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老了,馴鹿你能照顧嗎?”
“馴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會(hui) 盡全力的。”
額妮(鄂溫克語,意為(wei) 母親(qin) )聽完笑了。
……
2023年11月18日,鄂溫克馴鹿文化的守護者柳霞帶著兒(er) 子對她的承諾,永遠離開了山林和馴鹿。20日的追悼會(hui) 上,雨果不斷對母親(qin) 重複著這個(ge) 承諾,他明白,馴鹿和他都是母親(qin) 的孩子。
柳霞肖像(2018年10月攝) 王偉(wei) 攝
中國最後使鹿部落的“馴鹿媽媽”
2023年11月19日,雨果發布訃告:慈母柳霞女士因病醫治無效,於(yu) 2023年11月18日17時30分,在根河市與(yu) 世長辭,享年61歲。
柳霞1963年生於(yu) 內(nei) 蒙古自治區呼倫(lun) 貝爾市額爾古納旗(今額爾古納市北三河鎮)奇乾鄉(xiang) ,她的家族在使鹿鄂溫克人中非常有聲望,大姐柳芭和哥哥維佳是著名鄂溫克畫家,媽媽巴拉傑伊是中國唯一一個(ge) 寫(xie) 過書(shu) 的鄂溫克人。
她從(cong) 小隨父輩狩獵,跟母親(qin) 飼養(yang) 馴鹿、學習(xi) 民族傳(chuan) 統技藝,一生在大興(xing) 安嶺的深山密林中,與(yu) 馴鹿為(wei) 伴,被世人稱為(wei) “馴鹿媽媽”“狩獵和馴鹿文化的守護者”。
1998年夏,時年35歲的柳霞與(yu) 兒(er) 子雨果及烏(wu) 雲(yun) 、烏(wu) 蘭(lan) 合影。王偉(wei) 攝
300多年前,使鹿鄂溫克人帶著馴鹿從(cong) 貝加爾湖遷徙到了大興(xing) 安嶺北麓,是中國最後一支使鹿部落。
2017年夏,內(nei) 蒙古大興(xing) 安嶺,柳霞與(yu) 她的馴鹿群在一起。王偉(wei) 攝
柳霞家族曾隨著“中國最後的女酋長”瑪力亞(ya) ·索在山間遷徙,飼養(yang) 馴鹿。隨著國家生態移民,鄂溫克人下山入住位於(yu) 根河市境內(nei) 的敖魯古雅鄂溫克民族鄉(xiang) ,選擇融入現代文明生活。而柳霞終其一生未離開大興(xing) 安嶺,始終與(yu) 馴鹿為(wei) 伴。
柳霞對馴鹿的愛體(ti) 現在生活裏的點點滴滴,甚至她會(hui) 給自己的馴鹿取名字:腦門上有個(ge) 月牙的叫“包青天”;鹿王是個(ge) “大背頭”;鹿王的媽媽已經19歲了,卻還在給5歲的鹿王喂奶,柳霞管它叫“天生的好媽媽”……
2017年夏,內(nei) 蒙古大興(xing) 安嶺,柳霞與(yu) 她的小馴鹿在一起。王偉(wei) 攝
大興(xing) 安嶺裏的“太陽姑娘”
柳霞個(ge) 頭不高,圓圓胖胖的,頂著一個(ge) 鍋蓋頭,臉蛋兒(er) 鼓起,把眼睛擠成一條縫,像極了鄂溫克傳(chuan) 說中把光明和溫暖帶給森林深處的“太陽姑娘”。
2017年夏,內(nei) 蒙古大興(xing) 安嶺,柳霞與(yu) 她的馴鹿群在一起。王偉(wei) 攝
柳霞曾在森林裏的家是一頂紅色的帳篷,用鋼架撐起來,腳下是大地,木頭垛子支了兩(liang) 個(ge) 床板,一個(ge) 通頂的火爐,用來燒水、炒菜和取暖。帳篷外是大興(xing) 安嶺的密林,森林裏有熊、狼,甚至還會(hui) 遇到咬死馴鹿的猞狸。
一個(ge) 女人獨自在森林裏放鹿、養(yang) 鹿,即使對於(yu) 世代飼養(yang) 馴鹿、在山林中遊獵的鄂溫克人來說,也是罕見的。
2023年5月1日,內(nei) 蒙古大興(xing) 安嶺,柳霞在雪中懷抱一頭剛出生不久的馴鹿幼崽。王偉(wei) 攝
柳霞喜歡太陽,她給兒(er) 子取名雨果,鄂溫克語為(wei) “喜溫”,就是太陽。在雨果的社交媒體(ti) 賬號中,他曾記錄下母親(qin) 抬頭迎著太陽愜意的背影,說:“額妮每天都會(hui) 看著森林跟太陽。”
