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晚”開場一個熱氣騰騰的中國年
1月20日,山西臨(lin) 汾泊莊村,通向泊莊大戲台的村道堵車了。這天是當地的趕集日,蘋果、山藥等特產(chan) ,爆米花、堅果等零食,還有整扇的豬肉羊肉,在道路兩(liang) 旁一字排開。更重要的是,這天下午,“鼓聲裏的臨(lin) 汾”村晚,開打了!
紅紙黑字的海報,早就貼滿了村中的宣傳(chuan) 欄和顯著位置的白牆。前一天下了場大雪,地上融雪有些濕滑,但向來在田間地頭表演的演員不在意,觀眾(zhong) 更不介意。演出還沒開始,現場已經被熱情的村民層層包圍,連矯健的大黃狗都很難擠進去。
哦對了,為(wei) 什麽(me) 是開“打”?因為(wei) 整場“村晚”節目的絕對主角是晉南威風鑼鼓,這項早在2006年就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的民間技藝,在今日鄉(xiang) 野依然擁有一眾(zhong) 老少粉絲(si) 。在第一個(ge) 節目《鼓韻龍騰》的鑼鼓喧天中,春節的腳步真真切切地踏來了。
主播辦“村晚”,非遺回到生活的舞台
在泊莊村“村晚”發起人、晉南威風鑼鼓傳(chuan) 承人張勇的記憶中,小時候村莊最熱鬧的時候,就是鑼鼓聲響起的時候,“每次去鄰村的親(qin) 戚家拜年,還沒進村子,最先聽到的就是村裏鑼鼓的聲音”。
張勇從(cong) 15歲開始在專(zhuan) 業(ye) 鼓樂(le) 學校學習(xi) ,至今已有30多年。為(wei) 了留住這些傳(chuan) 承千年的曲牌,過去15年,張勇跑了臨(lin) 汾300多個(ge) 村莊,記錄了1500多首鑼鼓曲牌,“好多都是從(cong) 老藝人記在煙盒紙、香皂紙殼上的筆記裏抄下來的”。
曲牌記下來了,表演給誰看?張勇從(cong) 2020年開始試水直播。從(cong) 最初隻有零星觀眾(zhong) ,到最多一場直播有60多萬(wan) 人觀看,張勇為(wei) 威風鑼鼓找到了直播間裏的新舞台。線上的鑼鼓火了,又打回線下。 “這次籌辦鑼鼓主題的‘村晚’,就是想把消失的鼓聲找回來。”張勇說。
傳(chuan) 統曲牌《老虎下山》演繹猛虎行走的姿態,這個(ge) 節目由張勇的“徒孫”——13歲的高雅樂(le) 領銜,帶著十多名村民打得虎虎生風。有趣的是,打著打著,現場又上來一個(ge) 五六歲的小男孩,打的鼓點與(yu) “大部隊”配合得天衣無縫,連張勇都不知道這是誰家孩子。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威風鑼鼓正傳(chuan) 承到下一代。
北京師範大學教授、社會(hui) 學院人類學民俗學係主任蕭放說:“中國的非遺大部分在鄉(xiang) 村,其中一部分作為(wei) ‘村晚’的節目登上舞台,其實就是一種活態傳(chuan) 承。非遺隻有進入生活,在生活中流轉,才能有生命力。現在做非遺保護,特別強調整理性保護,不僅(jin) 保護非遺的技藝,還要保護與(yu) 此相關(guan) 的人與(yu) 環境。從(cong) 這個(ge) 角度,‘村晚’的形式是非常有效的”。
文化和旅遊部非物質文化遺產(chan) 司相關(guan) 負責人介紹,各地非遺傳(chuan) 承人將參加“村晚”、群眾(zhong) 聯歡、慰問演出等群眾(zhong) 性文化活動。據不完全統計,今年春節期間,各地將舉(ju) 辦1萬(wan) 餘(yu) 場非遺展示展演活動。
春節於(yu) 2006年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同時,春節也是眾(zhong) 多非遺項目傳(chuan) 承實踐和集中展示的重要時間節點。為(wei) 了更好地向世界講述中國傳(chuan) 統文化的生動故事,目前,中國已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申報了“春節”列入人類非遺代表作名錄。
