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上海方艙跑馬拉鬆
進入上海靜安體(ti) 育中心方艙15天後,劉強在百餘(yu) 米長的走廊上已跑出170公裏。他一次跑10公裏左右,最長一次跑出一個(ge) 半程馬拉鬆。
在容納了各種情緒的方艙裏,劉強比較坦然,把進方艙當成一種“特殊時期的特殊體(ti) 驗”。他跑步,聽播客,侃大山,給壓抑著情緒的艙友做“心理按摩”——他的微信通訊錄新增了40多位好友。
他發朋友圈和微博,記錄在方艙裏的生活,這下大家都知道他感染了。“真正的朋友不會(hui) 因為(wei) 你感染過新冠病毒就疏遠你,那些疏遠你的人也不必在意。”
在方艙,作為(wei) 一名基層社區工作者,劉強緊繃一個(ge) 多月的神經放鬆下來。身處整座城市防疫鏈條的末端,他最先感知到“奧密克戎”正在向這座城市逼近。
進入3月,劉強和同事告別“朝九晚五”,一直處於(yu) 備勤狀態,單位隨叫隨到。不久後,多個(ge) 小區落實封閉管控措施。他和同事跟著視頻學習(xi) 穿脫防護服,口罩換成了N95,組織居民做核酸檢測,對環境進行消殺。
3月28日,上海宣布以黃浦江為(wei) 界分批實施封控,進行全員核酸篩查。從(cong) 那天開始,劉強被要求住在單位。硬板行軍(jun) 床加一個(ge) 睡袋,“越睡越冷”。 工作強度大,他“身心都很疲勞”。
在與(yu) 感染性更強、傳(chuan) 播速度更快的病毒的交手中,居委會(hui) 、物業(ye) 工作人員和誌願者們(men) 努力維持著小區的正常運轉。在一個(ge) 由3條弄堂組成、住著1400多戶居民的老式小區裏,最初隻有7個(ge) 人的居委會(hui) 處理全部居民的需求。
確認感染奧密克戎那天,劉強反而鬆了口氣。“解脫了,我也確診了,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歇一會(hui) 兒(er) 了。”
他通過新冠病毒抗原檢測盒,第一次看見了病毒的“象征”——兩(liang) 條紅杠,隨後的核酸檢測確認,他已感染新冠病毒。那是4月3日,據上海市衛健委通報,上海市新增本土新冠肺炎確診病例425例和無症狀感染者8581例。
劉強所在的工作組有11人,5人確診。他們(men) 被隔離在一間辦公室,等待一夜後,被轉運車送去方艙。
除了肌肉酸痛,他覺得身體(ti) 還好。但作為(wei) 一名健身愛好者,他無法確認肌肉酸痛的原因,是病毒作祟還是運動後身體(ti) 的正常反應。他的同事,出現過喉嚨痛、發熱等症狀,這些症狀大部分在進方艙前就消失了。
4月4日早上,劉強帶著行李住進方艙。剛安頓好,他便換上跑鞋,繞著方艙跑了第一個(ge) 10公裏。
靜安區體(ti) 育中心在這名馬拉鬆跑者眼中已不是熟悉的模樣,它設置了800多張床位,每張床配有床頭櫃、插座、台燈和洗漱用品,床頭處被隔板隔開。有媽媽帶著年幼的孩子來,醫護人員特地找到一個(ge) 隔間,將兩(liang) 張單人床合並,勉強組成“親(qin) 子大床”。
劉強還“考察”了廁所和浴室。他記得,方艙開艙的前兩(liang) 天,確實有廁所能拍出“傳(chuan) 到網上就吸引人眼球”的照片,但隨著方艙開始運轉,一切都在向整潔、有序轉變。“幾千個(ge) 人就那麽(me) 幾個(ge) 廁所,能和酒店的一樣幹淨嗎。”劉強介紹,方艙的保潔員大多能隨叫隨到。
在艙內(nei) 的跑步持續了兩(liang) 天,劉強受不了每跑一段就有人對著他拍照、拍視頻,他把“跑道”挪到了走廊裏。透過落地玻璃窗,他能看到春天的一角。
他的方艙生活形成了另一種規律:每天測3次體(ti) 溫和血氧飽和度,下午測一次核酸。醫生發的連花清瘟膠囊他隻吃了一頓。
他恢複晨跑的習(xi) 慣。往常,劉強習(xi) 慣每天早晨4點半出家門跑步,跑1個(ge) 小時。他自製的“強餐”在跑友圈也小有名氣——在一個(ge) 超級大碗裏,混合麥片糊、蔬菜和雞胸肉。他上一次參加全程馬拉鬆比賽是在2019年,2小時48分鍾跑完40多公裏。疫情來了,線下馬拉鬆比賽停擺,他報名的今年上半年的兩(liang) 場馬拉鬆比賽也取消了。但他的腳步沒停,每天跑,出差到陌生城市,也會(hui) 跑個(ge) 100公裏,留下城市初印象。
在方艙,他在同樣的時間起床跑步。“強餐”隻能簡單一點,麥片糊拌著盒飯裏的菜。他帶進方艙的1.5公斤麥片5天就見底,劉強不挑,方艙發的盒飯他一頓吃兩(liang) 份,被調侃“能去做吃播”。
