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農(nong) 民畫村”吸引高學曆新村民，構建農(nong) 文旅跨界融合產(chan) 業(ye) 鏈

　　中洪村來了一群年輕人，十年“隱居”生態種田

　　■本報記者 黃勇娣

　　前不久，在滬郊楓涇鎮中洪村，一片正在收割的稻田裏，記者見到一群年輕人——他們(men) 有的躺在散發著清香的稻草上，仰望藍天白雲(yun) ；有的正奮力割稻、脫粒，體(ti) 驗農(nong) 耕生活；還有的深情朗誦，表達對大自然的感恩，或在田間擺攤，售賣自製的有機奶茶、粗糧餅幹、手工香皂……這些人大多定居這裏，是這個(ge) 農(nong) 場的耕作者，也是中洪村的新村民。

　　他們(men) 中最早的已在這裏居住、耕作近十年，如今已租下村裏10多棟閑置農(nong) 宅，每年水稻剛播種，大米就以每斤20多元的價(jia) 格被預訂一空。隨著更多新村民的到來，他們(men) 還要再租20多棟房子。他們(men) 從(cong) 哪裏來？為(wei) 何定居鄉(xiang) 村？記者多次前往中洪村與(yu) 這群年輕人交流。

　　新村民“紮堆”多年

　　他們(men) 是一群很“慢”的人

　　“這是一群很‘慢’的人。”向記者爆料的，是中洪村的駐村指導員、來自市文旅局的年輕幹部楊文恩。他在村裏走訪調研時發現這批新村民，得知他們(men) 已在鄉(xiang) 村“紮堆”多年。

　　今夏，楊文恩透過村委會(hui) 辦公室的窗子，看到不遠處有塊“雲(yun) 穀農(nong) 場”的大牌子，但底下卻是光禿禿的荒地，後來知道那是在養(yang) 地。大家隻知有個(ge) 叫“海濤”的年輕人，在村裏租了塊地，但具體(ti) 做什麽(me) 不清楚。楊文恩通過村裏一個(ge) 小組長認識了海濤，他看起來樸實憨厚，不善言辭，直接把楊文恩帶去一塊水田邊。

　　在那裏，楊文恩看到綠油油一片水稻秧苗，還有一位勞作的黑瘦青年，背著鐵鏈、拖著舊輪胎艱難前行，據說是給水稻進行人工除草。這位青年小崔，是同濟大學土木工程專(zhuan) 業(ye) 畢業(ye) 的研究生，現在定居村裏，每天埋頭種田，成家生子也在村裏完成，眼下孩子3歲了。據介紹，在中洪村，這樣的新村民有10多戶。

　　楊文恩與(yu) 這群新村民座談，發現他們(men) 學曆不低、各有專(zhuan) 長，幾乎“一戶一品”：海龍和何遠夫妻倆(lia) 專(zhuan) 注於(yu) 推廣純天然、無汙染的茶飲產(chan) 品；老葉和誠誠夫妻倆(lia) 準備把市中心的網紅素食餐廳開到村裏，兼做藝術策展、自然教育等；媛媛和多哥夫妻倆(lia) 把自己家打造成新村民的咖吧、書(shu) 吧、食堂、會(hui) 議室，並在村裏堅持做“零廢棄”生態循環實驗；希文正在裝修村裏的家，準備做幼兒(er) 教育、親(qin) 子教育；“老喬(qiao) ”是1997年出生的小姑娘，專(zhuan) 注於(yu) 做醬料和其他發酵食物……他們(men) 各做各的事，但都圍繞“生態農(nong) 業(ye) ”，不知不覺形成了一個(ge) 生產(chan) 、生態、生活融合的實驗群落，更連成了一個(ge) 農(nong) 文旅跨界融合的產(chan) 業(ye) 大生態。

　　說他們(men) 很“慢”，是因為(wei) 每個(ge) 人看起來都不急不躁，專(zhuan) 心做著自己喜歡並擅長的事，甚至還沒有明確的盈利模式，但他們(men) 卻吸引了越來越多的誌同道合者。

　　記者第二次造訪，是在深秋的午後。走過村中彎彎繞繞的小巷，進入一個(ge) 尋常而老舊的農(nong) 家宅院：陽光斜照在大木窗內(nei) 外的桌案上，幾個(ge) 年輕人有的在喝茶，有的在看書(shu) ，有的在發呆。這是媛媛家，也是這個(ge) 群落的“會(hui) 客廳”。在這裏，他們(men) 找到了自在的生活。

