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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謝晉,他的電影飽含中國電影的民族魂

發布時間:2023-11-21 10:22:00來源: 文匯報

  編者按

  2023年11月21日是謝晉導演誕辰百年紀念日。作為(wei) 中國電影的旗幟性人物、20世紀後半葉中國最有影響力的電影藝術家。謝晉導演在從(cong) 藝60年間拍攝了36部故事片、5部電視劇。他用鏡頭與(yu) 膠片當筆墨,書(shu) 寫(xie) 社會(hui) 變遷和時代風雲(yun) ,他的電影堪稱“新中國曆史的一麵鏡子”。

  距離謝晉導演逝去已經15年,但關(guan) 於(yu) 他和他的電影始終是“活著”的。本期圓桌談,我們(men) 梳理謝晉為(wei) 中國電影留下的珍貴遺產(chan) ,探討紀念謝晉和謝晉電影的當下價(jia) 值。

  主持人:許多電影人提及謝晉導演,都有一句“人高馬大,聲如洪鍾”。在兩(liang) 位的個(ge) 人記憶中,謝晉導演是個(ge) 怎樣的人?

  徐春萍:我是在謝晉導演晚年時與(yu) 他的交流多了起來。有一幕揮之不去。2008年,他去世前的幾個(ge) 月,我們(men) 一起聽他談創作計劃,小範圍、一整個(ge) 下午的交流。謝導穿著他標誌性的卡其色導演背心,幾小時的時間,大聲說話、滔滔不絕、精力充沛,根本不像一個(ge) 85歲的老人。說到興(xing) 奮處,用上身體(ti) 語言,揮舞手勢,像個(ge) 指揮家,談到自己要拍的故事,充滿激情,非常有感染力。

  厲震林:作為(wei) 我們(men) 這一輩電影人,謝晉是神一樣的存在,無法近視,隻能遠觀。第一次見他,是在1990年代中期,我在上海有線電視台兼任《影視瞭望台》欄目撰稿,赴謝晉—恒通明星學校采訪謝晉。當時我就某個(ge) 問題請教謝晉的看法,說作為(wei) 全國政協常委如何看待,他大手一揮,“這跟全國政協常委有什麽(me) 關(guan) 係,我隻是一個(ge) 電影工作者,隻能就此而論”。

  隻要還有人記得他,他就還活著

  主持人:今天我們(men) 懷念、致敬謝晉,有著多重心境的疊化。可能是致敬父輩藝術家,致敬改革開放初期由他作品所引領的創作的黃金年代,致敬上海電影學派中現實主義(yi) 的創作傳(chuan) 統。這其中蘊含了今天我們(men) 懷念、致敬謝晉和謝晉電影的當下價(jia) 值。

  徐春萍:確實如此。我個(ge) 人也是從(cong) 三個(ge) 層麵去理解——謝晉與(yu) 電影、謝晉與(yu) 時代、謝晉與(yu) 觀眾(zhong) 。具體(ti) 的後麵再展開,先說兩(liang) 個(ge) 事實。

  為(wei) 了紀念謝晉導演百年誕辰,謝晉電影藝術基金會(hui) 今年組織籌拍了口述實錄係列片。很多他的合作者、老朋友安排出時間接受采訪。謝導已經逝世15年了,很多受訪者仍然很動情,說著說著就流淚了。我想到一句話:一個(ge) 人不在了,但隻要還有人記得他,他就還活著,活在我們(men) 的記憶裏和情感裏。前陣子我參加東(dong) 京電影節中國電影周。日本知名演員栗原小卷回憶當年謝導請她拍攝《清涼寺鍾聲》的故事。我坐在台下,為(wei) 她的講述深深觸動。我深切地認識到,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是中國的謝晉,也是世界的謝晉。

  我們(men) 梳理謝晉的藝術足跡,希望年輕電影人能看到、學到。謝晉為(wei) 中國電影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和藝術滋養(yang) 。隻有你仰望過藝術的高峰,才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和腳下的路。

  厲震林:目前,中國電影處於(yu) 觀念變革的時期,在長(電視劇、網絡劇)短(微短劇)夾擊的形勢之下,電影需要重新調整自己的定位和方向,甚至是概念的重構。此時,紀念謝晉導演,意義(yi) 重大。

