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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與詩人 共赴一場跨越時空的雅集

發布時間:2022-06-24 15:46:00來源: 北京青年報

  對話人:王明明 中國美術家協會(hui) 顧問 中央文史館館員

  畫家與(yu) 詩人 共赴一場跨越時空的雅集

  因疫情延期的“意飄詩外——王明明古詩意畫百開冊(ce) 頁展”,像一處世外桃源,為(wei) 暑熱中的北京帶來一片清涼。走進展廳,讀詩、賞畫,讓人忘記時間,好像世界從(cong) 未改變,人間值得。這次展覽是王明明從(cong) 北京畫院退休後辦的第一個(ge) 個(ge) 展,展出他十餘(yu) 年間創作的百幅古詩意畫冊(ce) 頁,循著畫中詩意,可見得他對中國傳(chuan) 統文化和中國畫的堅守。

  北青藝評:走進展廳,感覺人一下就靜下來了,這幾年大家都很少出門旅行,對山水林泉很向往,而一進到展廳看到這種氣象,聽到優(you) 美的中國古典音樂(le) ,浮躁的心安靜了,讓人感受到了一種傳(chuan) 統之美。

  王明明:這是我想傳(chuan) 遞給觀眾(zhong) 的感覺。中國畫講究書(shu) 卷氣,要去除火氣、浮躁之氣,這很重要。這套冊(ce) 頁用的是清代的墨和宣紙創作的,我用起來非常珍惜。這種紙和墨運用起來最大的特點是,每一遍的暈染層次能非常清晰地落在紙上,又能去除浮躁及火氣,畫麵會(hui) 產(chan) 生平靜之氣。

  中國繪畫對材料的要求如同中國的飲食與(yu) 茶文化一樣講究,但現今生活節奏產(chan) 生的快餐把大家的味覺搞壞了,感覺不出細微的不同,與(yu) 畫中墨汁在大尺幅畫作上的運用所產(chan) 生的衝(chong) 擊讓人感覺不到墨分五色的奧秘一樣。而我始終追求畫中的筆精墨妙所產(chan) 生的靜氣與(yu) 書(shu) 卷氣。

  這次展覽是我退休後的第一個(ge) 展覽,退休以後,外麵的活動基本都不參加了,我想沉下來專(zhuan) 心創作。這次古詩意畫係列的展覽我提出“進入傳(chuan) 統”,這好像和現在大多數人提的創新正好相反,實際上創新和傳(chuan) 統並不矛盾。在世界藝術史中,中國畫有著重要的地位,它不僅(jin) 需要創新,更需要傳(chuan) 承。中華文化5000年的文脈沒有斷,一代又一代人都是以繼承為(wei) 主,在繼承中創新,加入自己的個(ge) 性、修養(yang) 和閱曆後,形成了一個(ge) 又一個(ge) 高峰。如何繼承傳(chuan) 統、走進傳(chuan) 統,是我一直在思考的。

  北青藝評:自古詩與(yu) 畫關(guan) 係緊密,佳作眾(zhong) 多,創作古詩意畫不啻於(yu) 一種巨大的自我挑戰,您怎麽(me) 看待這種挑戰?

  王明明:中國的唐詩宋詞元曲,在世界文化曆史長河中有著特殊的地位。曆代有很多的畫家都表現過詩意圖,而且中國畫講究詩畫結合,以畫來呈現詩的意境。但我認為(wei) 每一個(ge) 時代的畫家畫得都不一樣,都有著不同的時代痕跡和影響。

  展覽的這套百幅古詩詞意畫力求以傳(chuan) 統畫法,包含人物、山水和書(shu) 法的綜合技法表現,尤其是對詩句意境的呈現,對我自己也是一種挑戰。冊(ce) 頁也是中國畫特有的表現形式,曆代畫家留下了古詩意畫精品,如二十世紀陸儼(yan) 少先生創作了杜甫詩意百開冊(ce) 頁精品。近四十年間,我不間斷地畫了一些冊(ce) 頁,其中古詩意畫是主要題材,自2006年至2008年我畫了二十幾幅,2014年又繼續畫了一些,近三年有時間了,才把它完成,共一百幅,時間跨度十二年。

  北青藝評:同一題材為(wei) 什麽(me) 能堅持創作十幾年?

  王明明:幾十年間,我以行政工作為(wei) 主,創作變成了“業(ye) 餘(yu) ”,所以在有限的創作時間內(nei) ,我堅持有感而發去創作,不隨波逐流,也不被委約任務畫所駕馭,保持自己的獨立性。

  這套古詩意畫百開冊(ce) 頁中包含花鳥、山水、人物、書(shu) 法等豐(feng) 富的內(nei) 容,每項內(nei) 容都需要不斷學習(xi) 和領悟,不是一蹴而就的。這也是中國畫的最大特點,隻有藝術家不斷積澱才能使內(nei) 涵越來越豐(feng) 富,功夫要下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這就是為(wei) 什麽(me) 幾乎每個(ge) 係列都會(hui) 持續十幾年。

  北青藝評:這一百首詩是怎麽(me) 選擇的呢?