兒(er) 童老人全是演員,簸箕鋤頭都是道具
臨(lin) 汾往南1200多公裏,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鳳凰縣臘爾山鎮,以“我在家鄉(xiang) ‘蠻’好的”為(wei) 主題的“村晚”在同一天登場。發起人是4個(ge) 90後苗族小夥(huo) 兒(er) 組成的樂(le) 隊、音樂(le) 主播“苗人三蠻”,鼓手兼隊長石吉昌、主唱龍岩華、吉他手吳金伍和貝斯手龍和坤。在組建樂(le) 隊之前,他們(men) 分別做過廚師、司機、水電工,也曾在老家務農(nong) 。
在臘爾山鎮駱駝山村,“苗人三蠻”租了一個(ge) 偏僻不擾民的小院,白天寫(xie) 歌、唱歌、直播,晚上各回各家。“我們(men) 4個(ge) 都是湘西苗族人,老家離這裏都很近,照顧家人或者農(nong) 忙時幹活兒(er) 也很方便。”石吉昌說。
除了“苗人三蠻”自己的彈唱表演外,這場“村晚”還匯集了來自臘爾山鎮多個(ge) 村寨的70餘(yu) 名村民:奪西社區村民的苗鼓表演,兩(liang) 林鄉(xiang) 代高村、叭果村的湘西苗族舞獅,在外務工青年演唱的民歌……節目都是從(cong) 村民自發報名中“海選”出來的,競爭(zheng) 一度激烈。
“村晚”中有好些苗族特色節目,比如苗鼓。“我們(men) 苗族小孩都是聽著苗鼓長大的,每到熱鬧的節日都會(hui) 有苗鼓表演,看的人也可以自告奮勇上去敲一段。現在臘爾山的學校裏都開了苗鼓課,講苗話、打苗鼓、唱苗歌這3樣,是苗族小孩的‘三件套’。”石吉昌說。
“村晚”傳(chuan) 承傳(chuan) 統,也創造獨屬於(yu) 村民的時尚。在苗族盛裝農(nong) 具秀中,來自兩(liang) 林鄉(xiang) 代高村的約20名婦女、兒(er) 童和老人,身穿苗族服飾,有人拿著鋤頭,有人拎著魚簍,還有人拿著捉泥鰍工具,神采奕奕、步伐自信,走出了國際T台的範兒(er) 。
“不需要大家的演出有多專(zhuan) 業(ye) ,希望‘村晚’的大聚會(hui) 讓每個(ge) 人感到快樂(le) 。”“苗人三蠻”很懂觀眾(zhong) 心理,在“村晚”現場設置了問答環節,準備了糍粑、活鴨作為(wei) 禮物。看到村民演得熱鬧、玩得開心,石吉昌覺得他們(men) 舉(ju) 辦“村晚”的目的就達到了。
在泊莊村“村晚”的節目之一——威風鑼鼓傳(chuan) 統曲牌《亂(luan) 撕麻》中,19位六七十歲的老鄉(xiang) 上台。他們(men) 是農(nong) 民、泥工、機械維修工、養(yang) 牛專(zhuan) 業(ye) 戶,同時也是鑼鼓藝人。其中最年長者已有77歲,但揮起鼓槌依舊氣勢逼人,深沉渾厚的鼓點響徹鄉(xiang) 間。
“村晚”的演員來自鄉(xiang) 野,節目內(nei) 容更是根植生活。用農(nong) 具簸箕、黃豆編排的創意節目《簸箕音樂(le) 》,是張勇一次到洪洞縣一個(ge) 村子收集曲牌時,在一個(ge) 老鄉(xiang) 家中產(chan) 生的靈感。
“看到牆上掛著一個(ge) 簸箕,覆滿了塵土。我從(cong) 小在農(nong) 村長大,每到收獲季節就跟著長輩們(men) 拿簸箕篩糧食,這個(ge) 簸箕一下就勾起了我的很多童年記憶。”張勇想起當時父輩們(men) 勞作的聲音,突發奇想,這有沒有可能也變成一種打擊樂(le) ?正好簸箕旁邊有一堆黃豆,“我裝了一些試著搖了搖,還真找到了節奏的感覺”。
