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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亮一盞溫暖的燈——陳伯吹與兒童文學教育

發布時間:2023-10-16 14:53: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大家】

  作者:費冬梅(單位: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文學研究所)

  學人小傳(chuan)

  陳伯吹(1906—1997),上海寶山人。兒(er) 童文學作家、翻譯家、理論家、出版家,中國兒(er) 童文學創作和理論研究的開創者和奠基人,被譽為(wei) “東(dong) 方的安徒生”。曾任中華書(shu) 局、人民教育出版社編審,上海作協書(shu) 記處書(shu) 記。著有兒(er) 童文學作品《阿麗(li) 思小姐》《波羅喬(qiao) 少爺》《一隻想飛的貓》《駱駝尋寶記》及理論研究著作《兒(er) 童故事研究》《兒(er) 童文學簡論》《作家和兒(er) 童文學》等。1981年創立了“兒(er) 童文學園丁獎”(現名“陳伯吹國際兒(er) 童文學獎”)。

  從(cong) 1927年發表第一部兒(er) 童文學作品開始,一直到1997年辭世,陳伯吹先生的文學生涯持續了70年。在這漫長的文學生涯中,他在兒(er) 童文學創作、理論、出版、教學等多個(ge) 領域作出了全方位的貢獻。其中,他對兒(er) 童文學教育的思考、研究和實踐尤為(wei) 後人矚目。

   陳伯吹著《兒(er) 童文學簡論》 資料圖片

  

  陳伯吹,原名陳汝塤。1906年生於(yu) 江蘇省寶山縣(今上海市寶山區)羅店鎮。他的父親(qin) 陳文喬(qiao) 是一家布店的小職員,雖然文化不高,但十分開明,母親(qin) 張秀珍出身木匠家庭,溫柔慈愛。陳家祖上以種桑養(yang) 蠶為(wei) 生,經濟條件還算寬裕,但到了陳伯吹這一代,家中人口眾(zhong) 多,經濟趨於(yu) 困頓,甚至每年除夕,一家人都要提心吊膽——債(zhai) 主往往會(hui) 來上門討債(zhai) 。父母麵皮薄,不好意思麵對債(zhai) 主,都躲開了,每每讓汝塤和汝寬兩(liang) 兄弟給債(zhai) 主賠不是、說好話。一直挨到半夜,討債(zhai) 人散去,他們(men) 才能安心過個(ge) 年。

   陳伯吹著《兒(er) 童故事研究》 資料圖片

  陳伯吹的文學啟蒙是從(cong) 私塾開始的。在私塾學了三年《千字文》《三字經》等蒙學讀物後,陳伯吹進入寶山縣立第二高等小學讀書(shu) 。校長李墨濃知道他家的經濟情況,免除了他的學費,還給他取了一個(ge) 別名陳伯吹。陳伯吹知道自己求學不易,想方設法爭(zheng) 取讀書(shu) 機會(hui) 。有一次,一個(ge) 學長拿著一本兒(er) 童書(shu) 《無貓國》給同學們(men) 講故事,陳伯吹讀書(shu) 心切,聽完故事後還想仔細閱讀,便開口借閱,學長有點舍不得,半是刁難半是玩笑地提出,讓陳伯吹磕三個(ge) 響頭。沒想到,陳伯吹毫不猶豫,當眾(zhong) 跪下磕了頭,成功借到了書(shu) ——這次借書(shu) 經曆讓陳伯吹印象深刻,後來被他寫(xie) 進了《窮孩子》這篇小說裏。除了新興(xing) 的兒(er) 童讀物,陳伯吹還從(cong) 另一位同學家裏借閱了《東(dong) 周列國誌》《三國演義(yi) 》《水滸傳(chuan) 》等古典小說。這些閱讀給他打下了一定的文學基礎。