  王明明:首先這首詩要能入畫,適合於(yu) 表現。很多詩內(nei) 涵很豐(feng) 富,可是它沒有形象,或者形象不適合畫出來,就不會(hui) 選擇。另外一個(ge) 方麵是內(nei) 容的選擇,過於(yu) 悲憫的、過於(yu) 亢奮的、君臣主題的,我都沒有選。傾(qing) 向的題材是古代文人對自然山川的向往和生活情趣的展現。

  北青藝評:由文字而產(chan) 生畫麵,這種轉換是如何形成的?

  王明明:比如王煥之的《登鸛雀樓》,現在能看到的鸛雀樓是現代重建的,我沒找到感覺,但是在現場看到一個(ge) 圖板,畫著曆史上鸛雀樓的樣子,我覺得很好看,拍下來作為(wei) 資料留存。我在現場看到,建築離著黃河其實很遠,詩中的描述按照實際的樣子是感受不到的,於(yu) 是我聯想起曾經到過的黃河源頭,把黃河水的旋律與(yu) 鸛雀樓結合起來。畫中是真山真水,但組合沒有一定之規,可以根據畫麵的需要去構造。所以中國畫就是人生的經曆體(ti) 驗再加上想象力。

  北青藝評:有些作品超出了我對詩句的想象,比如李之儀(yi) 的《卜算子·相思》,腦海中的“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是悠長的江水,而您的畫麵中反而是人物占最主要的分量。又比如張旭的《山中留客》,大家想象中重要的“客”,實際上隻是畫麵中的小小一角。您是怎麽(me) 構思這些畫麵的呢?

  王明明:對於(yu) 《卜算子·相思》,其實我也想了很多,如果要把人物放小,我覺得不符合詩意,這首詩注重的是情感,所以畫中人物是中景,人物舉(ju) 頭遠望,而江水是觀者的想象空間,這樣才能表現出詩的氣魄。

  反複推敲《山中留客》的詩意後,我把色墨潑上去以表現它的濕潤、“入雲(yun) 深處亦沾衣”的意

  境。這首詩不能勾線,必須要通過畫麵呈現濕度和意境。但光有景物也不夠,人物作為(wei) 畫眼出現在畫麵左下角。

  有時候一首詩的醞釀時間比較長,沒想好就先放下。比如過去我創作《赤壁賦》,最早的時候想先去黃岡(gang) 赤壁看一看,因為(wei) 一般來說畫家要先體(ti) 驗生活,去當地見過了再畫,但我考慮了兩(liang) 三年,根據詩意和想象完成了。畫完後兩(liang) 年再去赤壁,我說“幸虧(kui) 畫前沒去”,因為(wei) 和蘇軾那個(ge) 年代相比,地貌已經改變,加上蘇東(dong) 坡在詩中已經有一些藝術誇張,如果按照所見來畫,就限製了我的想象力。所以體(ti) 驗生活不是唯一的創作方法,人生閱曆和平時的思考也會(hui) 給創作提供支撐,藝術家應該發揮更多的想象力。

  北青藝評:您如何看待畫麵中人物和景物的關(guan) 係?

  王明明:天人合一的思想是中國古人的智慧,是對人與(yu) 自然關(guan) 係的把握。我不斷地在協調和平衡畫麵中人與(yu) 自然、人與(yu) 景、花與(yu) 鳥、山水與(yu) 人物的關(guan) 係。在矛盾對立統一中,使畫麵整體(ti) 和諧,這是一個(ge) 大的原則。

  北青藝評:古詩詞不僅(jin) 僅(jin) 是畫麵感,更包含了一些隻可意會(hui) 的意境。

  王明明:當有了畫麵感,如何去表現?我一直在悟中國美學裏麵最關(guan) 鍵的點是什麽(me) 。我認為(wei) 是“虛”,中國繪畫和西方藝術正相反,西方藝術講究怎麽(me) 把這個(ge) 形象塑造好,而中國畫反而強調沒有下筆的地方,這兩(liang) 種思維方式是不一樣的。

  古人在詩詞裏常常非常巧妙地運用“虛”,從(cong) 而達到更高的境界。我在這批作品中強調了虛境的表達,虛與(yu) 留白是傳(chuan) 統中國畫最核心的要素,既主觀又客觀。二十世紀中國畫受西方藝術的影響,強調造型與(yu) 張力,把所有畫麵填滿,認為(wei) 這是創新的表現,但丟(diu) 掉了中國畫“以無勝有”的意境。虛能生境,留白是主觀意蘊的升華。

