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單成年陪玩，來的卻是未成年人

　　記者調查陪玩行業(ye) 亂(luan) 象

　　□ 本報記者 　 韓丹東(dong)

　　□ 本報實習(xi) 生 王意天

　　“學生，陪玩遊戲，周末接單”“線下陪玩，超短裙、黑絲(si) ，你想讓我怎麽(me) 穿都行”“不露臉陪玩每10分鍾148元，露臉陪玩每10分鍾228元”……這是《法治日報》記者近日調查陪玩這一新興(xing) 事物時，看到或收到的陪玩信息。

　　近年來，隨著互聯網經濟的發展，“陪玩”悄然興(xing) 起。記者調查發現，找陪玩可以通過平台或群聊等多種途徑下單，且陪玩形式不僅(jin) 包括打遊戲、陪遊玩等，有些陪玩服務大打“擦邊球”。一些陪玩業(ye) 務正在從(cong) 網上發展到線下，存在安全隱患。

　　接受采訪的專(zhuan) 家認為(wei) ，陪玩實際起到陪伴的作用，其存在有一定的現實需求和意義(yi) ，但目前行業(ye) 中暴露出各種亂(luan) 象，尤其可能危害到未成年人身心健康，需要引起重視。建議有關(guan) 部門加強監管，並不斷完善查處方式，發現潛在的“擦邊”等問題。平台、行業(ye) 、相關(guan) 從(cong) 業(ye) 者及線下經營主體(ti) 都應強化法律意識，合法合規開展陪玩業(ye) 務。

　　下單網絡遊戲陪玩

　　其中不少未成年人

　　近日，記者在某應用商店以“陪玩”為(wei) 關(guan) 鍵詞進行檢索，發現相關(guan) 應用有二三十個(ge) 。記者隨機下載了一些相關(guan) App，發現這些應用主打的幾乎都是遊戲陪玩，通過App可以完成下單。有些App還可以選擇同城的玩家，可以看到陪玩離自己的距離。

　　記者嚐試發現，在這些App上可以找手遊和端遊的陪玩，遊戲不同，陪玩的價(jia) 格也有差異，玩家想找陪玩服務，需要先充值代幣，然後以代幣的形式完成下單。一局遊戲根據等級、陪玩水平等差異，價(jia) 格通常在幾元到幾十元不等。也有按照時間來計算價(jia) 格的，以半小時為(wei) 單位計算，價(jia) 格從(cong) 幾十元到一百多元不等。

　　記者注意到，平台對陪玩類型的區分很細，比如在下單時會(hui) 有玩哪款遊戲的選擇，每位陪玩會(hui) 有幾款遊戲可供玩家下單。每位陪玩的主頁不僅(jin) 有會(hui) 玩哪些遊戲的介紹，也會(hui) 有關(guan) 於(yu) 遊戲水平、交流能力、性格等介紹。

　　據了解，陪玩所賺取的代幣可以提現，平台會(hui) 扣手續費，一般是20%左右。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在這些陪玩App的注冊(ce) 界麵，明確要求注冊(ce) 人年滿18歲，並設置了身份驗證信息，但記者調查發現，有不少未成年人在提供陪玩服務。

　　記者通過某陪玩平台發布了一條陪玩需求單，不多時就有人通過預留的手機號打來電話，聽聲音是個(ge) 非常年輕的小夥(huo) 子，直說“老板加好友”“老板上號”。按照對方提示，記者添加了其社交賬號為(wei) 好友。在一起玩了幾局遊戲之後，對方表示陪玩時間結束，以後有需求都可以私聊找他，他們(men) 工作室還有多個(ge) 陪玩人員，可以一起組隊進行遊戲。

　　在之後交流中記者得知，這位陪玩目前在讀高二，平時接單子陪玩掙零花錢。其所在“工作室”都是同學和朋友，為(wei) 16歲到20歲左右的年輕人，“年輕手速快，遊戲打得好”。

　　有些語音聊天軟件內(nei) 也開設了陪玩頻道，進入頻道後可以注冊(ce) 成為(wei) 陪玩。記者嚐試後發現，該注冊(ce) 流程不需要用戶提供身份證號等信息，且出生年月日可以隨意填寫(xie) 。

　　“我遇見過一個(ge) 陪玩遊戲的，聲音聽起來就很年輕，一問才知道他還是個(ge) 初中生。”有下過單的網友告訴記者。

　　在一些網絡論壇裏，同樣也有陪玩的存在。記者在貼吧上搜索“高中生陪玩”，彈出的檢索頁中滿是“陪玩”的求單帖子。在一則標題為(wei) “陪玩遊戲，本人初中生，周末接單”的帖子中，不少評論都在催促發帖人“別學習(xi) 了，趕緊上號”。

　　聊天群中暗藏貓膩

　　借暗號打“擦邊球”

　　在某社交平台上，以“陪玩”等關(guan) 鍵詞進行檢索，記者看到，有不少帖子寫(xie) 著“找老板”“可接單”。一位名叫“撲撲很軟糯”的用戶發帖稱自己是陪玩，但配圖卻是兩(liang) 張穿著絲(si) 襪的腿部圖片，還有一張聊天截圖，內(nei) 容顯示“老板”要求陪玩提供色情服務，隨後就和陪玩進行了四分多鍾的視頻聊天。