“村晚”現場,簸箕裏的黃豆在鄉(xiang) 親(qin) 們(men) 的搖晃下,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隨後高亢的嗩呐加入,鄉(xiang) 親(qin) 們(men) 用簸箕顛豆子的方式,“抖”出《男兒(er) 當自強》《孤勇者》等流行樂(le) 的節奏。
“村晚”展現了一個(ge) 活力滿滿、熱氣騰騰的中國
2月3日(南方小年),2024年春節“村晚”暨“春到萬(wan) 家”群眾(zhong) 文化主會(hui) 場活動,將在廣西柳州三江侗族自治縣舉(ju) 辦。
“你心中有個(ge) 遠方,卻不知道它在三江;你夢裏有座鼓樓,卻不知道它在程陽……”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獲得者、廣西文聯主席東(dong) 西,為(wei) 在柳州三江侗族自治縣舉(ju) 辦的“村晚”寫(xie) 下了主題曲《美好山鄉(xiang) 》。歌中描繪的是當地程陽八寨居住著的1萬(wan) 多名侗族民眾(zhong) 。
今年南方小年,侗鄉(xiang) 將沿襲本民族特有的傳(chuan) 統習(xi) 俗迎接新年。“婄更”(侗族姑娘)忙著舂糍粑、包粽子、炸油果、打油茶、做五色糯米飯。三江侗族大歌、多耶、琵琶歌等,將在程陽八寨的鼓樓裏、戲台上,由群眾(zhong) 自編自導自演,輪番上場。這場“村晚”,三江有近千名群眾(zhong) 參加演出。
近年來,文化和旅遊部公共服務司持續開展“村晚”示範展示活動,將村味、年味、農(nong) 味組合成一道獨特的鄉(xiang) 村文化盛宴。湖南省湘西州鳳凰縣臘爾山鎮、山西省臨(lin) 汾市堯都區泊莊村的這兩(liang) 場“村晚”,正是其指導下,中國文化館協會(hui) 與(yu) 抖音發起的“我要辦村晚”鄉(xiang) 村文化能人直播扶持計劃的首發。河南“贏冠有戲”、江蘇“曹家班嗩呐”等主播自辦“村晚”,也將在全國各地陸續熱鬧上演。
除現場觀眾(zhong) 外,還有超過1557萬(wan) 網友在“唐堯鑼鼓張勇”和“苗人三蠻”的直播間觀看了這兩(liang) 場演出。此前的數據是,2022年12月至2023年12月期間,約5000場“村晚”主題直播在抖音上演,累計觀看人數達2297萬(wan) 。
蕭放表示,“村晚”的稱呼來源於(yu) “春晚”,但春節聯歡晚會(hui) 的曆史不過40餘(yu) 年,其實在曆史上,村落都有自己的娛樂(le) 傳(chuan) 統。今天的村民看“村晚”,就相當於(yu) 祖輩去看戲,很多傳(chuan) 統村落至今保留著戲台建築。“特別是到了過年,看戲是一項重要的娛樂(le) 活動。隻不過古人年前會(hui) 比較忙,一般等忙完了過年,好戲就開場了;當然一般是在白天演,畢竟那時候沒有燈光。”
蕭放認為(wei) ,以前我們(men) 也經常“送戲下鄉(xiang) ”,但“送”的戲未必符合老百姓的審美和喜好。而村民自編自導自演的“村晚”,講的是鄉(xiang) 土的故事,傳(chuan) 播的是鄉(xiang) 土的文化,潛移默化的是鄉(xiang) 土的倫(lun) 理。村民們(men) 在演戲與(yu) 看戲的過程中,完成了自我欣賞與(yu) 自我教育。
“與(yu) 此同時,‘村晚’也是村落集體(ti) 生活的重建,大家在這個(ge) 空間與(yu) 時間中交流,再造村落傳(chuan) 統。”蕭放注意到,現在一些村子修繕了老戲台、改造了老祠堂,使其成為(wei) 公共文化空間,來涵養(yang) 村民的文化生活。
“村晚”詮釋了人們(men) 對美好幸福的追求,也展現了一個(ge) 活力滿滿、熱氣騰騰的中國。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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