  謝晉是勇於(yu) 藝術創新的人,他創造了中國電影的許多“第一”:新中國最早的彩色體(ti) 育片,創辦民辦謝晉—恒通明星學校,自籌資金拍攝《鴉片戰爭(zheng) 》……從(cong) 藝術到產(chan) 業(ye) ,均有許多首個(ge) “吃螃蟹”者行為(wei) 。如此創新精神,是當下深化電影改革所十分需要的。

  謝晉是位戲比天大的藝術家。他對電影拍攝幾乎到了苛刻的地步,一粒紐扣、一個(ge) 針線包,都必須與(yu) 曆史真實一致。他認為(wei) ,電影拍攝如同“雙手捧水”,指縫間東(dong) 漏一點西滴一些,水就沒了,電影創作也是如此,每個(ge) 環節都不能“跑冒滴漏”。如此工匠精神,也是從(cong) 電影大國到電影強國所必須發揚的。

  謝晉深愛著黨(dang) 和人民。他曆經坎坷,但這份愛始終濃烈。他將自己的電影與(yu) 中國的命運緊緊相連,成為(wei) 新中國的形象史和精神史。如此藝術情感,也是時下過於(yu) 重視娛樂(le) 而忽視人文精神的電影所需要珍視的。

  謝晉有著滿懷的民族情感。在他的影片中,有儼(yan) 然的民族氣質、中國人獨特的表達方式、中國電影獨特的民族意蘊,每一個(ge) 中國觀眾(zhong) 看完他的電影,都會(hui) 覺得有濃鬱的民族性,又有深刻的現代感。如今,中國電影學派正在倡導,謝晉導演毫無疑問是它的典範標本。

  時代與(yu) 觀眾(zhong) ,是他一生的創作所牽係

  主持人:關(guan) 於(yu) 謝晉,有兩(liang) 句話廣為(wei) 流傳(chuan) 。一句是前輩電影理論家鍾惦棐的評價(jia) “時代有謝晉而謝晉無時代”,另一句是謝晉自己的創作信條“金杯銀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如何理解這兩(liang) 句話?

  厲震林:我時常體(ti) 會(hui) 到謝晉所推崇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那句名言,“到劇場來,我是來聽潛台詞的。如果聽台詞的話,我在家裏讀劇本好了。”謝晉的美學原則裏,編劇是寫(xie) “潛台詞”的,演員是演“潛台詞”的。因為(wei) 他覺得電影是要表現人的精神的,需要一個(ge) 個(ge) 隻可意會(hui) 不可言傳(chuan) 的人,他們(men) 有自己的生命,而非導演的木偶。

  正因如此,謝晉的電影及人物有極大的穿透力,可以跨越時代。他常說,倘若一個(ge) 人看完電影後說畫麵很漂亮、音樂(le) 很好聽,唯獨沒說人物很生動或是很深刻,那麽(me) 這部影片是失敗的。他說“電影是人學”——提升到如此高度,他電影中的人物就可與(yu) 任何時代對話。

  徐春萍:謝晉說過,導演要站在時代的高度,了解這個(ge) 國家的過去和未來。惟其如此,我們(men) 才知道這個(ge) 時代的觀眾(zhong) 需要什麽(me) 樣的電影。可見,時代與(yu) 觀眾(zhong) ,是他一生的創作所牽係。

  他一生的創作都與(yu) 他生活的時代密切相關(guan) 。謝晉說,一部電影如果沒有對社會(hui) 、對人生、對生活有獨到而深刻的認識,這個(ge) 作品就是平庸的。他一生的創作,心裏都裝著他的觀眾(zhong) 。謝晉電影之所以成為(wei) “謝晉現象”,是因為(wei) 他電影深厚的人民性。有一位法國的電影評論家說,謝晉導演是在為(wei) 全體(ti) 中國人拍片。謝晉自己也有很多思考。他說,拍電影是為(wei) 了觀眾(zhong) ,因此要了解觀眾(zhong) ,他們(men) 的所思所想、所行所至。

  主持人:謝晉導演的藝術生涯拍了36部故事片,倘若把這些影片按故事發生的年代排列,近乎一部中國近現代史:從(cong) 虎門銷煙的《鴉片戰爭(zheng) 》到辛亥革命的《秋瑾》;從(cong) 土地革命時期為(wei) 背景的《紅色娘子軍(jun) 》,到抗日戰爭(zheng) 、解放戰爭(zheng) 時期的《舞台姐妹》,然後《啊!搖籃》講延安保衛戰,《女籃五號》的故事發生在新中國成立之初,“反思三部曲”從(cong) 20世紀50年代講到改革開放初期……而他生前拍攝的最後一部長片《女足9號》,講述了20世紀末中國女足奮力拚搏的故事。是什麽(me) 賦予了謝晉電影裏的時代性?

