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鏑】

　　作者：何誌鵬（北京市習(xi) 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思想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吉林大學人權研究中心執行主任、法學院教授）

　　日前，具有百餘(yu) 年曆史、在美國國內(nei) 和國際具有廣泛影響力的非政府組織“美國公民自由聯盟”針對美國私營監獄提起訴訟，認為(wei) 私營監獄在經營拘留設施時存在大量權錢交易，加劇了過度監禁和強迫勞動問題，要求美國聯邦法警局提供有關(guan) 運營商的合同信息，向社會(hui) 公布，以正視聽。由此，美國私營監獄問題再度引起世人的關(guan) 注和憂慮。

　　20世紀70年代，由於(yu) 社會(hui) 思潮變遷和入刑標準降低，導致美國犯罪數量激增，監獄空間不足，私營企業(ye) 參與(yu) 監獄運營順勢興(xing) 起。其中1983年成立的美國懲教公司（2016年更名為(wei) CoreCivic）參與(yu) 管理監獄，並提供拘留設施和囚犯轉運服務，目前該公司在60多個(ge) 監管設施中收容了大約8萬(wan) 名被拘留者，與(yu) 美國所有三個(ge) 聯邦懲教機構（聯邦監獄局、美國法警局和移民與(yu) 海關(guan) 執法局）、近一半的州以及十幾個(ge) 城市開展合作。1984年成立的GEO懲教集團，不僅(jin) 在美國國內(nei) 經營監獄，還在海外拓展業(ye) 務。近40年來，美國私營監獄在運營過程中不斷被爆出人權劣跡和醜(chou) 聞，美國各界對其詬病嚴(yan) 重。但美國政府未能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解決(jue) 這一問題，其人權惡果和政治根源值得深思。

　　私營監獄可謂“現代奴隸製”的美國版本

　　美國的私營監獄是一項由國家暴力造就的暴利產(chan) 業(ye) 。美國政府因無力對大量被監禁人員進行有效管理，就利用公權力將監禁事務外包給私營企業(ye) 。私營企業(ye) 則將這些被監禁人員當作廉價(jia) 勞工，將其投入伐木、建築等勞動密集型行業(ye) ，並采用增加勞動強度、延長勞動時間、降低勞動報酬等方式獲取暴利。私營監獄實行的實際上是通過鑽法律的空子而形成的強迫勞動製。美國國內(nei) 法和美國加入的《強迫勞動公約》第2條都不允許企業(ye) 強迫工人勞動。但是，包括《公民及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8條、美國憲法第13修正案等在內(nei) 的相關(guan) 國際法和美國國內(nei) 法，都把政府為(wei) 改造囚犯而分派的勞動排除在法律禁止的強迫勞動之外。由此，私營監獄遊走在私營企業(ye) 和管理囚犯的中間區域，其中的強迫勞動落入國家權力和社會(hui) 輿論難以知悉、無法有效規製的夾縫。

　　西方國家一般用“現代奴隸製”這一術語描述東(dong) 南亞(ya) 或非洲的人口販賣疊加奴役剝削的現象。“現代奴隸製”的特征是群體(ti) 性強迫勞動，當事人在無法了解真相和控製事態的情況下被推入非正常工作場所，從(cong) 事無法選擇、不能推卻的低報酬勞動。將其與(yu) 美國的私營監獄相比較就會(hui) 發現，私營監獄的運行環節和“現代奴隸製”有著驚人的一致：作為(wei) 立法機構的議會(hui) 在企業(ye) 主（私營監獄的經營者）的遊說之下修訂法律，使很多人（主要是少數族裔和有色人種）因一些小罪、輕罪而被判處徒刑，這些輕微犯罪服刑者即被送到私營監獄並從(cong) 事低報酬勞動。這些私營監獄的報酬比政府管理監獄的報酬要低得多。在絕大多數國家，“現代奴隸製”都和人口販賣緊密相連，而美國則直接采用司法體(ti) 製為(wei) 私營監獄提供囚犯，為(wei) 其牟取暴利提供製度保障。私營監獄獲得廉價(jia) 勞動力無須通過非法販賣，隻需通過法律程序即可獲得充足穩定的廉價(jia) 強迫勞動者，這在現代文明環境下簡直是天方夜譚！

