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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動在深圳日租店

發布時間:2023-09-01 10:33:00來源: 中國青年報

 

  7月26日早晨,廣東(dong) 省深圳市龍崗區馬橋市場,服裝商戶高文元在一家日租店鋪內(nei) 卸貨擺檔,準備營業(ye) 。每天他都要花一個(ge) 半小時,在不同的店鋪內(nei) 支起鐵貨架,把裝著碼數齊全的童裝的紅包袱一個(ge) 個(ge) 打開。收檔時,他再將家當和貨物一件件收回麵包車裏,等待第二天運往另一個(ge) 店鋪。

  8月2日,深圳市龍崗區揚馬市場,一家按日出租的鋪位內(nei) 。這家店在市場登記的是便利店,牆上貼著餐廳菜品圖片,這一天店裏掛上了女裝。

  8月2日,深圳市龍崗區揚馬市場內(nei) ,女裝商戶彭明峰的妻子在一家空置的綠豆餅店內(nei) 休息,隔壁是一家空置的日租店鋪。

  7月26日中午,深圳市龍崗區馬橋市場人流變稀,高文元從(cong) 一家日租店鋪收檔後在麵包車內(nei) 休息。這天他的銷售額隻有兩(liang) 三百元,這個(ge) 位置他不打算再來了。

  7月26日淩晨,深圳市龍崗區馬橋市場,服裝商戶高文元在當天租下的日租店鋪內(nei) 卸貨擺檔,準備在7點前開始營業(ye) 。

  8月1日晚上8點,深圳市龍崗區桔子坑市場,來自潮州的百貨攤主張晉在一家日租店鋪內(nei) 收檔。鍋碗瓢盆、五金件……他的貨品種類繁多,得按特定順序擺放才能塞進麵包車。張晉年近40,已經跑了七八年流動鋪位,每天從(cong) 淩晨4點出門幹到晚上9點,回家倒頭就睡,“生活不是幹這個(ge) 就是幹那個(ge) ,能動的時候就要幹活。”

  服裝商戶高文元算了算,8月30日這一天,他花了125元租下一間日租店,銷售額100多元。

  在日租店做生意的一天,通常從(cong) 天亮前開始。夏季的淩晨5點,深圳龍崗區馬橋市場已有零星鋪位亮起燈光,高文元開著麵包車拉著家當和童裝,找到一個(ge) 不足5平方米、掛著“華興(xing) 百貨”門頭的空鋪子。這裏將是他這一天的店鋪。

  關(guan) 掉月租金上萬(wan) 元的實體(ti) 店,租100多元一天的日租店做生意,同一個(ge) 店鋪,今天賣你的童裝,明天可能就賣他的女裝。在深圳,每天換一個(ge) 店、流動在日租店鋪裏的生活,46歲的商戶高文元已經過了5個(ge) 月,其間他走遍了龍崗、羅湖、龍華、福田、南山等區。

  8月底的深圳天氣還熱,高文元的麵包車裏已經備上了秋裝。他盼著氣溫降下來,能搭配著早點清掉冬裝的積壓庫存。深圳的夏天要持續到一個(ge) 多月後,雖然馬上就是中秋節和國慶節,服裝生意在節日裏“一樣的淡”,夏裝已經飽和,秋裝又不到季節,大多是外地人買(mai) 來帶回老家。平時500元一天的店鋪,現在100多元就能租到。

  日租店是在“放位群”裏找的。房東(dong) 們(men) 在群裏出租鋪位,用長長的廣告刷屏,寫(xie) 明流動攤主最關(guan) 心的事——位置、麵積、人流量、租金……滿眼都是“旺鋪”,聯係電話叫“發財熱線”,但真正生意火爆的位置基本看不到,被老顧客早早預定了。

  高文元習(xi) 慣在晚上“撿漏”。如果撐到深夜12點,隻要開價(jia) ,房東(dong) 虧(kui) 本也會(hui) 把第二天的鋪位租出去。這時候原價(jia) 四五百元的鋪位,“花150元統統拿下”。“放位群”裏24小時都有消息,不死心的房東(dong) 一直發到早上六點,“今天特價(jia) ”的廣告才會(hui) 被“明日有位”頂掉。

  清晨6點是多數人出攤的時間。高文元喜歡早到,擺貨需要一個(ge) 半小時,擺完還不到7點。他說,早晨忙碌的黃金時段是7-9點,做生意趕早不趕晚, “但比起開實體(ti) 店,這個(ge) 算很輕鬆的。”

  高文元2008年在深圳擺地攤創業(ye) 時,身上隻有五六千元。擺攤3年後,他在同一個(ge) 位置開了實體(ti) 店,有幾年生意不錯,買(mai) 一兩(liang) 萬(wan) 元的東(dong) 西“想都不想,直接刷卡”。現在他又回到了原點,連買(mai) 幾塊錢的菜都要掂量。

  之前他經營10年的實體(ti) 店主營童裝。2020年趕上新冠疫情和社區拆遷,店鋪關(guan) 掉了。靠線上自媒體(ti) 賬號的人氣,他開始做批發,一度日賺幾千元,高文元跟妻子忙到沒時間休息。很快他又開起一家樣板店,另租了500平方米的倉(cang) 庫,幾十萬(wan) 元積蓄都投了進去。那時他覺得,“做生意不怕(囤)貨多,始終都要賣完的。”