　　用自然農(nong) 法耕作

　　“小而慢”地改變了土壤

　　海濤是這個(ge) 群落的連接點和靈魂人物。這些新村民大多是他的朋友或學員，一開始都是“投奔”他而來，有的人現在還借住在他家。海濤全名黎海濤，1984年出生，湖南衡陽人，10多年前還是一名高爾夫運動員，工作和生活在金山朱涇鎮，離中洪村不遠。打球時，他結識不少農(nong) 場老板，後來還幫其中一位打理有機農(nong) 場。他一邊自學生態農(nong) 業(ye) 的係統理論知識，一邊去國內(nei) 知名農(nong) 場遊學，很快在生態農(nong) 業(ye) 領域成長起來，如今已成了生態教育培訓圈小有名氣的講師。

　　“我最初到中洪村種地，出發點是要做自然教育、生態教育。因為(wei) 身邊很多人不相信有機農(nong) 業(ye) ，所以我要種給大家看。”海濤坦言，自己進入這個(ge) 領域，還有一個(ge) 內(nei) 在驅動力，就是對鄉(xiang) 村和田園的熱愛，“我小時候跟爺爺奶奶住，特別喜歡農(nong) 村，現在做生態農(nong) 耕，也算是回歸鄉(xiang) 村的一種切入方式”。2013年，他開始在中洪村拿地實踐，最初是半畝(mu) 地，後來是1畝(mu) 、10畝(mu) 、20畝(mu) 、40畝(mu) 、60畝(mu) ，現在已達到130多畝(mu) ，其中70多畝(mu) 種水稻、20多畝(mu) 種水果，其餘(yu) 種蔬菜。剛種水稻時，他也不知道大米該往哪兒(er) 賣，但七年前開始，他的農(nong) 場剛插秧，大米就被預訂一空，價(jia) 格也達到每斤20至28元。

　　“租地需要預支土地流轉費，大米能被提前預訂，資金壓力小了很多。”海濤坦言，自己的生態實踐能持續下來，是因為(wei) 得到一些團購社群的支持，“當初出發點是做生態教育，所以在種地的同時，每月會(hui) 舉(ju) 行農(nong) 耕體(ti) 驗、生態修複、鄉(xiang) 土市集等活動，贏得了一些社群的關(guan) 注和信任，有一家知名社群直接預訂了我們(men) 全部大米，希望我們(men) 能堅持下去”。如今，他們(men) 的農(nong) 產(chan) 品銷售，已不僅(jin) 僅(jin) 依靠這家社群，通過自己“朋友圈”也能消化掉大半。許多朋友再三表示：“一定要吃你們(men) 種的米！”海濤笑著告訴記者，因為(wei) 不打農(nong) 藥、不施化肥，自己種出的大米賣相不好，有點發黃，光澤度不高，上麵還有蟲咬的痕跡，但客戶評價(jia) 頗高：“吃口好”“有太陽的味道”“有一股天然醇香”……

　　真正吸引這些客戶的，是他們(men) 踐行的自然農(nong) 法耕作模式。除了不用農(nong) 藥化肥，他們(men) 十年如一日堅持土壤修複：拿地之初，就在每畝(mu) 田裏投入大量水果酵素；用犁深翻土壤，暴曬；每年還注意“留白”一茬養(yang) 地，將秸稈全部粉碎還田，還種植蠶豆、紫雲(yun) 英等綠肥，來年春耕時再深翻入土；稻田除了通過“稻鴨共作”解決(jue) 前期雜草、病蟲害等問題，始終堅持人工拔草……一年又一年，他們(men) “小而慢”地改變土壤，一點點看到喜人的變化。如今，農(nong) 場土壤被挖開時，沒了刺鼻的味道，有了泥土本來的清香；水田裏的泥鰍、黃鱔漸漸多了；耕田時，因為(wei) 土裏的蛙、蟲多了，吸引大量白鷺流連、覓食……

　　他們(men) 種植的水稻每畝(mu) 產(chan) 出400斤大米，但每斤能賣到25元，畝(mu) 產(chan) 值可達1萬(wan) 元，遠高於(yu) 普通農(nong) 民畝(mu) 產(chan) 1200斤稻穀的淨收益。他們(men) 產(chan) 出的稻田鴨、鴨蛋、蔬菜等，也成為(wei) 客戶爭(zheng) 相求購的生態產(chan) 品。記者采訪時，正好有一家機構來接洽田園藝術節的舉(ju) 辦事宜。他們(men) 已經從(cong) “賣產(chan) 品”延伸到“賣體(ti) 驗”“賣活動”。

