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利平台 > 即時新聞 > 國內

北京疫情下90多位老人的“安全島”

發布時間:2022-06-08 15:21:00來源: 新京報

  除了大門緊閉,北京東(dong) 壩福壽苑養(yang) 老照料中心似乎與(yu) 往日沒什麽(me) 不同。

  這裏住著90多位老人,40名員工,像一座遙遠安靜的小島。時間緩慢地從(cong) 這裏淌過,人們(men) 每天按時起床,入睡……一日三餐,日出日落,外界的變化似乎很難穿過長長的走廊,進入到這裏。

  但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生活還是在被隱秘地改變著。由於(yu) 疫情防控需要,從(cong) 3月13日早8時起,養(yang) 老院實行全封閉管理,老年人不可輕易離院外出,家屬朋友等外來人員的走訪、慰問和探視受限,探視物品也需經過層層消毒,在指定區域登記代轉。

  40名員工與(yu) 老人一起封閉在院內(nei) ,公共區域一天三次消毒,衛生死角一個(ge) 也不放過,對老人的健康監測比以往更加頻繁,有需求一分鍾內(nei) 到場,不分白天黑夜,護理員們(men) 甚至還自學了修腳、理發。

  老人們(men) 在工作人員構築的“安全島”裏一切如常地生活,見不到家人時每周必定視頻聯絡,和其他老夥(huo) 計們(men) 一起唱歌、跳舞、打球,無聊時找護理員聊聊天。一塊糖,一個(ge) 蘋果,都被老人們(men) 珍重地保留下來,塞進院長和護理員手裏。“丫頭來啦!”50歲的院長徐久華,在這裏似乎變回了小孩。

  “我不能守著自己的父母,但是我現在可以守護這麽(me) 多人的父母。”父親(qin) 去世前,徐久華在他身邊陪伴了20多天。但在父親(qin) 生命的盡頭,她隻感到無盡的遺憾。後來,她成了養(yang) 老院的院長,有了90多位“父親(qin) 母親(qin) ”。她總對員工說,要做那把遮風擋雨的傘(san) ,把老人當成自己的家人。

  疫情下的“新秩序”

  照顧老人,一切都要剛剛好。

  每頓飯菜必須是精心搭配的兩(liang) 葷一素一湯,營養(yang) 均衡;午睡時,屋裏的溫度要調到二十三四攝氏度,不涼不熱;窗簾拉起來遮光,以免老人被刺眼的陽光打擾;桌椅板凳、床頭、開關(guan) 、鏡子、門把手……每個(ge) 細微的位置都有專(zhuan) 用的、消過毒的抹布,不能混淆,各處的死角必須得衛生到位,“有個(ge) 印都不行”。

  在這些小事上,院長徐久華從(cong) 不退讓,麵對疫情也不例外——養(yang) 老院的公共區域清潔從(cong) 一天一次變成一天三次。清潔後的門把手,要用酒精殺菌,“對付”地麵的,則是嚴(yan) 格按照比例兌(dui) 水稀釋的84泡騰片。既不會(hui) 味兒(er) 太衝(chong) ,嗆鼻子,又不會(hui) 讓效果打折扣,剛剛好。

  改變從(cong) 2020年1月24日開始。那時,徐久華第一次收到養(yang) 老院將要封控的消息。兩(liang) 年來,疫情起起落落。但對於(yu) 他們(men) 來說,鏈條仍在運轉,物資儲(chu) 備也成了慣例,一套疫情下的“新秩序”早已建立起來。

  演出團隊進不來了,他們(men) 就自己演;為(wei) 了給老人處理因甲溝炎而腫大的腳指頭,他們(men) 買(mai) 了工具自學,跪在地上為(wei) 老人修腳;封控期間沒法出去理發,他們(men) 甚至成了半個(ge) 理發師,“嘩”地披上一塊兒(er) 布,手裏握著電推子,給老人們(men) 剪個(ge) 清爽的發型。為(wei) 了讓老人多吃水果,他們(men) 還把水果切成花瓣或擺成小動物。老人像孩子,好看的就喜歡。