他理解醫護人員的辛苦,穿著防護服6個(ge) 小時不吃不喝。“在有條件的情況下,你可以作出任何你想要的選擇。但現在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把自己身體(ti) 養(yang) 好,吃飽就行了。”
在家那邊,劉強的愛人成了小區“團長”中的一員,組織居民團購蔬菜。家人告訴他,那些不會(hui) 用手機的老人也沒被落下,樓道裏的敲門聲比往常更密。鄰裏間互相送菜,交換物資。
劉強把在方艙跑步的記錄發到社交平台上。以往,除了那些“值得炫耀”的戰績,他很少發運動記錄。但這次不同,他更想通過這些圖片和文字告訴人們(men) ,感染奧密克戎的真實體(ti) 驗。
劉強每天跑步的走廊,也是一名15歲姑娘的“琴房”。她從(cong) 溫州趕來上海參加音樂(le) 學院的小提琴考試,被疫情困住了。在方艙,她每天堅持練琴5小時以上。進入方艙的第四天,她參加了音樂(le) 學院視頻初試。
在這條走廊裏,劉強還認識了從(cong) 澳洲留學回來的廣東(dong) 小夥(huo) 兒(er) ,他們(men) 一起聊健身、拳擊,偶爾還會(hui) 一起練些動作。另一名來自台灣的艙友是上海女婿,也喜歡長跑,他和劉強互留了聯係方式,準備等上海解封,一起去蘇州河沿上自由地跑一跑。
路過的醫生會(hui) 嚴(yan) 肅地提醒他們(men) ,不要做劇烈運動。隻有在這時,劉強才意識到奧密克戎還在自己的身體(ti) 裏。他關(guan) 注心率、呼吸、血氧飽和度等,運動時始終保持著讓自己舒服的狀態。
他觀察到,方艙裏大部分人都“心事重重”。但那些心事多與(yu) 艙外的生活有關(guan) 。隔壁的艙友帶了包裝精致的咖啡進來,焦慮得喝不下,劉強獲贈了這些“奢侈品”。他能回報對方的就是傾(qing) 聽。
來上海找工作的年輕人,剛住酒店沒幾天就感染了病毒。住酒店時吃飯都是問題,進了方艙反而舒了一口氣。
60多歲的退休阿姨聊上一輩人的戀愛、上山下鄉(xiang) ,還有被疫情擾亂(luan) 的退休生活。這次感染,她最擔心的是,出了方艙,會(hui) 不會(hui) 把病毒傳(chuan) 染給孫輩?
“科學告訴我們(men) ,轉陰之後是沒有傳(chuan) 染性的,我就隻相信科學。”為(wei) 了打消阿姨的顧慮,他又補充了一句,“我回家就要抱抱我的女兒(er) !”
上海根據《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九版)的通知》要求,組織專(zhuan) 家製定了方艙醫院出艙標準。按照要求,劉強需要間隔超過24小時的連續兩(liang) 次核酸陰性,方艙上報衛健委,審批後再由方艙通知所在社區,讓社區和居委會(hui) 派車來接。
劉強達到出艙標準花了13天,比同期來的60歲阿姨還晚了幾天,上海市衛健委通報的方艙住院時間平均為(wei) 1周。
他在方艙“迎來送往”。“方艙裏兩(liang) 次轉陰的人,害怕新人進來,這種抗拒和恐懼,和我們(men) 出去後別人對我們(men) 的態度有啥區別?”劉強安慰大家,身上有抗體(ti) 的話,短期內(nei) 再交叉感染的風險很低——他對自己說的也沒有十足把握。
“隻是為(wei) 了安撫一下不安的人。”劉強說,“每個(ge) 人身體(ti) 狀況不一樣,我身上就像感冒一樣。”
核酸陰性後的第3天,劉強收到解除集中隔離的醫學證明,坐上回家的專(zhuan) 車。同一天方艙裏又加了一排新床位。
據上海市衛健委通報,4月18日,上海國家會(hui) 展中心方艙迎來首個(ge) “出艙”高峰,1.5萬(wan) 人將回家繼續居家健康監測。轉天,又有1.2萬(wan) 康複者出院回家,會(hui) 展中心的18號停車場上,百輛大巴等著接康複的感染者出院回家。出艙轉運的力量逐日加強。
“上海的疫情終究會(hui) 過去的,現在這種局麵不是常態,你知道吧?”劉強說,“大家維持著這個(ge) 秩序,保持了這麽(me) 大的理智,又很配合,是因為(wei) 大家覺得無論時間長短,終將會(hui) 結束的。”
比起這些彎彎繞繞的正確話,他在社交平台上更簡潔地表達了自己的情感:“奧密克戎,滾犢子吧。”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馬宇平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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