　　從(cong) 18世紀英國將罪犯運送到美國作為(wei) 勞工並強迫其勞動牟取利潤起，美國就開啟了營利性監禁的曆史。美國獨立戰爭(zheng) 後，美英之間的勞工買(mai) 賣停止。美國當局需要管理勞工的方法，在此方麵從(cong) 事業(ye) 務的私營企業(ye) 即應運而生。南北戰爭(zheng) 後，“罪犯租賃製度”出現，成為(wei) 私營監獄的早期形態。有學者指出，美國自立國之時即施行奴隸製，現在仍然如舊，隻是形式變成了私營監獄而已。

　　政府履職怠惰缺位是私營監獄存在的前提條件

　　美國私營監獄出現之際，正是美國政府監獄人滿為(wei) 患、試圖增容卻難以迅速到位之時。很多人認為(wei) ，政府購買(mai) 服務，特別是在高度發達的自由市場經濟國家無可厚非。但問題在於(yu) ，國家之所以成為(wei) 國家，政府之所以成為(wei) 政府，就是因為(wei) 有監獄、警察、軍(jun) 隊、司法、行政、監督這一係列公權力部門的存在。如果把國家的公權力部門都委托給企業(ye) 經營，並美其名曰“激活市場”，這恐怕絕非社會(hui) 進步的表現。美國為(wei) 什麽(me) 會(hui) 出現服刑人員激增的現象？正是由於(yu) 入刑標準的降低導致了被關(guan) 入監獄的人越來越多。美國政府在未能深入調查研究、充分衡量社會(hui) 後果的情況下，就將一些社會(hui) 危害性較低的行為(wei) 界定為(wei) 犯罪，並且將當事人關(guan) 入監獄，這恰恰是政府責任缺失、治理不力的明證。

　　一般而言，在國家遇到囚犯數量巨大、監獄難以承受的問題時，應當規劃提升社會(hui) 綜合治理水平，疏導社會(hui) 結構痼疾，穩妥設置刑罰門檻，降低犯罪率，從(cong) 源頭上降低入監人員數量。但美國政府卻並沒有采取這種係統治理的思維。他們(men) 認為(wei) ，既然政府監獄人滿為(wei) 患，那就建造更多監獄來容納大大超出容量的囚犯。但是，讓公眾(zhong) 同意為(wei) 此增加稅收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men) 提出，要麽(me) 將一些未能充分改造的犯人提前釋放，要麽(me) 聯係私營企業(ye) ，將關(guan) 押業(ye) 務外包，以解決(jue) 政府監獄人滿為(wei) 患的困境。由此，政府出麵將私營企業(ye) 引入監獄經營領域，那些商業(ye) 嗅覺發達、經營頭腦靈活的“企業(ye) 家”便獲得了從(cong) 監獄經營中獲利的機會(hui) 和渠道。

　　目前，美國擁有全世界最高的監獄關(guan) 押人數（2020年關(guan) 押率為(wei) 7.25‰），已經表明其在社會(hui) 治理方麵出現了嚴(yan) 重問題，尤其是一些社會(hui) 危害性較低的人群被判刑、監禁，政府在社會(hui) 管理上存在明顯失當。政府借口“嚴(yan) 厲打擊犯罪”而填滿私營監獄的生產(chan) 崗位，造成強迫勞動的製度前提，私營監獄則借機擴大生產(chan) 範圍、延長生產(chan) 鏈條，靠蒙蔽良心賺取巨額利潤。此種勾結必然導致矯治懲戒低門檻犯罪的初衷無法實現。這種不深入思考、嚴(yan) 肅麵對、有效解決(jue) 治理問題的模式是典型的行政怠惰和敷衍，而“現代奴隸製”則更是打著莊嚴(yan) 正義(yi) 的法律旗號、披著輕易不會(hui) 被人識破的司法外衣，堂而皇之地在世人麵前行走。