  安全起見,養(yang) 老院還在每天兩(liang) 次固定的醫療和護理查房巡訪外,增加了許多不定時查房和巡視工作,醫護人員變得更加謹慎。如果遇到老人有突發狀況,比如突然發熱,他們(men) 要第一時間趕到現場,檢測老人的血壓、脈搏、體(ti) 溫並問診,看一看咽喉部是否紅腫,聽一聽肺部是否有囉音,還要做個(ge) 抗原檢測,排除新冠感染。

  在養(yang) 老院,晝夜界限成了工作輪換的刻度。

  晚上6點,太陽落山的時刻,夜班護理員起床了。他們(men) 會(hui) 在晚7點前結束與(yu) 白班護理員的交接班,老人們(men) 的需求被記錄在專(zhuan) 門的筆記裏:某位老人今天沒有大便,需要重點關(guan) 注;某位老人小便少,發黃,記得在幾點鍾多喝些水……這些都是夜班護理員的“工作重點”。他們(men) 會(hui) 從(cong) 走廊這頭走到那頭,為(wei) 重點老人倒尿袋、吸痰,或者幫老人翻個(ge) 身,掖掖被子。

  而到了早晨6點,白班護理員田秋雲(yun) 已經從(cong) 值守整晚的夜班護理員那裏接過班,來到了崗位上。她照顧著6位“非自理”的失能老人,每位老人的生活習(xi) 慣、性格特點、身體(ti) 狀況,都已精確地刻入她的肌肉記憶。

  通常來說,她會(hui) 在6點20分左右為(wei) 第一位老人洗漱完畢,抱上輪椅推到安全的地方,再去為(wei) 其他老人穿衣服、換床單、打好早餐。幾位老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特別需求——有的老人沒有牙齒,她要將食物按照食譜調配好,放進攪拌機裏攪碎做成流食;有的老人性格活潑,早晨起來必須打開電視,放上唱歌跳舞的文藝節目;最“磨人”的一位脾氣不好,卻又離不開人,每過10分鍾、20分鍾,就要上衛生間。

  “冷靜下來”

  在養(yang) 老院裏,工作是用腳走出來的。

  每天早上,在徐久華的帶領下,護理部主任郝慶麗(li) 和4名醫護部的醫務人員,兩(liang) 人一組,在4個(ge) 區域巡視,監測老人的生命體(ti) 征。疫情封閉之後,巡視查房的次數增多,特別是對於(yu) 重症或臥床的老人,監測增加到每天3-4次。

  查體(ti) 方向也更為(wei) 細致,從(cong) 血壓、脈搏、體(ti) 溫到飲食、睡眠。小到起一個(ge) 小疙瘩,大到大便變黑、出血,他們(men) 都要仔細檢查。有突發情況,他們(men) 會(hui) 聯係家屬,立刻撥打120,送老人外出就醫。

  對於(yu) 每位老人,尤其是常年臥床、坐輪椅的老人,他們(men) 還要額外檢查皮膚的損傷(shang) 狀況,看看老人在一些骨骼突出、皮膚特別薄的地方,是否發生了壓瘡和破潰。如果皮膚隻是有些磨損泛紅,及時消毒、理療就可以了,一旦嚴(yan) 重,醫務人員就要嚴(yan) 格按照傷(shang) 口的標準來處理。

  “不管是夜裏還是白天,隻要接了電話,一般是一分鍾之內(nei) 就可以到現場的。”現年55歲、有著38年從(cong) 醫經驗的郝慶麗(li) 從(cong) 不鬆懈,今年2月退休後,她來到這家養(yang) 老院工作,每天早晨8點上班,晚上6點下班,但隻要夜裏發生意外,她就要第一時間爬起來,和工作人員趕到現場去看一看。電話總是不分時間地響起,也因為(wei) 這樣,她的睡眠一直不太好,心裏總有牽掛。

