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斯·納內(nei)

　　美學討論的是某些特殊類型的體(ti) 驗，並且我們(men) 對此非常關(guan) 心。“aesthesis”這個(ge) 希臘語單詞的意思是“知覺”；而且當德國哲學家亞(ya) 曆山大·鮑姆嘉通在1750年引入“美學”這一概念時，他的意思正是對感官體(ti) 驗的研究。

　　美學所討論的體(ti) 驗十分多樣。我們(men) 對某些體(ti) 驗的關(guan) 注基於(yu) 其他體(ti) 驗，不僅(jin) 僅(jin) 是對博物館的藝術作品或歌劇表演的體(ti) 驗，還有我們(men) 下班回家路上對公園裏秋葉的體(ti) 驗，還有對哪怕隻是落在餐桌上的落日餘(yu) 暉的體(ti) 驗。當你選擇今天要穿的襯衫時，或者當你在想是否應該在湯裏放更多的胡椒粉時，你這時的體(ti) 驗也是美學所要討論的。美學無處不在。它是我們(men) 生活中最重要的方麵之一。

　　非精英美學：

　　以包容性的方式思考美學

　　美學有時被藝術家、音樂(le) 家甚至哲學家視為(wei) 過於(yu) 精英化。這種觀點建立在對該主題的一種誤解之上，而本書(shu) 正是要糾正這一誤解。所謂的高雅藝術對美學的要求並不比情景喜劇、紋身或朋克搖滾更高。而美學的範圍遠比藝術的範圍更加廣泛，不管它是高雅藝術還是低俗藝術。美學包含了我們(men) 生活中所關(guan) 心的很多東(dong) 西。

　　波蘭(lan) 先鋒派小說家維托爾德貢布羅維奇非常優(you) 雅地表達了這種觀點：一流餐廳的食物並不總是最好吃的。對我來說，當藝術以一種不完美的、偶然的、支離破碎的方式出現，以某種方式暗示它的存在，讓人們(men) 通過笨拙的詮釋去感受它時，它幾乎總是表達得更有力。我更喜歡街上從(cong) 敞開的窗戶裏傳(chuan) 來肖邦的音樂(le) ，而不是音樂(le) 會(hui) 舞台上演奏得氣派十足的肖邦的音樂(le) 。

　　美學的工作並不是告訴你哪些藝術品是好的，哪些是壞的。美學的工作也不是告訴你在街上聽肖邦還是在音樂(le) 廳聽肖邦的體(ti) 驗是值得的。如果一種體(ti) 驗值得你擁有，它就會(hui) 成為(wei) 美學的潛在主題。你可以在找到這種體(ti) 驗的地方獲得你的美學享受。美學並不是一種野外工作指南，告訴你哪些體(ti) 驗是允許的，哪些是不允許的。這也不是一張能幫你找到它們(men) 的地圖。美學是一種分析擁有這些體(ti) 驗意味著什麽(me) 的方法。美學是而且也應該是完全不帶批判性的。

　　這裏有一個(ge) 發人深省的例子。法國畫家費爾南·萊熱(1881—1955)曾描述他和朋友如何觀察一位裁縫店老板在櫥窗裏擺放十七件背心，並配上相應的袖扣和領帶。裁縫在每件馬甲上花了十一分鍾。他把它向左移了幾毫米，然後走到商店前麵看了看。接著回去，又向右移動一點，如此不斷地調整。他太專(zhuan) 注了，甚至沒有注意到萊熱和他的朋友在看著他。萊熱覺得有些慚愧，他在想，很少有畫家像這位老裁縫一樣，對自己的作品抱有如此濃厚的審美興(xing) 趣。那些去博物館的人對作品所抱有的興(xing) 趣肯定就更少了。萊熱的觀點，也是這本書(shu) 的指導原則，即裁縫的體(ti) 驗與(yu) 任何到博物館參觀的人欣賞萊熱繪畫的體(ti) 驗一樣，都值得被稱為(wei) 審美體(ti) 驗。

　　以這種包容性的方式思考美學，為(wei) 理解我們(men) 審美參與(yu) 的社會(hui) 層麵，以及審美價(jia) 值，開辟了新的途徑。它也使我們(men) 有可能以一種真正全球性的方式來思考藝術和美學，而不僅(jin) 僅(jin) 是以西方的主導地位為(wei) 前提。

