,大怒道:“你既不還我師父,且看你妹妹的樣子!”好大聖,把叉兒(er) 棒幌一幌,複了一根鐵棒,雙手舉(ju) 起,把七個(ge) 蜘蛛精,盡情打爛,卻似七個(ge) 曖肉布袋兒(er) ,膿血淋淋。

  妖怪不但被扯著肚臍倒揪出來,成為(wei) 人質後還遭遇師兄背叛,其絕望可想而知。在為(wei) 原著裏蜘蛛精的命運嗟歎的同時,從(cong) 科技史角度看這一段,也有不少值得發掘之處。

  從(cong) 紡織工具中獲得的靈感

  在道觀外,悟空是第二次麵對把物品遮蓋得密密實實的蛛絲(si) 了。之前在盤絲(si) 洞外他就已思索過采用何種對策對付蛛絲(si) 。當時他按著包裹洞府的絲(si) 繩,即舉(ju) 棒道:“這一棒,莫說是幾千層,就有幾萬(wan) 層,也打斷了!”正欲打,又停住手道:“若是硬的便可打斷,這個(ge) 軟的,隻好打匾罷了。假如驚了他,纏住老孫,反為(wei) 不美。”

  對直接動手可能導致的後果,悟空頗為(wei) 忌憚。在隨後“不半晌”時間裏,該難題一直縈繞於(yu) 他的潛意識中,故而此次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得到答案:求助於(yu) 一種新工具“雙角叉兒(er) 棒”。由這個(ge) 名稱我們(men) 很容易想象出其形狀,就是一端如牛羊角那樣分兩(liang) 股尖叉,另一端為(wei) 棒狀,便於(yu) 手握。它的使用方法類似於(yu) 用叉子吃意大利麵,叉起絲(si) 綹後旋轉,亂(luan) 糟糟的絲(si) 網總能追根溯源。可以想象悟空和70個(ge) 小行者,每幾個(ge) 人最終可追索到同一源頭,把那個(ge) 對應的蜘蛛精拉出來。這時雙角叉兒(er) 棒又起到把蜘蛛精身軀叉緊並控製住的功能。

  悟空用來攪絲(si) 的雙角叉兒(er) 棒在現實生活裏可追溯到什麽(me) 樣的原型呢?

  春蠶吐絲(si) 作的繭,並不會(hui) 全部變成美麗(li) 的絲(si) 綢。除一部分上等蠶繭用於(yu) 繅絲(si) 紡織外,次等或野生蠶繭則要經過繅煮,去除表麵的絲(si) 膠,再扯鬆後製成絲(si) 綿。雖不像絲(si) 綢那樣華美名貴,綿在中國曆史上也很重要。它們(men) 可以塞進袍子或被褥,解決(jue) 保暖禦寒這個(ge) 大問題。這類織物在戰國兩(liang) 漢時期墓葬中多有出土,並與(yu) 絹等絲(si) 織品在後世並列為(wei) 征稅品種。而且絲(si) 綿加工工藝簡單,在中國以外繅絲(si) 技術發展滯後的區域,絲(si) 織原料都以綿為(wei) 主。由於(yu) 纖維形態相近,宋元木棉和草棉逐漸傳(chuan) 播後,綿也經常指代它們(men) 。

  絲(si) 綿和雙角叉兒(er) 棒又有什麽(me) 關(guan) 係呢?讓我們(men) 翻開元代王禎(1271—1333年)所著的《農(nong) 書(shu) 》,該書(shu) 圖文並茂地記錄了許多紡織工具,其中有一種把綿撚成綿線的工具叫“撚綿軸”。它由下方插在木頭或石頭底座上的軸,以及豎立的叉組成。操作者把綿掛到叉頭,用手撚成連續不斷的綿線後,將線纏於(yu) 軸上。這一工具在明清時期仍很常見,我們(men) 不但能從(cong) 《三才圖會(hui) 》《農(nong) 政全書(shu) 》裏看到從(cong) 《農(nong) 書(shu) 》中摘引的對撚綿軸的描述,還能從(cong) 《桑蠶提要》《蠶桑輯要》等19世紀的蠶書(shu) 裏看到更詳細的記載。

  到了清代,這種工具又稱“綿叉”,“以銅為(wei) 之,叉下鑲木幹(長約二三尺,粗如指)”。 《桑蠶提要》的插圖裏還進一步說明:“幹長則豎立地下,幹短則柱立腿上”。叉枝上掛絲(si) 綿,綿線下方連於(yu) “墜梗”之上。墜梗用竹製,一頭留出空間穿過十餘(yu) 枚銅錢以使其下墜,錢外套長約六寸的蘆管,墜梗另一頭刻有較深的螺旋紋。