柳霞的兒(er) 子雨果為(wei) 母親(qin) 擦拭被雪打濕的頭發。王偉(wei) 攝
大米、麵粉、油鹽醬醋……雨果每次下山都要買(mai) 好一個(ge) 月的食材。冬天的時候白菜成箱成箱地買(mai) ,零下四五十攝氏度的溫度,就放外頭冰凍著,夏天新鮮蔬菜放不住,土豆、洋蔥買(mai) 得最多。柳霞有一雙巧手,她不會(hui) 用電磁爐、電飯煲,卻烤得一手好列巴。
2023年5月1日,內(nei) 蒙古大興(xing) 安嶺,柳霞與(yu) 兒(er) 子雨果在雪中給馴鹿喂食豆餅。王偉(wei) 攝
柳霞一直都明白,使鹿鄂溫克人祖祖輩輩都在這裏,她這一生也就在這裏,她扛起了家族裏鄂溫克人養(yang) 鹿的使命,一輩子。
“鄂溫克三部曲”裏的“女主角”
柳霞是中國紀錄片導演顧桃的“鄂溫克三部曲”(《敖魯古雅·敖魯古雅》《犴達罕》《雨果的假期》)的女主人公。
《雨果的假期》便是以小雨果的視角,講述他的回鄉(xiang) 之旅。雨果8歲外出求學,十幾年間輾轉無錫、成都、北京等地,“見過世麵”的他有著自己的小夢想。而柳霞內(nei) 心期待著兒(er) 子回到山林跟馴鹿和自己在一起。
2023年5月1日,內(nei) 蒙古大興(xing) 安嶺,柳霞與(yu) 兒(er) 子雨果和馴鹿在一起。王偉(wei) 攝
曾經在顧桃鏡頭下的鄂溫克女人逐漸老去,可值得慶幸的是,曾在影片中的小男孩雨果長大了。
2019年,他接過部族的傳(chuan) 承,和母親(qin) 共同照顧著鹿群,並開始以短視頻的形式,給更多人展示使鹿鄂溫克人原汁原味的生活狀態。
雨果用自己的鏡頭記錄了母親(qin) 在森林裏陪著她的馴鹿一年又一年,“對她來說,這就是最讓她幸福和安心的事。”
2023年5月1日,內(nei) 蒙古大興(xing) 安嶺,柳霞與(yu) 兒(er) 子雨果對歸來的馴鹿群進行數量核對。王偉(wei) 攝
雨果是個(ge) 喜歡玩滑板、唱Rap,也試著講過脫口秀的年輕人,用他自己的話來形容:“我是一個(ge) 夾在城市與(yu) 大山之間的孩子。”
在森林裏養(yang) 鹿的生活注定是孤獨的,而在城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下,雨果總會(hui) 想起額妮常說的“小鹿就代表著希望。”於(yu) 是,他還是毅然放下了城市裏的一切,回到崇山峻嶺之間,開始跟著額妮一點點撿起祖先們(men) 傳(chuan) 下來的馴鹿技能。
例如,想要在千裏冰封的冬季找到馴鹿的蹤跡,就得先“下點血本”,把馴鹿最愛吃的豆餅碾成粉,撒在路上被車轍壓過的堅實雪麵上,這樣才能讓鹿吃到的雪盡可能少一些。
“第二天回到原地,隻要追蹤一下周圍馴鹿留下的糞便和腳印,就能找到鹿群了。”雨果才發現,找鹿可不是個(ge) 容易的活兒(er) ,有時候找上好幾天,隻見鹿糞不見鹿影。
2023年5月1日,內(nei) 蒙古大興(xing) 安嶺,雨果跟著額妮學習(xi) 祖先們(men) 傳(chuan) 下來的馴鹿技能。王偉(wei) 攝
這些年,使鹿鄂溫克人在最大限度保留優(you) 秀民族文化的同時,也積極地擁抱了現代化生活。山上的獵戶們(men) 人手一部智能手機,有的獵戶甚至已經用上了無人機追蹤鹿群,就連從(cong) 未踏出過大興(xing) 安嶺一步的柳霞,也能從(cong) 容自若地麵對著手機的鏡頭,和雨果一起教粉絲(si) 們(men) 如何說鄂溫克語。
柳霞與(yu) 兒(er) 子雨果合影。王偉(wei) 攝
冬日的大興(xing) 安嶺,山林裏積雪在腳下唱著歌,柳霞永遠地離開了雨果、山林和她的馴鹿。
“自己可以把馴鹿找回來嗎?”額妮的話依然縈繞在雨果的耳邊。“沒問題!”窗外的陽光是額妮給他的力量。
作者:張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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