  表麵看上去,一切風平浪靜,但封控仍帶來了隱隱不安。

  最明顯的是日常生活的改變。根據北京市民政局發布的通知,3月13日早8時起,養(yang) 老院實行全封閉管理。那天早晨,開完晨會(hui) ,田秋雲(yun) 沒敢立刻把這件事告訴老人。她像平時一樣幹活,把老人安頓好了,才偷摸給老人家屬打電話,告訴他們(men) 由於(yu) 疫情防控升級,不再允許探視了。

  “我需要買(mai) 東(dong) 西,為(wei) 什麽(me) 不能出去?”有的老人大聲嚷嚷。“隻要您女兒(er) 同意了,我們(men) 幫您代買(mai) 。”徐久華跟他們(men) 講道理。有時能講通,有時不能。最激烈的時候,員工們(men) 會(hui) 被指著鼻子一頓痛罵。老人扯著徐久華的衣裳,像“提溜一隻小雞”。

  “冷靜下來。”徐久華要求自己:“給其他工作人員做個(ge) 榜樣。”

  和老人相處久了,徐久華知道,他們(men) 隻是想家了。她開始組織工作人員收集老人的需求。老人們(men) 的想法五花八門。有人隻願意讓女兒(er) 清潔衣物,別人誰都不能碰,還有人晚上睡不著覺,哭著向家裏人要芸豆餡的豆包。為(wei) 了盡快滿足老人的心願,徐久華花了兩(liang) 天時間,跟廚師請教,在網上研究,把買(mai) 來的芸豆蒸熟、搗碎,包了四五十個(ge) ,給老人送去,還將它加入食譜,給全院老人偶爾改善夥(huo) 食。

  “別的沒什麽(me) ,就是想孩子。”疫情以前,77歲的王麗(li) 娟每周都會(hui) 和前來探望的孩子們(men) 坐在床邊,聊上兩(liang) 三個(ge) 小時,但疫情嚴(yan) 重時,他們(men) 隻能隔著電子屏幕見上一麵。這也是特殊時期,所有老人和親(qin) 屬溝通的唯一辦法。

  為(wei) 此,養(yang) 老院設立了新的“臨(lin) 時製度”——視頻探視。護理人員每周至少要安排一次老人和家屬視頻通話,要求“全覆蓋,無遺漏”,隻是有時,王麗(li) 娟看著屏幕裏的孩子,心裏嘀咕:“怎麽(me) 看著顯得遠了,不親(qin) 了。”

  尤其一些失能失智的老人,耳朵背,眼睛也不好使,看著屏幕對麵的親(qin) 人,總是一邊樂(le) ,一邊東(dong) 拉西扯。一位小腦萎縮的阿姨,封控之後想孫子,嘴裏卻不停念叨“找兒(er) 媳婦還錢”。護理員田秋雲(yun) 一聽就明白,偷偷給阿姨的孫子發信息:“你奶奶想你了。”

  視頻聊天時,阿姨無論如何都要讓孫子“快來”,告訴他“我給你留了吃的”。田秋雲(yun) 沒辦法,隻好給阿姨看孫子打的字,反複解釋“疫情嚴(yan) 重”“現在來不了”。阿姨這才明白,不再鬧了。田秋雲(yun) 發現,這樣的聯絡多少能給老人一些寬慰,“他們(men) 知道那是家人,就會(hui) 高興(xing) ,這一天情緒都不一樣。”

  “像第二個(ge) 家”

  為(wei) 了讓老人們(men) 高興(xing) 起來,暫時忘記見不到家人的苦惱,工作人員動了不少腦筋。

  王麗(li) 娟最期待的是下午三點。老人們(men) 剛剛午睡起床,慢悠悠地踱去大廳,那裏將開始一場全院參與(yu) 範圍最廣的遊戲——傳(chuan) 球。所有老人圍坐一圈,包括那些常年臥床的偏癱老人,隨著音樂(le) 的節奏,球在他們(men) 手裏來回地傳(chuan) 。口號停下時,球到誰手裏,誰就得表演個(ge) 節目。