　　美學不同於(yu) 藝術哲學：

　　藝術絕非享有特權的審美對象

　　美學不同於(yu) 藝術哲學。藝術哲學是關(guan) 於(yu) 藝術的，而美學則包括藝術在內(nei) 的許多事物。但是它也關(guan) 乎我們(men) 對令人驚歎的風景或辦公室對麵牆上陰影圖案的體(ti) 驗。

　　藝術哲學討論各種各樣的哲學問題，涉及藝術的形而上學、語言學、政治、倫(lun) 理問題。這些問題中的大多數我都不會(hui) 觸及。美學研究的正是藝術家們(men) 工作時的體(ti) 驗以及他們(men) 試圖喚起的體(ti) 驗，它與(yu) 每一個(ge) 藝術家都息息相關(guan) 。

　　藝術品自然可以觸發各種各樣的體(ti) 驗，但美學實際上無法談論所有這些體(ti) 驗。我們(men) 與(yu) 藝術品進行審美接觸，但我們(men) 也以其它各種方式與(yu) 藝術品接觸。而且與(yu) 我們(men) 進行審美接觸的還有許多其它事物。在整本書(shu) 中，我或多或少地將“審美體(ti) 驗”和“審美參與(yu) ”混為(wei) 一談，承認審美參與(yu) 是我們(men) 所做的事情，而審美體(ti) 驗則是我們(men) 在審美參與(yu) 時的感受。藝術和美學之間的關(guan) 係是分離的，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men) 應該完全忽略這種聯係。我們(men) 許多有美學價(jia) 值的時刻都來自對藝術的接觸。

　　換句話說，藝術是一個(ge) 重要的審美對象，但它絕不是享有特權的審美對象。根據西方美學中一個(ge) 有影響力的分支，我們(men) 與(yu) 藝術的審美接觸，也即與(yu) 高雅藝術的審美接觸，和我們(men) 與(yu) 其它事物的審美接觸是完全不同的。這種思想不僅(jin) 因為(wei) 其限製了審美時刻在我們(men) 生活中的重要性和相關(guan) 性而貶低了美學，而且它違背了幾乎所有的非西方美學傳(chuan) 統。

　　非“西方”美學：

　　不同路線的美學都是複雜的思想體(ti) 係

　　本書(shu) 乃一本美學簡介，而非對某個(ge) 非常具體(ti) 的西方美學傳(chuan) 統進行介紹，哪怕它在曆史上很重要。

　　世界各地都有工藝品，還有音樂(le) 以及故事。盡管如此，當你進入世界上幾乎所有大型藝術博物館，很可能會(hui) 遇到產(chan) 於(yu) “西方”的物件(即歐洲的，而且如果是在一座現代藝術博物館，也許會(hui) 有北美的)。如果你要尋找來自世界其它地方的物件，經常要去一個(ge) 偏遠的翼樓，有時甚至要去一個(ge) 不同的博物館。但是，無論是藝術還是美學，都不是“西方”的一種專(zhuan) 利品。

　　世界各地的人都在從(cong) 理論上闡明我們(men) 對藝術的體(ti) 驗。堅持歐洲的美學路線就像在博物館裏隻展示歐洲藝術品一樣帶有偏見。不同路線的美學都是非常複雜的思想體(ti) 係，充滿了對藝術品和其它事物體(ti) 驗非常重要的觀察。任何關(guan) 於(yu) 美學的書(shu) 都不應該忽視它們(men) 。

　　事實上，西方美學在很多方麵都是不太入流的局外人，它強調(或者應該說是沉迷於(yu) )評判高雅藝術，並將審美參與(yu) 從(cong) 社會(hui) 環境中剝離出來。我不打算自詡在這本書(shu) 中要涵蓋所有的美學傳(chuan) 統，但我也不會(hui) 關(guan) 注那些明顯無法與(yu) 世界其它地區產(chan) 生共鳴的西方獨有的觀點——不管提出這些觀點的已故學者的聲望如何。

　　(作者為(wei) 安特衛普大學哲學教授，劍橋大學彼得學院高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