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養(yang) 兒(er) 防老，多子多福，由子女養(yang) 老送終是不二選擇。隨著老齡化程度的加劇，這種觀念正在重構。存錢，還有一個(ge) 剛需目標，是為(wei) 了養(yang) 老。

　　手裏有一筆錢，心裏才不會(hui) 慌。辛苦了一輩子，每個(ge) 人手頭多少會(hui) 有點錢。記者在江蘇南通采訪時發現，對很多農(nong) 村老人來說，勞動既是一種生活習(xi) 慣，也是應對未來不確定的選擇。

　　隻要忙得動，他們(men) 就一直忙

　　打工、打牌、發呆，或能概括多數農(nong) 村“小老人”的現狀。所謂“小老人”，指那些相對年輕，還有一定勞動能力的老人，他們(men) 是村裏的“年輕人”，是農(nong) 村的活力所在。

　　通州區十總鎮是農(nong) 業(ye) 大鎮，90%的土地都流轉了，除了門前屋後的一點菜地。愛民村黨(dang) 總支書(shu) 記張曉燕說，全村60歲以上1281人，占比49.8%。其中，60-69歲的619人，多在外麵（指村子以外）幹活，比如保安、保潔；70-79歲的428人，基本留在村裏，打打零工。

　　愛民村還有一個(ge) 特色產(chan) 業(ye) ——打草繩。每年收割水稻時，全村有三四百人從(cong) 事打草繩，且多是老年人。“打草機是電動的，老人主要負責給機器添草。加工一捆草繩，能有十四五元收入，多的每天能打六七捆，就有近百元收入。一些80多歲的老人也在幹活，他們(men) 隻要有活幹，就盡量不閑著。”張曉燕說。

　　78歲的葛漢均在村裏從(cong) 事清潔等雜工，另外還打些零工，年收入有萬(wan) 元左右。他77歲的老伴除了忙些家務，平時就喜歡打牌。女兒(er) 嫁在外地，兒(er) 子在浙江打工，每年隻回來三四趟。“手裏有點存款，不用向兒(er) 女伸手。不增加他們(men) 負擔，我心裏也踏實。”葛漢均說。

　　69歲的錢彩平和72歲的徐廣英就像是“工友”，沒事就結伴在大棚裏忙農(nong) 活。來自山東(dong) 臨(lin) 沂的周二環，5年前在愛民村承包了30多畝(mu) 地發展大棚農(nong) 業(ye) ，她在村裏雇了4名小工，都是70歲左右的老人。“我的要求不高，隻要他們(men) 忙得動，都可以來。雖說是計時工資，沒人看他們(men) ，全憑良心幹活。”周二環說，農(nong) 村老人大多很勤快，也很自覺。

　　整個(ge) 十總鎮，平時在大棚從(cong) 業(ye) 的農(nong) 民有1800人，其中60-80歲有1678人，占90%。

　　都說“養(yang) 兒(er) 防老”，但不到萬(wan) 不得已，農(nong) 村老人是不會(hui) 向子女伸手要錢的。張曉燕說，每位老人都有一筆固定收入。她給記者算了一筆賬：“60歲以上的老人，每月有300元農(nong) 民基礎養(yang) 老金，80歲以上每月再增加60元尊老金，90歲以上尊老金漲到100元。如果老人的孩子是獨生子女，每人每年再增加960元。土地流轉後，每畝(mu) 每年還有800元租金，以及每畝(mu) 120元的農(nong) 田補貼。”

　　“因此，如果孩子是獨生子女，80歲以上的老人，每年起碼有5280元固定收入，加上農(nong) 田流轉和補貼，每年收入在6200元以上，基本生活是沒問題的。”張曉燕說，農(nong) 戶門前屋後都有點自留地，蔬菜是不用買(mai) 的。每次上街買(mai) 點魚肉，老人要兩(liang) 三天才能吃完。家裏都通了水電煤氣，老人舍不得用，還是習(xi) 慣用老灶台燒飯燒菜。因此，每個(ge) 老人的正常開銷，一個(ge) 星期不到100元。

　　涓涓細流，匯成支撐農(nong) 村老人日常生活的資金來源。“這麽(me) 多年下來，多數老人手裏都有一筆存款，輕易是不動的。”張曉燕說，手裏有點錢，不用向子女伸手，老人感覺有尊嚴(yan) 。

　　東(dong) 社鎮唐洪村副主任李新說，村裏六七十歲的老人都在忙，有田的種田，沒田種的就到個(ge) 體(ti) 建築工地上打小工。“他們(men) 隻能去個(ge) 體(ti) 建築工地。每天100元，還不能嫌少，否則人家還不要他們(men) 幹活呢。”李新說，老人掙錢，不僅(jin) 僅(jin) 是為(wei) 自己。“如果兒(er) 子要蓋房子，孫子要結婚，他們(men) 多少都要表示一下。村裏的紅白喜事，他們(men) 也要出份子。自己的日常生活、看病，都需要花錢。所以，隻要忙得動，他們(men) 就一直在忙。”