　　有“農(nong) 趣”的年輕人

　　探索更多文旅開發可能

　　記者見到張海龍時，他正和妻子何遠一同在稻田裏擺攤，展示自有品牌的有機紅茶和自製的純天然奶茶、粗糧餅幹，3歲女兒(er) 在旁喝著自家奶茶，童言稚語逗樂(le) 了許多人。今年7月，他們(men) 舉(ju) 家遷到中洪村，暫時借住在海濤家，新租的農(nong) 宅正在裝修。

　　張海龍10年前在北京開了兩(liang) 家咖啡館，每天早上7時起床，經常淩晨才睡，生活作息不規律，身體(ti) 透支很嚴(yan) 重，30歲出頭就嚴(yan) 重脫發。9年前，他和妻子放棄北京的工作，到武夷山過起了種糧、賣茶葉的半隱居生活，“我們(men) 家在山上，路的盡頭、水的源頭，下車要步行1公裏才到，雖然不方便，但我們(men) 很喜歡那樣的生活”。在武夷山，夫妻倆(lia) 承包了30畝(mu) 稻田，采用純天然方式種植，由專(zhuan) 業(ye) 大戶提供打田、育苗、插秧、收割、烘幹等全過程服務，張海龍進行除草等工作，妻子負責設計、營銷，大米賣到25元一斤不愁銷；他們(men) 打造的無汙染茶葉品牌，也逐漸受到市場認可，最多時一年銷售額可達20萬(wan) 元。兩(liang) 樣進項加起來，他們(men) 的年收入可達四五十萬(wan) 元。

　　此番遷到上海，一方麵是考慮到孩子將來的教育問題，另一方麵則是何遠希望離住在鬆江的姐姐近一點。“中洪村生態良好，又是中國農(nong) 民畫村，兼顧了我們(men) 多方麵的需求。”張海龍希望在鄉(xiang) 村健康快樂(le) 地生活，好好做純天然“茶飲”的推廣。

　　1988年出生的小崔則更加理想化。“人生很長，我要做一些有意義(yi) 的事，比如環保。”五六年前，剛工作不久的他，辭職去有機農(nong) 場當實習(xi) 生，自學永續農(nong) 業(ye) 知識，騎著自行車千裏遊學。在騎行路過上海金山時，經一些“農(nong) 友”介紹，他到中洪村拜訪海濤，之後又來玩過幾次，2019年正式在村裏租了一棟房子，也算是安家落戶了。

　　對於(yu) 小崔的到來，海濤十分歡迎，並樂(le) 意分出一部分田地，讓他去探索“到底多少地才能養(yang) 活一家人”。現在，小崔種的地包括8畝(mu) 稻田、2畝(mu) 菜地，但顯然還不夠養(yang) 家。隨著農(nong) 耕體(ti) 驗項目的走俏，小崔還兼職當起田頭老師，不僅(jin) 經常帶孩子們(men) 勞作，采摘瓜果、挖地瓜、撿鴨蛋，還會(hui) 進行中英文直播，在線講解、分享生態農(nong) 業(ye) 的點點滴滴。

　　老葉夫妻的到來，為(wei) 這個(ge) 群落帶來更多活力。老葉1986年出生，全名叫葉顧明，在國外生活過，做過展會(hui) 策劃，開過民宿、餐廳，在市中心經營的一家素食餐廳頗有名氣。“要找好食材不容易，經朋友介紹，我認識了海濤，並於(yu) 今年6月前來考察，立刻被這個(ge) 地方和這一群人吸引。真沒想到，他們(men) 已在這裏耕耘了10年！”老葉決(jue) 定加入進來。“我們(men) 夫妻在村裏租了棟房子，現在天天住在村裏，一周回市區一次。”老葉說，自己不僅(jin) 看好這群人，也看好有著“中國農(nong) 民畫村”之譽的中洪村的未來，打算把市區的素食餐廳關(guan) 掉，爭(zheng) 取年底前在中洪村開出新店，“好食材、好環境在近旁，還能接受農(nong) 民畫的藝術熏陶，相信會(hui) 吸引不少老食客尋覓而來”。

　　老葉還想幫農(nong) 民畫家們(men) 創建“文樣庫”，在時尚設計領域進行推廣，幫農(nong) 民畫家通過知識產(chan) 權獲得變現。老葉的妻子劉誠誠也是真心熱愛這裏，短短幾個(ge) 月已變成一個(ge) “黑妹子”。她曾是一位媒體(ti) 工作者，也做過互聯網旅遊，現在則想要在這裏開展自然教育、食物教育，並準備和老葉一起激活農(nong) 民畫，探索更多文旅開發的可能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