  厲震林:謝晉的電影,構成了一部中國近現代史,可以作為(wei) 它的注釋和佐證,以一種人物和情感的方式,進入曆史的深處,可觸摸到它的幽微所在,從(cong) 而尋覓和確認它的規律。它似乎是偶然的,又是必然的,許多是主動的行為(wei) ,而非被動的承擔。典型的案例是,《鴉片戰爭(zheng) 》是為(wei) 了紀念香港回歸而拍攝的,麵對民族之辱以及今日之盛,謝晉有感於(yu) 此,不吐不快,“雖萬(wan) 死而不辭”。

  這是源於(yu) 謝晉的曆史感和責任感,導演是用特殊手段表現的作家,“文章合為(wei) 時而著”,對於(yu) 百年中國近現代史的興(xing) 衰,他不會(hui) 無動於(yu) 衷。為(wei) 藝術而藝術,或者為(wei) 娛樂(le) 而藝術,乃至為(wei) 金錢而藝術,均與(yu) 他的文化基因無關(guan) 。他是為(wei) 時代而藝術,體(ti) 恤民族的創傷(shang) ,謳歌時代的進步,這是他的電影美學出發點。

  徐春萍:在某種角度說,他首先是個(ge) 思想者。餘(yu) 秋雨也評價(jia) :“他的每一部電影都是中國思想解放的一個(ge) 台階。在中國人艱難完成思想蛻變的過程中,謝晉是一個(ge) 超前、自覺的啟蒙主義(yi) 者。”從(cong) 1965年上映的《舞台姐妹》開始,他的電影就在持續不斷地探討人性、人情和人道主義(yi) 。直到他“反思三部曲”的出現,被認為(wei) 是中國現實主義(yi) 電影的高峰。與(yu) 時代同呼吸,同時又在思想上獨領風騷,是造就他電影藝術高峰的核心基石。

  他一生中,樁樁件件都是改革創新之事

  主持人:2018年,改革開放40周年時,謝晉獲頒“改革先鋒”獎章。如何看待一位電影人獲此榮譽?

  徐春萍:記得當時對他的授獎詞:助推思想解放、撥亂(luan) 反正的電影藝術家。在我看來,這句話是黨(dang) 和國家給予一個(ge) 電影工作者的至高榮譽。

  其實謝導一生的創作都在追求電影藝術的創新。他始終在創作中思考、探索。他尊重藝術規律,大多數時候他用自己的藝術實踐捍衛藝術規律。他有一本小冊(ce) 子《謝晉談藝錄》,都是他在實踐中思考總結出來的藝術觀,不是長篇大論,一段一段的,但有很多金句。這本小冊(ce) 子一直就放在我的辦公室案頭。

  厲震林:謝晉的電影已經融入新中國的精神史,進入改革開放的精神史。改革開放之初,他以一個(ge) 藝術家的敏感,以及一種強烈的政治情懷,拍出了《天雲(yun) 山傳(chuan) 奇》。這需要藝術的智慧,更需要政治的勇氣,在當時是一件頗為(wei) 石破天驚的事情。此後,他創辦民辦學校,獨立製片電影,樁樁件件都是改革創新之事。

  “文貴含蓄”是中國電影表演的美學智慧

  主持人:跟謝晉導演共事過的人都形容他嚴(yan) 厲又細膩,尤其是創作中滿含詩意。他曾說中國古典文論中的“文貴含蓄”應當被視為(wei) 電影藝術的最高美學標準之一。我們(men) 能從(cong) 哪些作品中看到他的這一主張?