　　養(yang) 老機構收費高低不等

　　記者采訪了解到，南通的農(nong) 村老人手裏，一般都有幾萬(wan) 到十幾萬(wan) 的存款，那是一輩子省吃儉(jian) 用的積蓄，以備不時之需。他們(men) 很多人，都沒想去養(yang) 老機構。不管是高端的，還是中低端的，收費標準都不會(hui) 讓他們(men) 感到輕鬆。

　　陽光老年公寓是江蘇省五級養(yang) 老機構，由南通市保障房建設投資有限公司出資建設，收費最低每月2000元左右，最高每月8000元左右。南通市陽光養(yang) 老產(chan) 業(ye) 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黃凱介紹，收費高的主要是獨門獨戶的套型，隻有100多套，一直供不應求。其他普通床位，沒有住滿。“入住老年公寓的老人屬於(yu) 收入較高群體(ti) ，其中少量來自農(nong) 村。”

　　誠如黃凱所言，來這裏的老人多屬於(yu) 收入較高群體(ti) ，有一定的經濟基礎。有的老人靠退休金能夠承擔，有的老人需要子女的支持。

　　海安市恒源康複護理中心主打高端養(yang) 老，今年2月試運營，目前收住60多人，其收費標準顯然抬高了門檻——自理老人每月4500元左右，住雙人間；半自理老人每月6000元左右，失能老人每月8000-10000元左右。83歲的張士藻教授住這裏每月9000元的套間，中心為(wei) 他配備了一名兼職“助理”，重點配合他生活起居、整理資料。

　　南通申丞小海護理院有100多張床位，入住長者40人左右，大多為(wei) 失能或半失能老人。每月收費從(cong) 2500元到4200元不等。護理院院長杜燕說，這裏的收費屬於(yu) 中等水平。

　　通州區川薑鎮敬老院公建民營後，在照顧好原有“五保老人”的同時，麵向社會(hui) 開放。敬老院有250張床位，收住176人，入住率相當高。其中，40位生活能夠自理的老人，每月1890元，半失能和失能老人的收費，則是每月3450元和4380元。

　　近年來，南通的海安、如皋等地，部分農(nong) 民利用自建房辦起了養(yang) 老院，床位多在20張左右，收住的大多為(wei) 失能或半失能老人。各家床位使用率高低不等，收費則根據老人的身體(ti) 狀況，從(cong) 每月2000元到4000元不等。

　　黃凱說，老人選擇養(yang) 老機構，不會(hui) 隻考慮價(jia) 格、服務等因素，還會(hui) 考慮離家遠近，子女看望是否方便，“南通養(yang) 老機構的床位整體(ti) 供大於(yu) 求，因為(wei) 很多老人暫時還不會(hui) 選擇到機構養(yang) 老。”

　　手裏有點錢，不僅(jin) 是麵子問題

　　退休職工有多寡不一的退休金，但比在職時要少。更何況，柴米油鹽、水電煤氣都得花錢，很多人除了退休金並無新增財源，隻能省著點花。

　　幾年前，南京推行垃圾分類，記者所居住的小區裏新增了垃圾分揀員這一角色。他在給垃圾分類的同時，將廢紙、瓶罐之類的可回收垃圾收集起來賣錢補貼家用，因此，居民每次丟(diu) 垃圾，他都是笑臉相迎，接過垃圾並連聲感謝。

　　不久，小區裏幾位老人加入了“收垃圾”的行列。他們(men) 在居民丟(diu) 垃圾的高峰節點，站在垃圾箱旁邊等著撿可回收垃圾。這樣一來，垃圾分揀員的身份就非常尷尬。最近一段時間，又有幾位老人加入了撿垃圾的行列，讓這一點可回收垃圾變得更加搶手。

　　相比較城市老人，農(nong) 村老人有個(ge) 先天優(you) 勢——即使承包地流轉了，門前屋後還有點田地，可以種點蔬菜，養(yang) 點雞鴨。除了偶爾買(mai) 點肉食，蔬菜是基本不用花錢。而且，農(nong) 村的生活成本，遠遠低於(yu) 城市，農(nong) 村老人隻要願意忙，還能賺點零花錢。但總體(ti) 來看，農(nong) 村老人手頭可支配的資金，遠遠低於(yu) 城市老人。

　　如果最後不得不去養(yang) 老機構，老人也希望自己手裏有點錢，養(yang) 得起自己。這不僅(jin) 僅(jin) 是麵子問題。

　　記者在小海護理院見到85歲的王兆芳時，他正躺在床上眯著眼睛聽電視，渾然不覺外邊的世界。此前，他已經被突然找上門來的兩(liang) 位親(qin) 戚傷(shang) 透了心。

　　他本是分散供養(yang) 的“五保戶”，平時跟親(qin) 戚幾乎沒有來往，房屋拆遷時拿到一套安置房，賣了獲得20多萬(wan) 元。外孫女找上門來說：“你把房子賣了，我們(men) 為(wei) 你養(yang) 老送終。”但外孫女拿到一部分錢後，開始嫌棄老人，冷言冷語加剩菜剩飯。

