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不隻贈別，還有一闋戰亂(luan) 中的《章台柳》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北京冬奧會(hui) 閉幕式用“折柳”演繹了古人送別賓朋的浪漫詩情。其實，古人不僅(jin) 折柳贈別，還會(hui) 詠柳尋妻。唐代詩人韓翃與(yu) 愛妻柳氏唱和的《章台柳》，就將二人的愛情演繹得纏綿悱惻。

　　韓翃字君平，係出名門，其祖父便是詩仙李白一直念茲(zi) 在茲(zi) 的韓荊州，即荊州刺史韓朝宗。李白在《與(yu) 韓荊州書(shu) 》中曾有言，“生不用封萬(wan) 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韓朝宗最後官至京兆尹，即長安地區最高長官，韓翃父親(qin) 韓質亦做到京兆少尹即長安地區最高副長官。

　　韓翃本可不必參加科考，走門蔭途徑入仕。但他意欲一搏科場，憑才華登第，遂在唐玄宗天寶年間客居長安，準備科舉(ju) 。因韓翃不願伸手從(cong) 家裏要錢，故“羈滯貧甚”。

　　有李姓將軍(jun) 頗為(wei) 富有，與(yu) 韓翃友善。韓翃的居處與(yu) 李將軍(jun) 為(wei) 愛妾柳氏購置的宅院相近，二人經常在柳氏住處飲酒賦詩長歌。柳氏“豔絕一時”，對韓翃漸生愛慕。李將軍(jun) “知其意”，就成全柳氏，又資助韓翃錢財三十萬(wan) ，供其生活所用。

　　第二年，即天寶十三載(754)，韓翃考中進士。唐代士人及第後，並不能立即獲得官職，需待吏部考核，是為(wei) 守選。守選期間，韓翃繼續與(yu) 柳氏在長安共居。一年後，天寶十四載(755)，安史之亂(luan) 爆發，韓翃意欲赴駐守潼關(guan) 抵擋叛軍(jun) 的哥舒翰軍(jun) 中效力，寫(xie) 下《寄哥舒仆射》一詩，慷慨表示“萬(wan) 裏長城家，一生唯報國”。

　　然而，韓翃不為(wei) 哥舒翰所用，隻能繼續在長安守選。柳氏勸韓翃應及時回鄉(xiang) 探望雙親(qin) ，報喜高中進士，也隱隱有希望韓翃將兩(liang) 人親(qin) 事告知父母之意。

　　當時朝廷平叛形勢尚好，長安與(yu) 各地交通還算順暢，韓翃放心回鄉(xiang) 探親(qin) 。不料，韓翃剛離開沒多久，潼關(guan) 失守，長安淪陷。柳氏生活無著，變賣首飾為(wei) 生，後懼怕因姿色受辱，就“剪發毀形”，到法靈寺出家。

　　平盧淄青(今山東(dong) 省青州市一帶)節度使侯希逸，素聞韓翃才名，請他到幕府任主管文書(shu) 事務的書(shu) 記一職。長安收複後，韓翃托人到長安探訪柳氏下落，並捎去一個(ge) 裝滿金子的錦囊，在錦囊上寫(xie) 下《章台柳·寄柳氏》：“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亦應攀折他人手。”

　　章台是西漢長安妓館所在地，因位於(yu) 秦國宮殿章台下方而得名。大亂(luan) 太久，韓翃不知柳氏是否尚在人間，更不知她在戰亂(luan) 中如何生存，甚至想象到柳氏可能為(wei) 生活或歹人所迫委身青樓。但無論如何，這一切韓翃都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是柳氏安全。

　　柳氏得詩，“捧金嗚咽”，回詩《章台柳·楊柳枝》答道：“楊柳枝，芳菲節，所恨年年贈離別。一葉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

　　韓翃接信大喜，欲與(yu) 柳氏相見。但兩(liang) 人一在青州淄青，一在長安西京，東(dong) 西相隔千裏，為(wei) 叛軍(jun) 阻隔，道阻且長，無法會(hui) 麵，相聚之事隻能暫且擱置。

　　唐朝借兵回紇收複長安後，番將沙吒利立有軍(jun) 功，“竊知柳氏之色”，遂將她“劫以歸第，寵之專(zhuan) 房”。韓翃詩中“縱使長條似舊垂，亦應攀折他人手”，竟然一語成讖。

　　代宗永泰元年(765)，侯希逸被部將兵馬使李正己發動兵變驅逐，代宗授予他尚書(shu) 右仆射的虛職，允許他帶親(qin) 隨文武居住京城。韓翃這才跟隨侯希逸，回到闊別十年的長安，卻不知柳氏所蹤，“歎想不已”。

　　一天，韓翃在長安龍首岡(gang) 偶遇一輛帷幕香車，因心中思念柳氏，不覺移步跟隨。隻聽車中人問道，“得非韓員外乎，某乃柳氏也”。兩(liang) 人一別十年，終得相會(hui) 。

　　柳氏讓身邊女仆告訴韓翃，自己已被沙吒利搶奪，此處不便深談，請明晨赴道政裏門一見。第二天大早，韓翃赴約而至，柳氏從(cong) 車中遞出隨身所用香膏交給韓翃作為(wei) 紀念，表示“當遂永訣，願置誠念”後離去。此時的韓翃已經名列大曆十才子，卻不能保全心愛之人，不禁肝腸寸斷，痛哭流涕。

　　當天中午，淄青平盧幕府眾(zhong) 將在酒樓聚會(hui) ，請韓翃參加。韓翃勉強答應，但到場後色頹喪(sang) ，痛苦不堪。將軍(jun) 許俊與(yu) 韓翃素相交好，得知實情後，拔劍相助，請韓翃寫(xie) 下筆墨信紙，騎上快馬，彎弓攜劍，徑直闖進沙吒利府上，讓柳氏確認是韓翃筆跡後，當即將她帶走交給韓翃。韓翃柳氏相對而泣。

　　當時沙吒利正得聖寵，韓翃、許俊請求侯希逸主持大局，代為(wei) 疏通。侯希逸上表代宗，敘說原委，請求代宗成全韓柳。代宗聽聞此事，唏噓良久，下詔“柳氏宜還韓翃”，同時賜沙吒利二百萬(wan) 錢作為(wei) 補償(chang) 。

　　終於(yu) ，韓柳破鏡重圓，長相廝守。唐代文人許堯佐根據此事寫(xie) 成傳(chuan) 奇《柳氏傳(chuan) 》，流傳(chuan) 甚廣。

　　(作者係中國人民大學曆史學博士)

　　吳鵬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