  球還有別的玩法,比如遠處放上一隻小水桶,老人們(men) 拿著球往桶裏投,或者把乒乓球固定在一根支起來的長彈簧上,兩(liang) 個(ge) 老人靠在輪椅裏,揮著球拍形狀的塑料板來回撥弄。

  老人們(men) 願意參加,徐久華能看出來,“他們(men) 剛午睡過,精神頭也足,有時候都提前出來,嘀咕著‘該上外頭跳操去了’,然後到樹蔭底下坐著等。”

  王麗(li) 娟喜歡跳操,有網絡流行的五行操、手指操,還有院裏自創的康複操。他們(men) 把節奏放慢,從(cong) 肩、肘、腿、胸、胯、腳、手腕,挨個(ge) 比動作。如果做得好,就能拿到小小的“獎勵”——積分卡,可以兌(dui) 換洗衣液等日用品,這讓她很有成就感。

  4月份時,王麗(li) 娟還在養(yang) 老院度過了“兩(liang) 個(ge) ”生日。

  4月1日生日當天,工作人員為(wei) 王麗(li) 娟準備了長壽麵,送上手工製作的小禮物,院長、護理員都圍著她,為(wei) 她唱生日歌,拍攝小視頻和照片發給家屬,送去專(zhuan) 屬祝福;4月9日,她又和當月過生日的其他老人聚在一起品嚐蛋糕,分享自己的人生經曆,看工作人員精心編排的節目。

  王麗(li) 娟高興(xing) ,沒有疫情時,孩子們(men) 會(hui) 將她接到外麵,吃頓大餐,現在這份遺憾得到了彌補。有的老人幹脆說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溫暖,像第二個(ge) 家”。平時,工作人員也會(hui) 拍下老人的手工作品,影印出照片貼在牆上展示。老人們(men) 會(hui) 高興(xing) 地指給其他老人:“你看,這個(ge) 是我做的,下次你也來。”

  “老人的可愛之處,就是會(hui) 把小小的快樂(le) 無限放大,傳(chuan) 染給其他老人。”徐久華為(wei) 此策劃過許多活動,剪紙、拚圖、唱歌、跳舞等等。“我們(men) 要讓老人覺得在這裏是被關(guan) 注的,不是沒人管的。”

  疫情兩(liang) 年,回家七天

  疫情封控,對養(yang) 老院的員工也是一種挑戰。

  此前,田秋雲(yun) 從(cong) 商場銷售的崗位上退休,照顧多年的婆婆也在高齡離世,田秋雲(yun) 心裏空落落的,從(cong) 此邁進了養(yang) 老護理的大門。在老家遼寧幹了四年護理員後,她決(jue) 心來大城市闖一闖,於(yu) 是隻身一人來到北京。

  封控前,田秋雲(yun) 還能趁著放假,時不時回家看看。現在,包括她在內(nei) 的所有護理員,都已經兩(liang) 個(ge) 多月沒能回家。3月12日得知養(yang) 老院將要封控那天,她把所有的事料理完,晚上回到宿舍,才想起還沒跟家裏說一聲。

  她太忙了。下班之後,田秋雲(yun) 才能偶爾跟家裏打個(ge) 電話,發個(ge) 視頻,互相安慰。家人勸她,耐心等著解封,保重身體(ti) ,該買(mai) 啥就買(mai) 啥,別省。

  有時工作累了,又想家,田秋雲(yun) 也鬱悶,徐久華總能看出來。倆(lia) 人都在50歲左右,年紀相當,處得像姐妹,下班了總在一塊聊聊天。有什麽(me) 好吃的,徐久華也拿來和護理員們(men) 分享。每到護理員過生日,一群人就圍在一塊,吃蛋糕,唱生日歌。