  小學畢業(ye) 後,父親(qin) 想讓陳伯吹經商,讓他做了三個(ge) 月學徒,但熱愛讀書(shu) 的陳伯吹,最終還是說服了父親(qin) ,重新求學。1919年,陳伯吹考入寶山縣甲種師範講習(xi) 所,這所學校屬於(yu) 公益性質,招收的都是像陳伯吹這樣的鄉(xiang) 村貧寒子弟。在這裏,陳伯吹接觸到了新思潮和新文化,開闊了眼界,也初步展現了在想象力和文字表達上的天賦。有一次,他在日記裏寫(xie) 下了這樣一個(ge) 科學幻想:“如果在喜馬拉雅山的頂峰上,用最強烈的電燈光,打出一亮一暗、一長一短的信號,要是火星上也有人,就會(hui) 和我們(men) 地球上的人通訊、打交道,說不定他們(men) 還會(hui) 到地球上來呢!”教國語的先生看到,十分驚喜,點評道:“小時候有理想,大起來有希望。”(蘇叔遷《陳伯吹傳(chuan) 》)

  1922年,16歲的陳伯吹從(cong) 師範學校畢業(ye) ,到楊行鄉(xiang) 朱家宅小學任教。朱家宅小學不大,隻有幾十名學生,而教員、校長、校工都由陳伯吹一人擔任。這位還是個(ge) 半大孩子卻充滿了熱情的少年教師,開始施展自己的教育夢想。他白天在課堂上教課,傍晚在田頭給孩子們(men) 講故事,天黑了就回到臥室繼續講,孩子們(men) 也會(hui) 把從(cong) 村裏村外聽來的民間傳(chuan) 說講給陳伯吹聽。夏收時,為(wei) 了幫助村裏的農(nong) 民照顧年幼的孩子,陳伯吹免費授課兩(liang) 個(ge) 月。在此期間,他察覺到鄉(xiang) 村兒(er) 童課外讀物的匱乏,自己動筆撰寫(xie) 適合他們(men) 需求的講義(yi) 。以這段教書(shu) 生活為(wei) 素材,陳伯吹後來寫(xie) 出了兒(er) 童小說處女作《學校生活記》。和鄉(xiang) 村孩子朝夕相處,陳伯吹奉獻了自己的愛心,也收獲了孩子們(men) 的愛戴,這段經曆成為(wei) 他兒(er) 童文學之路的起點。

  1925年,因教學成果顯著,陳伯吹被調到寶山縣立第一小學當初級部主任。在新的小學,陳伯吹繼續給孩子們(men) 講故事、推薦課外讀物,同樣受到孩子們(men) 的愛戴。這期間,父親(qin) 和二弟相繼離世,家庭的重擔都壓到了陳伯吹身上,為(wei) 了賺錢養(yang) 家,陳伯吹開始大量撰稿,給《婦女雜誌》《兒(er) 童世界》《小朋友》《學生雜誌》《少年雜誌》等刊物投稿。1928年,陳伯吹來到了上海,先是在上海私立幼稚師範學校任教,後又通過大夏大學高等師範專(zhuan) 修班的考試,開始了半工半讀的生活。為(wei) 了賺錢貼補家用,在學習(xi) 和工作之餘(yu) ,陳伯吹繼續拚命寫(xie) 作,雜文、詩歌、小說,都有所嚐試,文風上也有意識地向當時流行的新文學作家學習(xi) 。因為(wei) 愛情詩很火,為(wei) 了爭(zheng) 取刊發機會(hui) ,戀愛經驗不多的陳伯吹開始寫(xie) 起了愛情詩。