　　　官商勾結是私營監獄得以存在的核心機理

　　美國監獄私營化背後隱藏著令人細思極恐的動機。在運行機製上，政府與(yu) 企業(ye) 聯合，政府通過設立罪名、降低刑罰門檻，采用推動政治—社會(hui) 刑事機製變化的方式完成“監禁大甩賣”，向私營監獄提供大量強迫勞動者。私營監獄在得到這些廉價(jia) 勞動力後便開始大肆盤剝，在勞動密集行業(ye) 強迫犯人從(cong) 事高強度勞動以獲得高額利潤。由此，私營監獄在美國已成為(wei) 繁榮產(chan) 業(ye) ，大型私營監獄不僅(jin) 涉足和經營多種產(chan) 業(ye) ，而且掛牌上市；不僅(jin) 在很多州連鎖經營，而且將業(ye) 務拓展到海外。

　　在私營監獄介入司法之後，政府以減輕國家負擔的名義(yi) 對監獄私營化作出了回應。例如，1994年通過的《暴力犯罪控製和執法法》為(wei) 私營監獄提供了激勵，資助私營企業(ye) 建設更多監獄。在私營監獄投入運營之後，其擁有者和運營者為(wei) 了獲得經濟效益，針對立法機關(guan) 和行政部門開展遊說，使他們(men) 通過修改法律、移民政策和執法方式等辦法，保證非暴力犯罪的入獄率。“9·11”事件後，美國政府開展的以反恐、維護社會(hui) 安全為(wei) 名目的“美國堡壘”行動，導致諸多穆斯林族裔遭受監禁。同時，美國政府開展的以禁毒、打擊非法移民為(wei) 目標的行動也導致拉丁裔族群監禁率飆升。美國政府的這些行動都得到私營監獄公司的全力支持。美國政府采取刑事司法政策中的強製性最低刑期、刑事司法係統中的量刑授權等手段造成了少數族裔的高監禁率。而這些司法的盲區、弊病，以及社會(hui) 治理的盲動、錯亂(luan) ，則給私營監獄公司帶來了巨大商機和高額利潤。

　　私營監獄以企業(ye) 的方式運行，其運營模式與(yu) 政府監獄有著很大不同。企業(ye) 的第一目標是經濟效益，即追求成本最小化、收益最大化。它們(men) 一方麵從(cong) 政府獲得撥款，另一方麵強迫被監禁者從(cong) 事高強度、長時間、低報酬的勞動。其內(nei) 外監管極為(wei) 粗疏，監獄生活質量低下，甚至連服刑人員的基本生活需求都難以滿足。被關(guan) 押在私營監獄裏的服刑人員動輒得咎，被延長刑期，使得私營監獄的生產(chan) 鏈條得以繼續延展，從(cong) 而保證了其生產(chan) 的可持續性。

　　每個(ge) 國家在不同的曆史時期都會(hui) 遇到一些棘手的問題。一個(ge) 良治善治的政府應當不斷反思治理理念，實事求是地找到解決(jue) 問題的辦法，以最大限度地實現和維護人民權益和社會(hui) 公正。如果國家沒有找到有效解決(jue) 問題的辦法，不能對層出不窮的問題充分檢討、反複自省，而是掩耳盜鈴，自詡為(wei) “全球治理的典範”，那可能就不是治理能力的問題，而是在政治製度上出現了根本偏差。

　　美國的私營監獄體(ti) 係以官商聯動、政企勾結的方式造就了“現代奴隸製”的美國版本。他們(men) 非但不知羞恥，反而在國際社會(hui) 充當人權旗手、自我標榜為(wei) “民主楷模”，動輒對他國的人權狀況說三道四、指手畫腳，甚至施加壓力、幹涉內(nei) 政、顛覆政府。這種言行不一、對人對己的“雙標”態度，不僅(jin) 在美國政治史上留下了斑斑汙跡，更給美國人民和世界人民帶來了無窮禍端和重重悲劇。

　　《光明日報》（ 2022年03月01日 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