  “自己在家都想不起來過生日,到這院長能給我們(men) 過生日,激動得都說不出話來。有些時候一件小事就能感動人心。”田秋雲(yun) 說。

  護理員之間也互相幫助、互相鼓勵,哪怕隻是搭把手,也讓人感到溫暖。田秋雲(yun) 從(cong) 業(ye) 時間長,有經驗,性子又爽朗,是出了名的“大嗓門”。年輕的護理員有事總來請教她:“田姐,你說這助便咋助?”她總是耐心地講解,細致到每一個(ge) 環節、每一個(ge) 動作,還得注意怎樣才能不把老人弄痛。

  “如果你要是把它當作工作,你就累了。把老人當成自個(ge) 的親(qin) 人,你不就輕鬆了嗎?”田秋雲(yun) 說:“看到他幹幹淨淨的,心裏有成就感。”

  護理員的辛苦,徐久華都理解。“他們(men) 平時工作忙,年齡都在30到50歲,上有老、下有小,外出打工這麽(me) 長時間不能回家,壓力肯定都有。”一旦防控等級下調,徐久華就會(hui) 讓員工們(men) 抓緊時間回家,剩下的工作,隻能她自己頂上。

  兩(liang) 年多以來,徐久華在家的日子不超過7天。

  疫情之前,她看中養(yang) 老院離家近,選擇了這份工作;疫情之後,她即使偶爾回去拿些換洗的衣物,也從(cong) 不在家過夜。她可以隨口報出任何一位老人的健康狀況、飲食規律、家庭成員和脾氣秉性,記得每位員工的工作狀態,但卻會(hui) 忘記丈夫的生日。她常常愧疚,但丈夫總是體(ti) 貼地安慰:“你做好防護,安心工作,我這邊兒(er) 你甭管。”

  丈夫知道徐久華的壓力。封控久了,員工們(men) 有時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找徐久華抱怨。她定期組織情感溝通會(hui) ,或是在園區放電影,想盡辦法開解。有些護理員年齡大了、家有急事或是幹脆不想做了,陸陸續續提出離職,但疫情之下,新的員工又無法及時補充。無形之中增加的很多支出——防疫物資的費用、核酸檢測的費用、抗原試劑的費用、員工的加班費用——導致院裏每月虧(kui) 損率比疫情前上升了10%-15%。

  養(yang) 老院就像一個(ge) 圈,隻有把每一個(ge) 人串聯起來,圓圈才能轉起來。徐久華就是那個(ge) 把大家連起來的人。

  有時,丈夫會(hui) 買(mai) 些水果和巧克力,帶給徐久華,但徐久華卻“不解風情”,總是囑咐他多買(mai) 些,讓老人們(men) 也嚐嚐“好吃的”和“巧克力”的味道。

  “最幸福的時候”

  封閉了這麽(me) 久,田秋雲(yun) 覺得,自己和老人們(men) 的關(guan) 係更近了。

  “跟他們(men) 關(guan) 係處好了你會(hui) 發現,老人們(men) 特別貼心。”田秋雲(yun) 說,一位95歲半失智的劉奶奶,有時像個(ge) 孩子。不管什麽(me) 時候見到50多歲的田秋雲(yun) ,都要喊她“甜甜~”。田秋雲(yun) 以為(wei) 她有需要,著急忙慌趕過去,劉奶奶卻說:“我沒事,我就喊喊你。”她還要和田秋雲(yun) 貼貼臉。田秋雲(yun) 給她唱歌,唱《北京的金山上》。唱完了,劉奶奶總要接一句“巴紮嘿!”

  曾叔叔91歲,小腦完全萎縮,身體(ti) 不受控製,但他總喜歡往外走,還專(zhuan) 走“犄角旮旯”。因為(wei) 眼睛有白內(nei) 障,他走得不穩,時時刻刻都需要人看著,田秋雲(yun) 去哪兒(er) 都要帶著他。

  80歲的吳淑雲(yun) 有痔瘡,特別嚴(yan) 重,需要田秋雲(yun) 每天幫她用生理鹽水清洗,再裏外上藥,有時手指要伸進半指深。她脾氣不好,時而摔東(dong) 西,時而罵人,換過好幾任護理員,曾經是院裏的“老大難”。剛來的時候,田秋雲(yun) 摸不著頭腦,也委屈得直哭。後來田秋雲(yun) 發現,吳淑雲(yun) 隻不過是沒什麽(me) 安全感,需要隨時有人在身邊。

  閑著沒事的時候,田秋雲(yun) 跟她聊天,聊得高興(xing) 了,老太太總是興(xing) 高采烈:“我有倆(lia) 閨女,你就是我三閨女!”