  陳伯吹的兩(liang) 首愛情詩被《小說月報》采用了,讓他沒想到的是,主編鄭振鐸專(zhuan) 程約他談話。鄭振鐸提醒陳伯吹,要發揮自己的優(you) 勢和長處,兒(er) 童文學對他才是適合的路。可以說,這是陳伯吹人生之路上最重要的提醒,陳伯吹感激不已,開始將重心轉向兒(er) 童詩的寫(xie) 作。幾個(ge) 月後,他就編成了兒(er) 童詩集《小朋友詩歌》,交由北新書(shu) 局出版。在出版《小朋友詩歌》的過程中,陳伯吹遇到了人生的另一個(ge) 貴人——趙景深。作為(wei) 一個(ge) 很有眼光的兒(er) 童文學作家和編輯家,趙景深敏銳地發現了陳伯吹的才華。在趙景深的大力舉(ju) 薦下,北新書(shu) 局老板李小峰邀請陳伯吹編輯一套給小朋友看的叢(cong) 書(shu) ,此後又邀他創立了兒(er) 童刊物《小學生》。編輯《小學生》,是陳伯吹的一個(ge) 重要轉折點,這讓陳伯吹得以結識一批熱心兒(er) 童教育和兒(er) 童文學的教師和作家,如陶行知、陳鶴琴、沈百英等,這也讓他和更多的兒(er) 童有了接觸,從(cong) 大量小讀者的來信、來稿中了解了他們(men) 的生活、思想、感情和閱讀興(xing) 趣,加深了他對兒(er) 童文學和兒(er) 童教育關(guan) 係的思考。從(cong) 此,陳伯吹的事業(ye) 步入了更開闊的天地。

  在後來的戰亂(luan) 中,陳伯吹顛沛流離,從(cong) 事過多個(ge) 職業(ye) ,但不論是做期刊編輯、當大學老師,還是做出版社領導,他都沒有偏離兒(er) 童文學這個(ge) 大方向,兒(er) 童文學成了他為(wei) 之奮鬥一生的事業(ye) 。

  

  在創作文學作品的同時,陳伯吹對理論研究也有著濃厚興(xing) 趣。他曾這樣闡述兩(liang) 者之間的關(guan) 係:“在‘繁榮創作’的同時,必須要並肩齊進地‘建設理論’。而建設理論的目的,仍然是為(wei) 了繁榮創作。也隻有在創作繁榮的景氣中,積累經驗,總結經驗,成為(wei) 有條理性的、係統性的經驗教訓,上升轉化為(wei) 理論。理論研究指導創作,創作以自己的實踐證明理論,並修正理論。從(cong) 而理論愈豐(feng) 富愈完整,創作也就愈繁榮愈提高,它們(men) 在兒(er) 童文學事業(ye) 上具有內(nei) 在的聯係,起著相互影響的作用。”(《談兒(er) 童文學工作中的幾個(ge) 問題》)正是在這樣一種良性的“左右互搏”的關(guan) 係中,20世紀30年代初,他先後出版了《兒(er) 童故事研究》和長篇童話《阿麗(li) 思小姐》;50年代,在《兒(er) 童文學簡論》《漫談兒(er) 童電影、戲劇與(yu) 教育》《在學習(xi) 蘇聯兒(er) 童文學的道路上》三本專(zhuan) 著出版的同時,兼具藝術性和教育性的當代中國兒(er) 童文學經典名篇《一隻想飛的貓》也橫空出世。

  陳伯吹的兒(er) 童文學工作,幾乎總是伴隨著教育工作開展的,兩(liang) 者密切聯係,互相配合,不論在創作還是研究之際,他都十分注意教育兒(er) 童的需要,認為(wei) 兒(er) 童文學應該是文學性、思想性和教育性的統一:“兒(er) 童文學作品應該被認為(wei) 是十分道地的藝術品。它要求注意力還不專(zhuan) 、認識力還不高、領悟力還不強的兒(er) 童,能夠在讀完作品後起著共鳴、獲得感染,因而必須要求有著高度的藝術性;而高度的藝術性往往體(ti) 現了高度的思想性,它們(men) 也往往是存在著有機的聯係。”(《談兒(er) 童文學工作中的幾個(ge) 問題》)這種兒(er) 童文學觀讓他數次遭受批判或質疑,但終其一生,陳伯吹“固守己見”,用束沛德的話說,“在堅持兒(er) 童文學的教育方向性上,他的態度一以貫之,極其鮮明,斬釘截鐵,毫不含糊”。