  我在畫劉禹錫《秋詞》詩意時,幾易草稿,如何體(ti) 現“晴空一鶴排雲(yun) 上,便引詩情到碧霄”?最後我把秋天的樹放在畫麵最下端,隻有樹梢的紅葉表現秋意,畫麵百分之九十空白,左上角一隻鶴向上飛,落款在右側(ce) 下方,給人以空靈開闊之感。

  李白寫(xie) “相看兩(liang) 不厭,隻有敬亭山”,我把遠山畫得非常虛,給觀者留了一個(ge) 想象的空間。如果我用傳(chuan) 統山水畫的皴法把遠山畫實,既感覺山離得近了,缺乏想象的空間。每個(ge) 畫麵與(yu) 詩的對應,都需要深思熟慮,既表達詩意,又要強化寫(xie) 意畫的特點。

  陸遊“釵頭鳳,紅酥手”的詞意,經過幾次構思,我最終放棄了對人物的表現,重點表現沈園的空寂,給觀者更多的想象和回味。

  現在的人喜歡看視頻,有人建議我也把畫動起來,做成動畫,我不同意這個(ge) 做法,這樣會(hui) 讓人失去想象空間。

  北青藝評:詩人的想象和畫家的想象有什麽(me) 不同?

  王明明:詩的意境是詩情,詩裏注入了詩人的情感和想象空間,我的畫意力求表現詩情,這是核心。另外經過虛實轉化,我的詩意畫並不是簡單的人物風景描繪。

  北青藝評:可以說最終產(chan) 生的畫麵是您和詩人共同創作的。

  王明明:是的。詩人的經曆、情緒怎麽(me) 去理解,這些都是我需要考慮的,需要個(ge) 人的修養(yang) 、積澱慢慢去深挖。

  北青藝評:您如何理解“筆墨當隨時代”?很多中國畫已經改良,周思聰等一批畫家都在解構中國畫這條路上走得很成功,您會(hui) 有這樣的嚐試嗎?

  王明明:現在不是那個(ge) 時代了。盧沉和周思聰老師最早提出來對中國畫的革新,是不滿足當時的現狀。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們(men) 剛打開大門,大家對西方藝術感到十分新奇,盧沉、周思聰他們(men) 做了很多解構的嚐試。雖然他們(men) 在革新的藝術實踐中走得最早,可他們(men) 是有底線的。

  石濤說“筆墨當隨時代”,實際上他也是在繼承的基礎上創新。石濤的百開冊(ce) 頁學的是李公麟,畫得那麽(me) 精細,我們(men) 現在的人能達到嗎?大家都在說石濤創新,但是在傳(chuan) 統上,沒人能超越他,隻是後人把這句話斷章取義(yi) 地拿出來強化,大家都風風火火去搞“創新”。

  北青藝評:在流行大畫的當下,您為(wei) 什麽(me) 反其道而用冊(ce) 頁這種形式創作?

  王明明:我的這套百幅古詩詞意畫,尺寸為(wei) 71cm×30cm(兩(liang) 平尺),我要求自己在小畫裏畫出大氣象來。

  從(cong) 傳(chuan) 統的藝術形式來說,手卷和冊(ce) 頁在一千多年的傳(chuan) 承中,是很特殊的兩(liang) 種形式。手卷和冊(ce) 頁把玩的觀賞方式,需要近距離地,緩慢地翻,仔細地卷,去靜心體(ti) 會(hui) 作品。觀賞一兩(liang) 尺的小幅畫,同樣需要平心靜氣地去看,賞畫品詩同步去感應,細心品味。

  當今的中國畫是以美術場館的空間而創作,大幅畫多,成為(wei) 一種流行,小幅繪畫畫家反而畫不進去了,能夠經得起細品的畫少了。我常常逼著學生去畫小畫,訓練那種精微程度。

  北青藝評:進入傳(chuan) 統、小而精微,您好像一直走在反流行的路上。

  王明明:在藝術創作上不隨波逐流有時反倒是好事,在藝術語言上人雲(yun) 亦雲(yun) ,最後很可能就被時代的洪流淹沒了。藝術家還是要有個(ge) 人的信念與(yu) 堅持,你看齊白石的畫案才多大,老爺子一輩子就在那麽(me) 小的案子上畫。

  北青藝評:您目前有新的創作計劃嗎?

  王明明:正在準備一個(ge) 中國園林係列。園林創作並不是簡單的寫(xie) 生,我也會(hui) 加入很多自己的積累和想象。

  文/本報記者 史禕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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