　　小海護理院院長杜燕說，後來老人的外孫接手撫養(yang) ，入住護理院前幾天，不知何故，兩(liang) 人大吵了一架。老人堂弟的女兒(er) 實在看不下去，把老人送到小海護理院。

　　“如果不是老人手裏有筆賣房款，他的外孫和外孫女會(hui) 主動來找他？”杜燕說，一些老人還有一種考慮——哪天撒手人寰，如果自己手裏有點錢，後事才能得到更好料理。

　　應對老齡化上升為(wei) 國家戰略

　　2022年《政府工作報告》提出：“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優(you) 化城鄉(xiang) 養(yang) 老服務供給，支持社會(hui) 力量提供日間照料、助餐助潔、康複護理等服務，鼓勵發展農(nong) 村互助式養(yang) 老服務，推動老齡事業(ye) 和產(chan) 業(ye) 高質量發展。”應對人口老齡化，已上升為(wei) 國家戰略。

　　麵對日趨嚴(yan) 重的人口老齡化，各級政府都在努力應對。比如，通過政府購買(mai) 服務的方式，對一定範圍內(nei) 的老人實現普惠；比如，引導養(yang) 老機構進入社區，把專(zhuan) 業(ye) 服務送到家門口；比如，探索長期照護險，對特定人群進行補助，等等。所有這些，都需要增加財政投入。

　　因為(wei) 養(yang) 兒(er) 防老觀念的根深蒂固，因為(wei) 並不寬裕的收入，居家養(yang) 老成了絕大多數老人的選擇。2018年，南通市率先打破機構養(yang) 老、社區養(yang) 老和居家養(yang) 老界限，出台《關(guan) 於(yu) 推進全市養(yang) 老機構開展居家和社區養(yang) 老服務的若幹意見》，探索讓骨幹養(yang) 老機構發揮其專(zhuan) 業(ye) 優(you) 勢，承接運營社區養(yang) 老服務設施，延伸開展居家養(yang) 老服務。近300家專(zhuan) 業(ye) 養(yang) 老機構承接社區居家養(yang) 老服務後，以執業(ye) 護士和持證護理員為(wei) 主的專(zhuan) 業(ye) 照護團隊，已基本覆蓋所有失能、長期臥床以及患有各種慢性病的老人。

　　對分散供養(yang) 的城鎮“三無”老人、分散供養(yang) 的農(nong) 村“五保”老人、低保家庭60周歲以上老人等8大類人員，南通按照不同補貼標準，通過政府購買(mai) 服務的方式兌(dui) 現。目前，南通市享受政府購買(mai) 居家養(yang) 老服務的老人近20萬(wan) 人，其中僅(jin) 主城區崇川區就有3.5萬(wan) 人，每年財政投入3000多萬(wan) 元。

　　南通市北護理院院長丁亞(ya) 標說，政府購買(mai) 的居家養(yang) 老服務，80-89歲老人每月補貼40元，90歲以上老人每月補貼200元，困難群眾(zhong) 每人每月補貼300元。“盡管政府提供了9大類32個(ge) 子項目的服務清單，主城區95%以上的老人，都把這筆費用，用在餐飲上，其他諸如理發、洗澡之類的服務，需求就很少。”

　　“別小看這很少的政府補貼，它成了引導資金，推動專(zhuan) 業(ye) 機構延伸服務，完善鏈式養(yang) 老，並緩慢推動老人形成‘花錢買(mai) 服務’的理念。”丁亞(ya) 標說，目前已經有少量老人在花完每月的政府補貼後，自費訂餐。還有的老人，將政府補貼用來清洗油煙機（屬於(yu) “助潔”服務內(nei) 容），超支部分自費。

　　有一筆錢，對相關(guan) 老人來說，卻至關(guan) 重要，那就是長期照護險的補貼。

　　南通市的長期照護險與(yu) 基本醫療保險同步，形成政府補貼、醫保統籌基金籌集、個(ge) 人繳納、社會(hui) 捐助的多元化動態籌資機製，建立了居家照護、機構照護和機構上門等多種照護服務方式。2019年底，照護險在全市推開，實現城鄉(xiang) 一體(ti) 。目前全市享受照護保險5.6萬(wan) 人，其中91%為(wei) 居家照護。

　　丁亞(ya) 標介紹，目前入住護理院的400位老人中，有近60%的老人能享受照護險。照護險主要分三檔進行補助，每天每人的補助按照評估分別為(wei) 40元、50元和70元。“照護險每月能為(wei) 相關(guan) 老人支付一兩(liang) 千元，對每個(ge) 家庭來說，都是一筆很可觀的費用。”

　　例如在川薑鎮敬老院，生活自理老人每月收費1890元，半失能和失能老人的收費，則是每月3450元和4380元。扣除照護險的補助後，半失能和失能老人的收費就是2550元和2880元，家庭壓力大減。

　　南通市醫療保障局的數據顯示，照護險推行以來，截至今年6月底，全市累計享受照護保險待遇近9萬(wan) 人，已提供上門服務648萬(wan) 人次、輔具服務36萬(wan) 人次，累計支出超過18億(yi) 元，相當於(yu) 為(wei) 上述人員減輕18億(yi) 元的經濟負擔。（朱旭東(do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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