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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芳”是曹雪芹布下的總關節

發布時間:2022-06-14 14:55:00來源: 長江日報

  □ 長江日報記者李煦

  今年高考作文題,取材於(yu) 《紅樓夢》中“試才題對額”一回,大觀園落成後,寶玉等人穿過“曲徑通幽處”,見到園中第一處景致:一派好水,一橋一亭翼然水上,賈政欲取名為(wei) “瀉玉”,但寶玉認為(wei) “瀉”字不雅,提議名為(wei) “沁芳”。

  沒想到,“沁芳”二字大有來頭,在著名紅學家周汝昌看來,竟是《紅樓夢》全書(shu) 的總體(ti) 象征所在。

  ■ 他研究紅學多年的體(ti) 會(hui) 就是“沁芳”

  《歲華晴影》是著名紅學家周汝昌的隨筆集,全書(shu) 輯選了作者隨筆精品88篇,大致有讀書(shu) 治學、自我觀照、講“紅”說“夢”、追憶故交、前塵往事、文化反思幾方麵的內(nei) 容。關(guan) 於(yu) “沁芳”,周汝昌說過:

  有人問我研究紅學多年的體(ti) 會(hui) 是什麽(me) ,就是兩(liang) 個(ge) 字——“沁芳”。“沁芳”二字又有何重大意義(yi) ,值得研究五六十年始明嗎?這是因為(wei) :大觀園的一條命脈是沁芳溪,而所有軒館景色都是沿著此溪的曲折而布置的;是故沁芳亭、沁芳橋、沁芳閘,都采此名。此名何義(yi) ?這就應該溫習(xi) 王實甫大師在《西廂記》裏給崔鶯鶯安排的第一個(ge) 曲子“賞花時”,她唱的是:“可正是人值殘春蒲郡東(dong) ,門掩重關(guan) 蕭寺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wan) 種,無語怨東(dong) 風。”“芳”即“落花”,“沁”即“浸於(yu) 水”,正是“花落水流紅”的“濃縮”和“重鑄”——它標出了全書(shu) 的巨大悲劇主題即“千紅一窟(哭)”“萬(wan) 豔同杯(悲)”!

  《紅樓夢》裏,眾(zhong) 人搬進大觀園後,作者正筆詳述的第一件事就發生在沁芳閘。

  那天正當三月中浣,寶玉攜了一套《會(hui) 真記》(即《西廂記》),走到沁芳閘橋那邊桃花底下一塊石上坐著,從(cong) 頭細看,隻見一陣風過,把樹上桃花吹下一大半來,落得滿身滿書(shu) 滿地皆是。寶玉便兜了那花瓣,來至池邊,抖在池內(nei) 。那花瓣兒(er) 浮在水麵,飄飄蕩蕩,竟流出沁芳閘去了。就在此時,寶玉遇見了正要葬花的黛玉,黛玉告訴他:“你看這裏的水幹淨,隻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髒的臭的混倒,仍舊把花糟蹋了。”

  周汝昌認為(wei) :這是一個(ge) 巨大的象征——象征全書(shu) 所寫(xie) 女子的總命運,寶玉是群芳不幸結局的總見證人,因此他題“沁芳”二字必有緣故。而且根據曹雪芹原意,黛玉其實並非因病而死,而係投水自盡;《紅樓夢》中曾反複引用“落紅成陣”“花落水流紅”“流水落花春去也”等詩句;“沁芳”實為(wei) “浸芳”,它是沉浸(埋葬)群芳(女子)之水,大觀園中的女子在這裏相聚,最終卻又像繽紛的落花一樣,隨流水遠逝。這就是“沁芳”二字的真正含義(yi) 。

  ■ 曹雪芹遺物“天上難尋,人間罕遇”,警惕學術的名利心

  周汝昌先生這本《歲華晴影》中,有一篇文章《雪芹遺物》,其意義(yi) 已然超出“紅學”。

  此文一開頭就是一句“驚人之語”:“做學問最忌的是什麽(me) ?是名心同利心。名心利心這種東(dong) 西,常常會(hui) 化為(wei) 另一種心——小人之心。”

  接下來,周汝昌就以“曹雪芹遺物”為(wei) 例,講述了這種小人之心。

  如今,曹雪芹的遺物簡直是“天上難尋,人間罕遇”。有的紅學曹學家,對此夢寐以求,“然而世有黠者,窮極無聊,看出芹迷的心事,遂投所好,鑽了空子,炮製出一串假古董,愚弄癡人。於(yu) 是好事情便被這種壞人攪得一塌糊塗,不明真相,輕易相信的,至今還在對這些騙人的東(dong) 西津津樂(le) 道。”