　　不僅(jin) 如此，這些找“老板”的陪玩帖子的評論區裏總會(hui) 有陪玩群的廣告帖。順著評論區的信息，記者加入一個(ge) 陪玩群。管理員設置了全體(ti) 禁言，群主以及各個(ge) 管理員的名稱都是“下單私聊，私我看菜單”。記者嚐試聯係了其中一位，對方向記者發送兩(liang) 張圖片，第一張圖是陪玩服務種類和價(jia) 格：不露臉陪玩每10分鍾148元，露臉陪玩每10分鍾228元，還需要支付30元定金，選擇的陪玩不滿意可一分鍾之內(nei) 掛斷、加30元換人，超過時間不退不換，過程中不可錄屏或者多人觀看，發現直接掛斷不退款。

　　而第二張圖片的內(nei) 容就更不對勁了——圖上寫(xie) 著服務種類分為(wei) “綠色類”和“TS類”，綠色陪玩中有“娛樂(le) 陪玩、女友陪玩、技術陪玩……”，還有哄睡、叫醒、包天等服務。而旁邊的“TS類”則是“KP、文愛、附加項目”等服務類型，經客服解釋才知道，均為(wei) 涉黃項目。

　　記者發現，在應用商城下載的陪玩App中，幾乎都有敏感詞檢測係統，如果話語中包含如“線下”“約”等詞匯將發送失敗，且平台會(hui) 提示“文案包含敏感詞”或直接進行警告。不過這難不住陪玩，他們(men) 可以用拚音的首字母交流以規避。選擇一款遊戲下單後，玩家也可以選擇加遊戲好友私聊或是通過語音軟件進行連麥。

　　在某App上，有多位陪玩主動和記者打招呼，並且都表示可以“h”“sp”等，進一步詢問才得知“深意”：玩家可以選擇不玩遊戲，而進行涉黃文字或語音聊天，甚至直接視頻裸聊。

　　隨著調查深入，記者得知，許多陪玩都加入了公會(hui) 。公會(hui) 裏還有專(zhuan) 人負責對接涉及黃色要求的單子(他們(men) 稱為(wei) h單)，如果客戶有相關(guan) 需求，會(hui) 直接把單子轉給做此類單的陪玩，價(jia) 格按照語音和視頻價(jia) 格不等，多為(wei) 10分鍾幾十元至100多元。

　　h單在行業(ye) 內(nei) 不是秘密，一位長期在某平台做陪玩的張女士告訴記者：“平台上很多接h單的，通過暗號有心去找一下就能找到。有的甚至不用刻意去找，在廣場隨意刷刷即可發現。”

　　“盡管平台是禁止涉黃的，但是難免有一些陪玩和玩家以平台為(wei) 踏板達成違法交易。”從(cong) 事過陪玩工作的網友“李白白不白”舉(ju) 例稱，自己在陪玩遊戲過程中，也經常被問及是否提供“特殊單”。

　　記者加入一個(ge) 名為(wei) “念音”的陪玩群，從(cong) 群裏已有的群文件和群友聊天記錄看到，每個(ge) 訂單群主和管理員會(hui) 抽取高達65%左右的“平台費”。“群裏會(hui) 給你分配訂單，但抽成會(hui) 很高，比如別人下單300元你最後隻能收到120元左右。”一名群友告訴記者，根據群內(nei) 發布的消息，陪玩人員在與(yu) 客戶進行聊天的過程中，還要完成客戶的一些特殊要求，比如需要視頻、露腿等。

　　據了解，所謂群裏的派單，實際上是群管理員通過陪玩、陪聊App的賬號接單，然後再派給群友。

　　“這些賬號會(hui) 打著‘盲盒陪玩、陪聊’的旗號進行接單，說白了就是繞開了陪玩、陪聊平台實名注冊(ce) 的監管。”上述群友說。

　　陪玩開始轉入線下

　　人身安全難以保障

　　“今晚空閑，有老板約嗎？可線下！可指定！”這是記者在某陪玩個(ge) 人動態中看見的狀態。據業(ye) 內(nei) 人士介紹，除了線上，還有一些陪玩還接線下單，甚至有專(zhuan) 門約線下陪玩的平台。

　　據介紹，線下陪玩也可以通過一些陪玩軟件下單，不過這類軟件一般需要掃碼下載，不能在應用商店找到。在這些App上可以約陪玩一起線下打遊戲、吃飯、逛街、聊天、看電影、劇本殺、密室逃脫等，用戶和陪玩不能直接聯係，隻能通過平台發布的陪玩的個(ge) 人信息進行選擇。

　　“有照片、聲音和遊戲段位，等客戶下單、交易確認後，陪玩才會(hui) 和客戶碰麵。”有業(ye) 內(nei) 人士介紹，客戶通過平台看陪玩主頁的照片或者聲音、視頻，再進行選擇。交易結束後平台會(hui) 抽取一部分費用進行分成，當然很多陪玩不是單純靠這個(ge) 賺錢的，他們(men) 賺得最多的是“老板”發的紅包和打賞，“下單後，客戶還可以指定陪玩的穿著打扮”。