  田秋雲(yun) 比以前更細致地觀察著老人們(men) 的情緒和狀態,為(wei) 了給他們(men) 解悶,總是陪他們(men) 聊天。“曾叔叔腦子那麽(me) 糊塗了,給他吃東(dong) 西的時候,他都先讓你吃。”

  就連“刺兒(er) 頭”吳淑雲(yun) 也在被田秋雲(yun) “融化”。

  有時田秋雲(yun) 忙著扶別的老人,吳淑雲(yun) 想著法地“搗亂(luan) ”,不是冷了,就是熱了。田秋雲(yun) 哭笑不得,隻好趕緊忙完手頭的事,去陪她聊天。聊著聊著,吳淑雲(yun) 又突然開始反省:“小田,阿姨做錯了,以後我改。多理解我吧,我就想跟你聊聊天。”

  從(cong) 事養(yang) 老護理行業(ye) 5年,田秋雲(yun) 經驗豐(feng) 富。“每個(ge) 人的情緒不一樣,我們(men) 得用不一樣的方式去哄他們(men) 、逗他們(men) 。”

  徐久華記得一位老人剛入院時,總是獨來獨往。家屬為(wei) 她選了單間,囑咐工作人員一定要依著自己的母親(qin) ,“她不吃飯、罵人,你們(men) 不要管,跟我說就行了。”但在徐久華這裏,這不是個(ge) 好主意。

  “每一位老人既是長輩,又是孩子。我常說‘老人身上無小事,老人話語無輕重’。他們(men) 說的每一句話都很重要。”徐久華帶著工作人員試著進入老人的生活,知道她喜歡彈鋼琴、唱老歌,他們(men) 便誠懇地鼓勵:“哎呦阿姨,您唱得可真好聽,這是什麽(me) 年代的歌曲呀?”老人有些害羞:“我隻是隨便哼了哼。”

  漸漸地,老人不再一個(ge) 人遛彎兒(er) 、一個(ge) 人吃飯,她開始坐在遠處觀望,跟別人嘮嘮家常,在活動裏演唱,即使跑調、沒唱完,也會(hui) 得到熱情的掌聲。而每當這時,徐久華便會(hui) 請人抓拍下老人驚喜的瞬間——或是咧開沒牙的嘴微笑,或是由著激動的淚水淌過皺紋,再將照片分享給老人的家人。

  老人們(men) 喜歡拍照,這是他們(men) 與(yu) 親(qin) 人互動的紐帶。

  讓徐久華印象最深的一張照片是,攝影師彎腰站在輪椅旁,給82歲的董阿姨展示剛剛拍下的瞬間。那甚至不算是專(zhuan) 業(ye) 的攝影作品,但照片裏的老人興(xing) 致勃勃,笑意從(cong) 眼角溢出來。

  那是2021年防控降級時,養(yang) 老院辦的一場活動,邀請攝影師給老人拍照,記錄他們(men) 的幸福時刻。82歲的董阿姨長期臥床,外出隻能坐輪椅,又有些小腦萎縮,講話也不利索。那天,工作人員為(wei) 董阿姨換上新衣,將輪椅推到院子裏。

  “今天是什麽(me) 日子?”老人很是高興(xing) 。“今天是你幸福的日子,你願不願意看到你最幸福的樣子?”攝影師湊到老人身旁,給老人回看照片,被工作人員抓拍下來。“這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董阿姨說。

  (應受訪者要求,王麗(li) 娟、吳淑雲(yun) 為(wei) 化名)

  B02-B03版/新京報記者 左琳 徐楊

(責編: 陳濛濛)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