  這還隻是“小人之心”的第一層次,然而還有第二層次。

  有一位“紅友”,篤信騙局偽(wei) 物,自信是“二百年來的最大發觀”,寫(xie) 文章為(wei) 之宣傳(chuan) ,還害怕旁人先知,奪去“發現專(zhuan) 利”,直到發表之事統統安排定局,這才對周汝昌“宣布”。周汝昌看後,覺得疑點太多了,不信。可笑的是,對方多次來問:“你的著作裏為(wei) 何不引用我這批珍貴的資料?”周汝昌隻好婉言托辭,說:“那是老兄你的發現,我不當掠美。”對方說:“沒關(guan) 係,你還是該引用。”

  後來,對方也明白是周汝昌根本不信之故,於(yu) 是就對人說些閑話,意謂:“周某人竟不相信!要是他發現的,那就不是假的了。”

  這就不是可笑,而是可悲又可恨了。

  周汝昌自己感喟:“我寫(xie) 文至此,讀者閱文至此,似微聞耳際有歎喟之聲。”

  記者讀到此處倒是想起,魯迅發表《阿Q正傳(chuan) 》,並不是針對某一個(ge) 人,卻常被人以為(wei) 是在影射、攻擊某人。魯迅不由得歎息:“直到這一篇收在《呐喊》裏,也還有人問我:你實在是在罵誰和誰呢?我隻能悲憤,自恨不能使人看得我不至於(yu) 如此下劣。”

  說來也是有趣,周汝昌先生在書(shu) 中多處引述魯迅的意見;而周先生自己,也多次在書(shu) 中表達了這樣的意思:我就是要較真,就是不“雍容大度”。這種態度,實在也有點像他的本家魯迅。

  ■ 在普林斯頓大學見“壯思堂”有感

  《歲華晴影》中,還記述了周汝昌本人一些文字因緣。比如,1979年,周汝昌應邀赴美參加國際紅學研究會(hui) ,認識了那時尚在加拿大工作、居住的詩詞學家葉嘉瑩。他與(yu) 葉嘉瑩雖不是校友,青年時代卻有一位共同的老師——文史學者顧隨。更巧的是,上世紀三十年代,葉嘉瑩在北平就讀輔仁大學女生部,該部就設在恭王府;而根據周汝昌考證,恭王府就是大觀園原型。他將自己寫(xie) 的《恭王府考》一書(shu) 寄給葉嘉瑩,果然引起葉嘉瑩對往事的回憶,寫(xie) 來五言律詩三首,“落落大方、情味彌永”,周汝昌讀後深受感動。

  還有更加奇妙的文字因緣、文化因緣、曆史因緣。

  1941年,珍珠港事件爆發,周汝昌正在燕京大學西語係讀書(shu) 。日軍(jun) 包圍、封鎖、解散燕大那一天,他正聽係主任謝迪克教授講莎翁的《羅密歐與(yu) 朱麗(li) 葉》,“非常精彩入神——而當此際,變生不測了!此事我永難忘記。”

  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周汝昌再度赴美交流,得知謝迪克教授仍健在,已86歲。當初他被日軍(jun) 關(guan) 在集中營裏,還從(cong) 事《老殘遊記》的翻譯事業(ye) 。謝迪克教授後來應邀重訪北京,他到北大燕園的第一講,就是重續四十年前被日軍(jun) 打斷的《羅密歐與(yu) 朱麗(li) 葉》!

  得知謝迪克教授是《老殘遊記》的英譯者,周汝昌感到興(xing) 奮:他非常喜歡和佩服《老殘遊記》的作者劉鶚,劉鶚是第一個(ge) 指出,“千紅一窟、萬(wan) 豔同杯”就是“千紅一哭、萬(wan) 豔同悲”的人,他對《紅樓夢》的理解極其深刻。

  在美國,周汝昌講的是紅學,感懷的是民族的文化曆史。1987年,他應邀到美國普林斯頓大學交流,講《紅樓夢》的結構。“進了講室,已經座無隙地。拾頭一看,見講台上方高懸一匾,寫(xie) 著‘壯思堂’三個(ge) 大字。我心中著實有所感動——在美國的學府中,卻掛著中文漢字的匾額,反而倒不像中國人自己,專(zhuan) 門效顰一些‘洋味’,以為(wei) 不如此不‘高貴’,而不去想一想:我們(men) 中華文化在海外是如何地受重視而顯輝煌。”

  這間“壯思堂”,記者查閱了一些資料,是普林斯頓大學東(dong) 亞(ya) 係所在,本名Jones Hall,直譯或可譯為(wei) “約翰樓”。樓裏有愛因斯坦辦公室,那位患有精神分裂症、後來得了諾貝爾獎的數學天才納什常在此樓工作,反映他人生的電影《美麗(li) 心靈》在這裏攝製。這座樓的202室是一個(ge) 雅致的會(hui) 議室,正中間掛著中國台灣著名藝術史研究者莊申教授題寫(xie) 的字“壯思堂”,把Jones Hall譯作“壯思堂”,真是很妙。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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