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壇酸菜牛肉麵被輿論烹煮時，白象方便麵意外等到了最好的火候。

　　人們(men) 聽到了它和被曝光有問題的酸菜企業(ye) “從(cong) 未有過合作”的保證，看到了公司裏占三分之一的殘疾員工，又想到了它曾經給災區捐款的往事。於(yu) 是，熱情卷走了積壓的庫存——據說，一周之內(nei) ，白象官方抖音號新增粉絲(si) 近30萬(wan) ，直播銷售額達770多萬(wan) 元。白象方便麵一度被賣到斷貨，“倉(cang) 庫裏連個(ge) 麵渣渣都沒有了”。

　　一家良心企業(ye) 得到了它應有的回報，善良和善良相遇，這是我們(men) 樂(le) 見的結局。童話故事裏，這種簡單明了的因果關(guan) 係總能給我們(men) 最直接的滿足感。但是，現實要比故事複雜得多。當我們(men) 真的關(guan) 心一家企業(ye) 的時候會(hui) 發現，“善有善報”的單純線條並不足以為(wei) 誰勾勒出一個(ge) 明晰的未來。

　　企業(ye) 生活在一個(ge) 真實的商業(ye) 世界。相比童話裏的溫情脈脈，這裏的法則殘酷卻也有跡可循。當人們(men) 為(wei) 之前沒有聽說過白象這個(ge) “良心國貨”品牌而懊惱時，一個(ge) 被忽略的事實是，從(cong) 2013年起，中國方便麵行業(ye) 開始走下坡路。疫情曾給方便麵帶來短暫的暢銷周期，但是，有數據顯示，2021年上半年國內(nei) 方便麵行業(ye) 整體(ti) 銷量下滑接近8%。升級的消費在拋棄它，穿梭於(yu) 街道中的外賣在挑戰它，人們(men) 越來越挑剔的胃已經容不下它。

　　白象當然也在這次浪潮裏掙紮，隻是它麵臨(lin) 的問題更嚴(yan) 峻——這位曾經的巨頭在更早的時候就被其他企業(ye) 拉開了差距。對它而言，追趕是一項更艱巨的任務。開始布局鮮麵食業(ye) 務、推出高端中式速食麵都是它奮力追趕的嚐試。在這條路上，突然而至的消費熱情能幫助的不多。

　　人們(men) 把這種消費叫做“野性消費”，有種不管不顧的味道。消費是很容易衝(chong) 動的，但它是最應該理性的，於(yu) 個(ge) 體(ti) 它牽扯到每元每角的計算，於(yu) 大局它關(guan) 係到整個(ge) 鏈條能否順暢運行。一時的熱情與(yu) 野性，長久以後恐怕還是要聽命於(yu) 誠實的身體(ti) 。大潮倏然而至，忽然而退，留下的隻能是一地的狼藉。

　　上一家被“野性消費”光顧過的企業(ye) 是鴻星爾克。2021年河南特大暴雨災害中，這個(ge) 國產(chan) 品牌“破產(chan) 式”捐款激發了人們(men) 的熱情，產(chan) 品銷量猛翻52倍。有人“買(mai) 500付1000拔腿就跑”“連模特身上的衣服也被扒光”，直播間的工作人員說，“縫紉機都冒煙了”。

　　一時的狂野消費給鴻星爾克帶來的是係統崩潰、訂單無法跟上備貨量。而據紅星新聞報道，狂歡過後，它要麵對的是抖音平台幾乎每天失去近1萬(wan) 名粉絲(si) 。當年10月，其抖音直播銷售額僅(jin) 有李寧的1/6。

　　互聯網上，情緒主導行為(wei) 。很多人願意把複雜的事情簡單化，簡單的事情浪漫化。一個(ge) 符合所有人想象的簡單事實，能裝得下更多更飽滿的情緒。所以，才會(hui) 有人看到一家默默無聞的企業(ye) ，就把它想象成“理工男”，好用自己的消費行為(wei) “撩”它一下；看到一個(ge) 遭遇困境的國產(chan) 品牌，就會(hui) 把它當成可憐巴巴的孩子，想用自己的羽翼保護一下。

　　可是，一時的強心針補不了日常所需的“營養(yang) ”，突然加速的過山車上也探不出企業(ye) 快速發展的道路。對於(yu) 這一點，很多企業(ye) 家是清楚的。麵對互聯網上的狂野，鴻星爾克和白象都曾發出過善意的提醒，希望消費者量力而行，理性消費。

　　2019年，在華為(wei) 遭遇美國製裁時，曾有記者問任正非，希望民眾(zhong) 用一種什麽(me) 樣的心態麵對華為(wei) 這樣的公司。任正非的回答是，“希望沒心態，平平靜靜老老實實種地，該幹什麽(me) 幹什麽(me) ，多為(wei) 國家生產(chan) 一個(ge) 土豆就是貢獻，多說一句話都浪費別人的耳朵”。這樣的理性，或許可以成為(wei) 社會(hui) 麵對一時野性時的定心丸。

　　當然，對於(yu) 每個(ge) 普通人而言，麵對企業(ye) 的時候，消費這種行為(wei) 是為(wei) 數不多的可以投出的選票。在這一點上，一個(ge) 人願意為(wei) 自己認同的企業(ye) 買(mai) 單，為(wei) 自己的情懷買(mai) 單，這無可厚非。但需要警惕的是，在互聯網放大器的作用下，消費背後的情緒不斷碰撞、裂變，以至於(yu) 最終隻剩下野性消費這一種力量，作為(wei) 給企業(ye) 的饋贈。

　　有很多證據表明，白象確實是一家“良心企業(ye) ”。它不僅(jin) 給殘疾人提供工作崗位，走紅後也刻意保持低調，“避免媒體(ti) 過度報道，引發殘疾員工不適”。3月18日的食品安全信息顯示，它生產(chan) 的產(chan) 品截止到目前被抽檢60多次，結果均為(wei) 合格。這樣的企業(ye) 我們(men) 更應該去保護它，幫它找到新的賽道發力。我們(men) 可以為(wei) 它提出建議，也可以呼籲更好的政策支持，甚至可以用更審慎的眼光監督它，幫助它更好地成長。

　　方便麵是一個(ge) 時代印跡顯著的產(chan) 品。它隨著綠皮火車而來，也在高鐵時代逐漸隱身。它正在逐步蛻變，適應新的變化。我們(men) 可以更好地期待這種變化，大可不必為(wei) 了一時的感動，委屈了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