  大半年後,生意斷崖式下滑。一個(ge) 自媒體(ti) 平台判定他有營銷行為(wei) ,封了賬號,合作過的客戶也不再拿貨了。他認為(wei) 這更多是形勢使然——實體(ti) 店蕭條了,童裝更加沒有市場。以前在實體(ti) 店賣,社區裏的年輕寶媽,誰住了多少年,誰在自己店裏買(mai) 過衣服,他都知道。現在10個(ge) 顧客裏麵隻有一個(ge) 年輕人,還隻是進店逛逛,主要在網上消費。

  新冠疫情後的生意更難做。下雨的日子,沒人上門他也堅持開門營業(ye) ,每月實實在在的1.6萬(wan) 多元租金讓他焦慮。他先退了倉(cang) 庫,今年春天,又把樣板店關(guan) 了,留下積壓的貨物和幾十萬(wan) 元外債(zhai) 。到了能賣夏裝的3月,他開始租流動店鋪。沒有了月租壓力,遇上刮風下雨沒有顧客,高文元就休息一天,“賺不賺得到很難講,(但)明天去一個(ge) 新的位置,也許能賣個(ge) 1000(元)?”

  近幾年流動商鋪模式逐漸成型。一位流動多年的店主觀察,深圳的日租店至少有一半是服裝生意。店主們(men) 大多從(cong) 擺地攤起家,現在正規地攤攤位少了,生意做大、貨物多的攤主,開始租臨(lin) 時店鋪躲避日曬雨淋。

  房主把鋪子租給長租商戶,經營不善的再租給專(zhuan) 門“炒位”日租店的二房東(dong) 。按照慣例,每次轉讓,新接手的人要付幾萬(wan) 、十幾萬(wan) 元的“喝茶費”。在流動攤主租下來前,一個(ge) 日租店通常已經轉了三四手。但隻有盤下好位置的房東(dong) ,才能在旺季賺到錢。也有房東(dong) 自己就是流動攤主,淡季出租,旺季自己做生意。

  女裝店主彭明峰做流動攤主十幾年了,跑過五六百家日租店。他說,就算免費送一個(ge) 固定店鋪給他都不要,沒辦法生存——附近的顧客看膩了店裏服裝,就不會(hui) 再買(mai) 了。他曾經試過連租一個(ge) 店鋪兩(liang) 天,想省去每天擺貨收貨的麻煩,第二天收入直接少了三分之一。

  彭明峰不喜歡這種生活,“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但他不敢輕易改行。上次換行業(ye) ,是疫情期間囤了一批錢包在家放了兩(liang) 年,皮具腐朽掉漆,人們(men) 也早已用上了電子錢包。

  他在湖南農(nong) 村長大,初中時著迷地圖上的大城市,來到深圳後再也沒離開,直到今年他已37歲。為(wei) 了兩(liang) 個(ge) 孩子上學,他搬去了東(dong) 莞,平均每天開車往返50公裏來深圳擺攤。8月2日這天,在彭明峰擺檔的揚馬市場,有五六家日租店鋪空著。

  當天與(yu) 彭明峰的店鋪相隔兩(liang) 三家的是田虹的日租攤位,也賣女裝。田虹說,以前攤主們(men) 大多擺夫妻檔,現在至少一半跟她一樣獨自出攤,光靠擺攤無法養(yang) 家了,“就得有一個(ge) 去上班。”

  父母也搬到深圳後,田虹在四川農(nong) 村老家的房子沒了。除了出攤和陪11歲的女兒(er) 看電影,她在深圳很少出門。在她看來,錢要花在值得的地方,比如給女兒(er) 報200元一節的數學課。雖然女兒(er) 還在上小學,田虹已經在網上查“女孩學什麽(me) 專(zhuan) 科比較好”。她擔心女兒(er) 長大了會(hui) 更辛苦,“我們(men) 這一代可以靠力氣吃飯,她們(men) 這一代,可能掃地都不如機器人快。”

  跟許多流動攤主一樣,田虹和高文元都見識過房東(dong) 的套路。有人租到過假店鋪,錢交了,等發現那家店根本不存在,放位的“房東(dong) ”早已刪了好友。有一些房東(dong) 會(hui) 放出“垃圾位”——位置差,肯定要虧(kui) 錢的店。“一天騙一個(ge) ,這麽(me) 多群幾年都騙不完”,高文元說。流動時間久的攤友互相都認識,店鋪相鄰時一起分享避坑指南和業(ye) 內(nei) 傳(chuan) 聞,比如有個(ge) 鋪位是用雨傘(san) 搭起來的,大概3×4米,租金卻要1800元。

  流動攤主們(men) 不怎麽(me) 囤貨,市場上什麽(me) 好賣就賣什麽(me) 。但高文元不行,他還積壓了大量童裝,每件賣十幾二十元。近期是童裝淡季,一天隻賣兩(liang) 三百元是正常事,去掉店租賺不到什麽(me) 錢。在馬橋市場的一間鋪位,他曾賣出過1600元,是在日租店做生意以來收入最好的一次。有的店是賣套裝的福地,有的可能爆出100多元的大單……每天麵對不同的日租店,高文元都有新的期望,“總有得一碰”。

  (除高文元外,文中人物均為(wei) 化名)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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