　　“有次我點線下陪玩，來了個(ge) 年輕姑娘，一問才知道是未成年人。而我下單的賬號上明確顯示陪玩是成年人。”來自江蘇南京的玩家小李吐槽說，一些不良平台不負責任，未成年人陪玩遇到不懷好意的人怎麽(me) 辦，責任誰來負？

　　近日，記者來到上海市鬆江區一網吧內(nei) ，詢問網吧是否能夠提供陪玩服務。前台人員掏出手機，向記者展示了一張帶有二維碼的圖片，圖片上寫(xie) 著“YOUN電競助教俱樂(le) 部”，並注明了價(jia) 格“助教128元一小時；女王級200元一小時”。

　　記者添加了助教的社交賬號，對方說可以陪逛街、吃飯、看電影、打台球以及桌遊，並提出注意事項：“不提供酒店、家中上門、私人影院等二人私密場所服務。酒吧ktv飲酒場所請遵循自願飲酒原則，並尊重女生！不得強灌。請勿胡亂(luan) 動手或猥褻(xie) 女性。”對方說，有些人點線下陪玩，動機不良，以為(wei) 可以隨便動手動腳。

　　行業(ye) 亂(luan) 象呼籲監管

　　嚴(yan) 禁未成年人參與(yu)

　　對於(yu) 陪玩行業(ye) ，接受采訪的專(zhuan) 家認為(wei) ，陪玩實際起到陪伴的作用，符合一些人情感消費的需求，但其中暴露出的未成年人隨意進入、涉黃涉性“擦邊”問題等亂(luan) 象，需要引起重視。

　　中國傳(chuan) 媒大學教授王四新認為(wei) ，應當重點關(guan) 注兩(liang) 個(ge) 問題，一是防範青少年涉入陪玩色情交易，二是警惕可能產(chan) 生的大量汙染性信息，要從(cong) 根源杜絕以黃養(yang) 商這種形式，加強整治以避免形成灰色產(chan) 業(ye) 鏈。

　　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huo) 人韓英偉(wei) 說，如果線上陪玩涉嫌“傳(chuan) 黃”，無論是否牟利，達到一定的數量或造成嚴(yan) 重後果的均可能構成犯罪。當下，公安機關(guan) 的淨網行動也關(guan) 注到了陪玩行業(ye) 的涉黃現象，並予以打擊，包括及時處置、督促網站平台清理低俗有害信息，查封處置違法違規賬號，下架涉黃App等。

　　在韓英偉(wei) 看來，整治陪玩亂(luan) 象，需要對線下陪玩涉黃行為(wei) 加強場所監管及規範，相關(guan) 部門應出台規範性法律文件予以監管、引導。

　　王四新提出，平台應進一步強化管理，嚴(yan) 格篩查、實時監控，與(yu) 執法部門協調配合，進一步提高對涉黃信息的排查、預警能力；一經發現，及時處置，迅速切斷涉黃信息傳(chuan) 播鏈條，減小影響，並強化處罰力度，提高違法成本。各個(ge) 平台之間應及時溝通，加強配合，共享信息，聯合對涉黃賬號進行禁言、封號等處置，並將可能是刑事犯罪的線索及時提供給公安機關(guan) 。

　　“互聯網平台作為(wei) 網絡運營者以及網絡服務提供者，首先應加強對用戶注冊(ce) 流程的管理，提高注冊(ce) 門檻，嚴(yan) 格要求實名注冊(ce) ，一證一號，嚴(yan) 禁未成年人參與(yu) 。”韓英偉(wei) 說。

　　王四新認為(wei) ，陪玩行業(ye) 首先要按照國家法律規定和社會(hui) 公序良俗，加強對行業(ye) 內(nei) 提供服務人員的素質教育，對平台實行分級分類管理，根據提供服務人員的信譽、過去使用信息服務過程中的記錄，引入聯合信用懲戒機製進行監管。

　　“提高從(cong) 業(ye) 門檻，設置嚴(yan) 格考核標準，確保陪玩行業(ye) 主體(ti) 的準入資質，統一備案管理，加強宣傳(chuan) 教育。目前，陪玩行業(ye) 存在業(ye) 務範圍不明確，邊界不清晰的情況，應當設立明確、清晰的業(ye) 務範圍和業(ye) 務要求，避免正當陪玩行為(wei) 與(yu) 違法犯罪行為(wei) 出現交叉。”韓英偉(wei) 說。

　　韓英偉(wei) 建議，全流程加強監督管理，建立完善的投訴、舉(ju) 報和責任追查機製。對於(yu) 陪玩平台，做到監管、審查雙管齊下，完善平台內(nei) 部的監督管理體(ti) 係以及責任追究機製。對於(yu) 陪玩個(ge) 人，提高入行門檻，統一管理考核，建立不良行為(wei) 檔案，一旦出現不良行為(wei) 記錄，及時處置，吊銷從(cong) 業(ye) 資質，做到行業(ye) 內(nei) 部的淨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