  紡線時,操作者以左手拇指、食指和中指撚綿向下抽扯,右手拇指和食指接過左手所抽之綿,像搓紙撚那樣將其撚成線,待其長尺餘(yu) 時,將線下端纏繞到蘆管上,上麵一截纏到螺旋紋裏,繼續邊撚線邊轉動墜梗,就能把綿線越引越長,墜梗的位置也越來越低。待墜梗接觸地麵,即把螺紋上的線解開,纏到蘆筒上。蘆筒上的線纏成一大卷後,再換另一蘆筒。可見這一工具雖簡易,但巧妙運用下墜的重力和螺旋紋提供的摩擦力,可實現較高的效率。故王禎稱讚它可助勞動者們(men) “代紡績之功”。

  前麵提到的蠶書(shu) 涵蓋著江浙和兩(liang) 湖等廣大區域絲(si) 綢生產(chan) 的情況,其富有特色的形態或許也為(wei) 《西遊記》的作者所知,並給他提供了靈感,讓他想象出雙角叉兒(er) 棒這樣奇特又應景的工具。

  古人對蛛絲(si) 用於(yu) 紡織的期待

  從(cong) 這兩(liang) 回對蛛絲(si) 的描寫(xie) ,我們(men) 是否能窺得《西遊記》作者對蛛絲(si) 這種紡織的潛在材料抱有期待呢?答案很可能是肯定的。蜘蛛精吐絲(si) 纏住物體(ti) 後,從(cong) 遠處看,“那一片如雪又亮如雪,似銀又光似銀”,從(cong) 細處看,“看見那絲(si) 繩纏了有千百層厚,穿穿道道,卻似經緯之勢”。蜘蛛精擅作瞞天大絲(si) 篷罩人,悟空反應敏捷,能“打個(ge) 筋鬥,撲的撞破天篷走了”,粗夯的八戒則見識過絲(si) 篷內(nei) 部的景象:忽抬頭,不見天日,即抽身往外便走,那裏舉(ju) 得腳步!原來放了絆腳索,滿地都是絲(si) 繩。據悟空觀察,“那怪絲(si) 繩幌亮,穿穿道道,卻是穿梭的經緯,頃刻間,把黃花觀的樓台殿閣都遮得無影無形”。似乎在作者看來,蜘蛛精專(zhuan) 長女紅,手腳甚為(wei) 巧慧,經緯穿織極快。

  沈括《夢溪筆談》裏記載了廣西和浙江一帶可使人中毒的天蛇,並推測它可能是“草間黃花蜘蛛”。這種蜘蛛學名迷宮漏鬥蛛,其網就以密厚雜亂(luan) 而著稱,法布爾形容它“到最後就織成一種密實的塔夫綢”,恰與(yu) 此相應。可以說,《西遊記》的作者和法布爾兩(liang) 人,雖時間相差約300年,地理位置也一東(dong) 一西,但將蜘蛛結網與(yu) 紡織相聯係卻似心有靈犀。

  在中外古籍裏,“唯蟲能蟲”,蜘蛛的稟賦常與(yu) 蠶並稱,如宋代洪邁(1123—1202年)列舉(ju) 了“蠶之作繭,蜘蛛之結網,蜂之累房,燕之營巢,蟻之築垤,螟蛉之祝子”等動物的“工藝”天性。古羅馬作家老普林尼的著作裏對蜘蛛的介紹也是緊接在科斯島野蠶之後。另一方麵,又常有人從(cong) 紡織的實用功利角度,認為(wei) 蜘蛛結網價(jia) 值遠不如蠶吐絲(si) 結繭,如漢代揚雄《太玄經》說“蜘蛛之務,不如蠶之緰。測曰,‘蜘蛛之務’、無益人也”。

  中國擁有數千年養(yang) 蠶史,故對蛛絲(si) 幾無所求。盡管蛛絲(si) 和蛛網在人們(men) 生活中極為(wei) 常見,但由於(yu) 蜘蛛難以大規模養(yang) 殖,且蛛絲(si) 很難收集,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ei) 蛛絲(si) 僅(jin) 有少數紡織以外的用途。直到18世紀以後,才陸續有個(ge) 別追逐奇巧之人發明抽絲(si) 裝置,把蜘蛛腹中絲(si) 線卷出,耗費大量人力收集到足夠數量的蛛絲(si) ,織成手套、床罩、披風等物。和孫悟空除妖不同,織造蛛絲(si) 衣物幾乎是毫無必要的,近年來人造蛛絲(si) 技術得到發展,我們(men) 還是讓這種小動物待在草叢(cong) 、屋角,安靜地等待它們(men) 的獵物吧。

  (作者係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副研究員)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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