  厲震林:“文貴含蓄”,是謝晉的美學原則。在他的係列作品中,均是如此。它忌露、忌白、忌直,而是婉轉而低徊,如此才有情致而意蘊。這裏,與(yu) 前麵的“潛台詞”美學追求也連接了起來。謝晉認為(wei) ,“戲,越是動情的地方,演員越克製,而觀眾(zhong) 越會(hui) 感動;反之,演員越嚎啕大哭,觀眾(zhong) 反而會(hui) 無動於(yu) 衷。這是藝術上一個(ge) 很重要的規律。”

  以《女籃五號》為(wei) 例,他要求劉瓊和秦怡的愛情表演是克製的,從(cong) 青年熱戀到中年破鏡重圓,以一種含蓄和內(nei) 在的情感演繹,是一種綿實而優(you) 雅的美感。“‘你想要我幹什麽(me) ?’這樣一句簡單台詞,好的演員可以念出幾十種不同的意思、不同的感情語氣來,這是演員真正的基本功”,“我常跟演員舉(ju) 這個(ge) 例子,劇本上邊常見到的‘百感交集’,‘百感’就不是一種,酸、甜、苦、辣都有,演員最難了,可也最有意思。”這都是“文貴含蓄”的謝晉主張,是中國電影表演的美學智慧。

  主持人:借用今天的說法,謝晉導演也拍過一些“命題作文”。比如《大李小李和老李》宣傳(chuan) 體(ti) 育鍛煉,比如《黃寶妹》宣傳(chuan) 全國勞模、紡織工人黃寶妹。謝導當時交出的“主旋律”作業(ye) 能給今天的創作者帶來哪些啟迪?

  徐春萍:電影《大李小李和老李》是1960年拍的一部黑白電影,算是任務片。謝導是個(ge) 高手,他找來了範哈哈等幾個(ge) 當時著名的滑稽戲演員用滬語來拍電影,拍成了他作品中不多的一部喜劇片。隻不過,1962年的公映版是普通話版本。

  為(wei) 了彌補遺憾,2018年,我帶領上海電影譯製廠的團隊,把《大李小李和老李》重新修複製作了滬語版。保留黑白畫麵,畫質做了4K修複,音樂(le) 重新錄製,台詞請來徐崢、姚勇兒(er) 、茅善玉等一批上海影視舞台演員重配。在當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展映時一票難求。千人場的影廳,前後放了5場。不僅(jin) 是上海,今年初,滬語版參加新加坡華語電影節展映,被要求加映2場。相隔60餘(yu) 年光陰,跨越不同地域,老電影還讓今天的觀眾(zhong) 笑得不停。可見,好作品經得起時間考驗;一位高超的、不甘於(yu) 平庸表達的電影導演,可以在重重局限中完成自己的藝術創新和突破。

  中國電影如您所願,欣欣向榮

  主持人:今天,我們(men) 如何評價(jia) 謝晉在中國電影史、上海電影史的位置?

  徐春萍:謝導從(cong) 1948年開始拍戲,一直拍到他逝世的2008年,最後一部作品是為(wei) 汶川大地震拍的短片《中國,站立成樹》。近年來。謝晉電影在豆瓣評分反彈上升。年輕人回頭看謝晉,並給予高分。經曆過時間的篩選,能留下的就是經典。謝晉為(wei) 電影而生,他也在他的電影裏永生。

  上海謝晉電影藝術基金會(hui) 的使命,將致力於(yu) 弘揚謝晉電影藝術精神,助推中國電影從(cong) 電影建設成為(wei) 電影強國。謝導愛電影,把生命燃燒在他的電影裏。除了創作,他做了很多事,推動中國電影發展,推動中國電影走出去,走進來。百年誕辰之際,我們(men) 為(wei) 他點一炷香,告慰他:中國電影如您所願,欣欣向榮,有一批又一批年輕電影人湧現,成為(wei) 中國電影的新力量。

  厲震林:謝晉,是屬於(yu) 電影界的,但是,他又不僅(jin) 僅(jin) 屬於(yu) 電影界,而是屬於(yu) 整個(ge) 民族的。他融入了中國精神史,成為(wei) 當代中國人集體(ti) 審美曆程的一個(ge) 組成部分。

  嘉賓:徐春萍(上影集團副總裁、上海謝晉電影藝術基金會(hui) 理事長)厲震林(文藝評論家、上海戲劇學院電影學院院長)主持人:王彥(文匯報記者)

  (文匯報)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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