  強調兒(er) 童文學的教育性是陳伯吹兒(er) 童文學觀的核心內(nei) 容。他認為(wei) 兒(er) 童文學區別於(yu) 成人文學的特殊之處便在於(yu) 它具有教育的方向性。為(wei) 了寫(xie) 出更好的兒(er) 童文學作品,為(wei) 了達到更好的教育效果,就要了解兒(er) 童的心理狀態和年齡特征,為(wei) 此,他要求作家在創作時要心有兒(er) 童,要願意和兒(er) 童站在一起,善於(yu) 從(cong) 兒(er) 童的角度出發,以兒(er) 童的耳朵去聽,以兒(er) 童的眼睛去看,特別是要以兒(er) 童的心靈去體(ti) 會(hui) ,他還要求兒(er) 童文學期刊編輯要有童心童趣,要從(cong) “兒(er) 童觀點”出發,懷著一顆童心去欣賞鑒別來稿。

  長篇童話《阿麗(li) 思小姐》是新中國成立前陳伯吹出版的幾個(ge) 長篇童話裏藝術性比較強的一部,也是比較明顯地體(ti) 現了他文學教育觀念的一部作品。這是陳伯吹受英國作家劉易斯·卡羅爾的名作《愛麗(li) 絲(si) 漫遊奇境記》影響寫(xie) 的“仿作”。雖然最初他是為(wei) 《愛麗(li) 絲(si) 漫遊奇境記》神奇的想象、生動的故事情節、高妙的藝術表達而著迷,但等到動筆之際,因為(wei) “九一八事變”受到的震撼,陳伯吹在童話裏融入了不少阿麗(li) 思抵抗侵略的內(nei) 容,這導致文本出現了割裂感,用他本人的話來說,一些地方“生吞活剝,藝術性不成熟,不免是有‘圖解’之譏”。但《阿麗(li) 思小姐》的教育性不僅(jin) 體(ti) 現在反抗侵略,他的知音趙景深在《〈阿麗(li) 思小姐〉初版書(shu) 前》一文中體(ti) 貼地代作者給小讀者暗示,此書(shu) 可以教給孩子們(men) 很多東(dong) 西:自然的知識、思辨的習(xi) 慣、認真學習(xi) 的態度、作文的示範、修辭的方法。《阿麗(li) 思小姐》的出版在文壇引起了一定反響和關(guan) 注——1936年春,陳伯吹在內(nei) 山書(shu) 店買(mai) 書(shu) 時偶遇魯迅,魯迅還主動和他談起這本《阿麗(li) 思小姐》。

  與(yu) 《阿麗(li) 思小姐》幾乎同時的《兒(er) 童故事研究》,則更為(wei) 完整而翔實地呈現了陳伯吹的文學教育思想。這是他的第一本理論著作,是多年來閱讀、創作、思考兒(er) 童文學和在鄉(xiang) 村學校進行文學教育實踐的理論總結。

  我國兒(er) 童文學在誕生之初便和兒(er) 童教育有著密切的關(guan) 聯。20世紀二三十年代,隨著教育界對兒(er) 童文學重要性認識的深入,出現了蓬蓬勃勃的兒(er) 童文學熱潮,“教師教,教兒(er) 童文學,兒(er) 童讀,讀兒(er) 童文學,研究兒(er) 童文學,演講兒(er) 童文學,編輯兒(er) 童文學”(魏壽鏞、周侯予著《兒(er) 童文學概論》)。兒(er) 童文學作品普遍被當作小學國語課的課文,研究兒(er) 童文學與(yu) 教育的關(guan) 係成為(wei) 一時風氣,湧現了許多探討兒(er) 童文學教育價(jia) 值、兒(er) 童文學課程標準、兒(er) 童文學教材編寫(xie) 、兒(er) 童文學教學實施等話題的文章。這階段也出現了有影響力的專(zhuan) 著,如1924年朱鼎元編寫(xie) 的《兒(er) 童文學概論》、1927年趙景深撰寫(xie) 的《童話概要》、1928年張聖瑜編寫(xie) 的《兒(er) 童文學研究》等,這些著作大都因教學的需要由教師的授課講義(yi) 發展而來,十分重視兒(er) 童文學教學和兒(er) 童閱讀內(nei) 容的研究。

  《兒(er) 童故事研究》的寫(xie) 作也受到了這個(ge) 風氣的影響,但其視野的開闊、分析的精深,又在前人著述的基礎上大大推進了一步。全書(shu) 共六章,分別討論了兒(er) 童故事的價(jia) 值、趣味、選擇、講述、教學、領域六大議題。一方麵,陳伯吹明確指出兒(er) 童故事的多種教育價(jia) 值:滿足兒(er) 童遊戲的精神、給兒(er) 童精密的觀察、增進兒(er) 童智慧與(yu) 想象、擴大兒(er) 童與(yu) 社會(hui) 的聯係、培育兒(er) 童品性、培養(yang) 語文能力等。另一方麵,他十分強調“故事”的趣味性,認為(wei) “趣味是兒(er) 童故事的基礎”“趣味在兒(er) 童故事的材料中,是最低限度的需求,必要的條件”。

  該書(shu) 最精彩的章節是對故事講述和故事教學的論述。陳伯吹借助兒(er) 童心理學和教育學的相關(guan) 理論,用豐(feng) 富的兒(er) 童文學作品作案例,詳細分析介紹了故事講述的藝術、要點和方法,既包括故事內(nei) 容、情節設置方麵的技巧,也包括教師講述故事之際表情、提問方式、語言表達、實物利用、聲音語調等方麵需要注意的事項。如他以安徒生的多個(ge) 童話為(wei) 例來說明給兒(er) 童講故事“要理解兒(er) 童的語言,要模仿兒(er) 童的語言,要將自己的語言合理地兒(er) 童化”;又如討論“講述的方法”之際,他指出有“重述法”和“改作法”兩(liang) 種,論及“改作法”,他又舉(ju) 《金河王》《醜(chou) 小鴨》為(wei) 例,分析了改作故事的幾個(ge) 通常做法:刪除多餘(yu) 的人物、刪除多餘(yu) 的情節、刪除多餘(yu) 的主旨等。此書(shu) 出版後,被列為(wei) “上海幼稚師範學校叢(cong) 書(shu) ”。《兒(er) 童故事研究》既有理論闡釋,又有嫻熟的教學經驗總結,對我們(men) 當下的兒(er) 童文學閱讀和學校文學教育依然有指導作用。

  1934年,陳伯吹受邀擔任大夏大學暑假講習(xi) 班和“附設女子幼稚師範科”的兒(er) 童文學課講師,授課的教材就是這本書(shu) 。從(cong) 這本書(shu) 的寫(xie) 作開始,陳伯吹的兒(er) 童文學之路由創作、編輯拓展到了理論研究領域。

  值得一提的是,為(wei) 了寫(xie) 好這本書(shu) ,陳伯吹閱讀了大量作品,如《天方夜譚》《伊索寓言》《土耳其寓言》《北歐神話》《希臘神話》《王爾德童話》《托爾斯泰童話》等,這些他讀過且書(shu) 中提到的各類“故事”(在陳伯吹的這本書(shu) 裏,“兒(er) 童故事”基本上屬於(yu) 比較廣義(yi) 的“兒(er) 童文學”範疇)都附在了書(shu) 後的書(shu) 目(《兒(er) 童故事的參考》)裏。陳伯吹這份列舉(ju) 了110本書(shu) 的書(shu) 單大概是中國最早的童書(shu) 書(shu) 單。

  

  陳伯吹的研究領域涉及兒(er) 童文學研究的多個(ge) 方麵。其中,他對幼兒(er) 文學的重視,對動物故事、科學文藝的倡導,都走在了時代前列。而他之所以重視這些問題,教育價(jia) 值是其考慮的重要因素。

  早在1962年,陳伯吹就呼籲發展幼童文學。在《談幼童文學必須繁榮發展起來》一文中,他提倡發展“圖畫讀物”(實則就是現在流行的圖畫書(shu) 或曰繪本),認為(wei) “愈是小的兒(er) 童,愈應該運用‘直觀教學法’去幫助、促進兒(er) 童智力的發展”。他充分意識到了圖畫讀物的教育價(jia) 值:“圖畫隻是文學憑借它來作為(wei) 一種表現的形式,正像憑借文字來作為(wei) 表現的形式一樣,它的實質是個(ge) 有目的、有組織、有思想、有藝術,經過精心構思的文學故事,不但有動人的情節,還有深刻的教育意義(yi) 。圖畫在幼童文學書(shu) 籍中當然並不是‘裝點門麵’,也不僅(jin) 是幫助‘說明內(nei) 容’,而是作為(wei) 主體(ti) 來表達思想的,它比文字更形象地直接訴諸幼童的感官。”曆史上不乏有人強調兒(er) 童讀物裏插圖的重要性,如魯迅就強調插圖可以“補助文字之所不及”“不但有趣,且亦有益”。但陳伯吹將圖畫的重要性提升到和文字相同的地位,將圖畫本身當作“主體(ti) ”“一個(ge) 完整的故事”來強調,可以說是十分超前和有創見的。此外,他還對幼童文學的語言、題材、裝幀設計都提出了建設性的意見,強調“幼童文學作品應該是地地道道的藝術品”。這些論述,在當年可謂“空穀足音”。60多年過去,以圖畫書(shu) 為(wei) 代表的幼兒(er) 文學的創作和出版,已呈一片繁榮之勢。

  至於(yu) 作家作品研究領域,陳伯吹撰寫(xie) 了《王爾德和他的童話》《馬克·吐溫和兒(er) 童文學》《斯蒂文生和他的〈金銀島〉》等一係列外國作家作品論。此外,他還以序跋的形式寫(xie) 了數百篇國內(nei) 外作家作品評論。其中,評論外國文學作品的有《〈快樂(le) 王子〉序》《〈小老鼠斯圖亞(ya) 特〉序》《〈小夏蒂〉序》《〈綠野仙蹤〉跋》《〈獸(shou) 醫多立德的冒險故事〉跋》等,評論國內(nei) 作家作品的有《〈老鼠看下棋〉序》《〈圓圓和圈圈〉序》《〈苗苗的故事〉序》等。對這些作品的評價(jia) ,陳伯吹一如既往,既關(guan) 注它們(men) 的藝術特色,又關(guan) 注它們(men) 的教育意義(yi) 。如他在評價(jia) 《小夏蒂》藝術表現上“風物描寫(xie) 富麗(li) ,飽含著詩意”的同時,又指出該書(shu) “對培養(yang) 兒(er) 童熱愛大自然、熱愛生活、熱愛老人、熱愛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具有深刻的教育意義(yi) ”。他在誇讚《圓圓和圈圈》“語言流利順口,寫(xie) 來很有點兒(er) 童情趣,能贏得幼兒(er) 們(men) 的歡心”的同時,也不忘提醒“老師在教學時,運用這作品,生發開去,可以進一步擴展幼兒(er) 們(men) 的視野,一個(ge) 更廣闊、更美好的世界”。

  尤為(wei) 難得的是,陳伯吹對鄉(xiang) 村兒(er) 童的文學教育投入了相當多的關(guan) 注。雖然成年後長時間工作、居住在城市,但他一直掛念著鄉(xiang) 村兒(er) 童的成長和發展。1947年,在《兒(er) 童讀物的編著與(yu) 供應》一文裏,陳伯吹很痛心地呼籲出版界關(guan) 注鄉(xiang) 村兒(er) 童的讀物編著問題:

  中國的兒(er) 童,正在慘痛的內(nei) 戰中長大起來,貧窮、饑餓、失學、流浪、犯罪、疫病,重重壓迫著新中國幼苗的成長,而這些幼苗,絕大多數散處在全國農(nong) 村各地。那些地方也正是世界上最落後最黑暗的角落,編著一些什麽(me) 樣的讀物給他們(men) 看呢?是不是寫(xie) 述一些都市的足以炫耀誇張的豪奢的生活與(yu) 新奇的事物?是不是寫(xie) 述一些封建的歌功頌德的言詞,鼓勵並且引誘他們(men) 盲目地奮鬥成為(wei) 獨裁的奴役人民的“偉(wei) 人”?是不是寫(xie) 述一些人雲(yun) 亦雲(yun) 的歪曲的言論去欺騙他們(men) ,因而讓他們(men) 沒有了是非正義(yi) 的感覺……不是的,不是的,不論哪一個(ge) 現代的中國兒(er) 童都不需要這種庸俗的編書(shu) 匠給予他們(men) 的“渣滓”。他們(men) 所需要的是——正確的認識與(yu) 思想,科學的智識與(yu) 技能,藝術的欣賞與(yu) 創作。前提決(jue) 定了,隨後依照著選擇題材,隨後動手編著。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有博愛之心的陳伯吹,直到晚年還牽掛著鄉(xiang) 村兒(er) 童讀書(shu) 的難題,他曾對出版界的同事說:“現在出版的兒(er) 童讀物,都是為(wei) 城市中小學生寫(xie) 的。我們(men) 的作家隊伍中,很少有人為(wei) 工人、農(nong) 民的孩子寫(xie) 書(shu) ,書(shu) 價(jia) 又很貴,一年有多少本送到農(nong) 村、工廠、礦山去?可憐得很!領導上不下決(jue) 心、不重視、不多投入,就沒有解決(jue) 中國孩子的讀書(shu) 問題,我們(men) 也就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陳模《陳伯吹——中國兒(er) 童文學的“祖師爺”》)

  如今,中國鄉(xiang) 村兒(er) 童的文學教育狀況已經有明顯改善,陳伯吹憂慮的問題得到了相當大程度的緩解,但鄉(xiang) 村兒(er) 童讀物仍然存在“書(shu) 少”“無人編”“太貴”等問題和困境,需要各方麵共同努力,多管齊下,才能逐步縮小城鄉(xiang) 兒(er) 童讀物出版的差距。

  

  陳伯吹溫和謙遜,自稱為(wei) “大時代中的小人物”“文藝大軍(jun) 中的一個(ge) 小兵丁”,實則,他是難得一見的通才,是中國兒(er) 童文學史上一座難以跨越的高峰。

  終其一生,陳伯吹對兒(er) 童文學教育投入了巨大的熱情和心力,形成了係統的兒(er) 童文學教育思想,並且知行合一,用實踐驗證著他的理論和倡議,成為(wei) 兒(er) 童文學教育理論和實踐的“集大成者”和“先行者”:作為(wei) 作家,他心係兒(er) 童,努力創作藝術性和教育性兼備的作品,希望給孩子們(men) 提供最好的精神食糧;作為(wei) 研究者,他對童話、故事、寓言、兒(er) 童小說的教育意義(yi) 和教育價(jia) 值都有過詳盡的論述,並且結合自己的教育經驗,給出了詳盡的教學方法和課程策略,《兒(er) 童故事研究》就是給家長、教師和圖書(shu) 管理員看的文學教育指導書(shu) ;作為(wei) 教師,他身體(ti) 力行,在小學裏給孩子們(men) 講故事、朗誦詩歌,在大學裏講授兒(er) 童文學課,培養(yang) 文學教育後備人才;作為(wei) 編輯,他曾在多個(ge) 重要的兒(er) 童文學期刊和出版社任職,編輯過《小朋友》《大公報·現代兒(er) 童》“小朋友叢(cong) 書(shu) ”等兒(er) 童讀物,還倡議編寫(xie) 以優(you) 質兒(er) 童文學作品為(wei) 主的小學教科書(shu) ,呼籲采用一流作家、一流畫家、一流紙張和一流印刷,讓孩子們(men) 打開書(shu) 來就能看到名家名篇;作為(wei) 翻譯家,他精挑細選,向國內(nei) 小讀者推介了不少國外經典兒(er) 童文學作品,像《綠野仙蹤》《漁夫和金魚的故事》《小夏蒂》(今譯《海蒂》)《獸(shou) 醫曆險記》(今譯《杜利特醫生非洲曆險記》),這些我們(men) 今天耳熟能詳的童書(shu) 經典都是他譯介的。

  陳伯吹選擇了最適合自己的兒(er) 童文學之路,將畢生心血奉獻給了兒(er) 童文學事業(ye) 。不論是早年默默無聞的小學教師、初露鋒芒的文學期刊編輯,還是後來的知名作家、著名學者,他一直奉行“敬業(ye) 而愛人”這個(ge) 準則,不畏艱難、堅忍執著地奮鬥在每一個(ge) 崗位上,一如他筆下童話裏那頭尋寶的駱駝,不尋到可以帶來綠洲的百花種子,絕不放棄。

  因為(wei) 成長路上受過他人的熱情扶植,也為(wei) 了建設兒(er) 童文學的作家隊伍,以更好地對兒(er) 童進行文學教育,陳伯吹在自己奮勇前行的同時,還熱誠鼓勵、團結、幫助兒(er) 童文學新人成長。20世紀40年代後期,他在上海主編《小朋友》雜誌和《大公報·現代兒(er) 童》副刊之際,親(qin) 自寫(xie) 約稿信、給作者回信,甚至登門拜訪年輕作者,鼓勵他們(men) 積極從(cong) 事兒(er) 童文學創作,魯兵、聖野、任大霖、方軼群等兒(er) 童文學作家都得到過他的指點。方軼群曾感慨地說,自己是被陳伯吹“攙扶著跨進兒(er) 童文學百花園”的。1981年,為(wei) 了推進熱愛的兒(er) 童文學事業(ye) ,勤儉(jian) 了一輩子的陳伯吹捐出自己的稿費55000元,設立“兒(er) 童文學園丁獎”(2014年更名為(wei) “陳伯吹國際兒(er) 童文學獎”),借此獎勵、扶持兒(er) 童文學新秀。晚年的陳伯吹還應邀撰寫(xie) 了大量序文,光是結集成冊(ce) 的就有《他山漫步》《火樹銀花》《蒼鬆翠柏》《天涯芳草》四本。對那些請他寫(xie) 序的作者,不論親(qin) 疏,他總是熱心地而且十二分認真地閱讀他們(men) 的作品或研究著作,然後給予誠懇的推薦和品評。

  詩人聖野曾寫(xie) 過一首詩《巨人手上的燈光》獻給陳伯吹:

  一盞燈亮了/百盞燈亮了/點亮了郭風的《小野菊的童話》/點亮了聖野的《小燈籠》/點亮了魯兵的《火的主人》/點亮了任大霖的《百支光和五支光》/一盞燈亮了/百盞燈亮了/那照亮黎明前的黑暗的/巨人手上的燈光嗬

  陳伯吹點亮的這盞燈,溫暖了許多年輕的作家,也溫暖了無數的孩子們(men) ,還將在中國兒(er) 童文學的百花園裏繼續發光發熱。

  《光明日報》(2023年10月16日 11版)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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