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詩歌個體麵目呈現百年詩歌史——有感詩選、詩史和經典流傳
【讀書(shu) 者說】
作者:賈振勇(山東(dong) 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導)
張清華教授主編的《百年中國新詩編年》(以下簡稱《編年》),以1916年至2015年百年曆程為(wei) 時空刻度,以編年體(ti) 方式,遴選新詩凡十卷,厚可盈尺。或如魯迅所言,選本所體(ti) 現的,未必是原作者的水平,倒深深折射出選家的眼光。且不論選家之意圖與(yu) 眼光,從(cong) 其編選體(ti) 例和曆史意識來看,《編年》既是選家依據心中或隱或顯的一定文學史觀念遴選的集成式詩歌選本,又是以詩歌個(ge) 體(ti) 麵目呈現的陳列式百年詩歌史。古人雲(yun)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至於(yu) 是什麽(me) 樣的蹊,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編年》一經問世,和其所選詩作一樣,自然也要接受坊間的說長論短,尤其是在世詩人們(men) 的稱讚或腹誹。
世間的選本或文學史著,均以遴選品評傑作為(wei) 要務,似乎還沒有以劣作、疵品為(wei) 中心者。從(cong) 時空跨度、遴選數量、編者隊伍等諸要素看,編選出一部令大多數人滿意的選本實屬不易。且不說編選者鉤沉輯佚、品評判斷之功力是否舉(ju) 案齊眉,就是主編之意圖能否較完美實現,也非舉(ju) 手之勞。更不用說入選作品,既要有思想深度,又要有精神高度;既要有心理闊度,又要有審美溫度等等高標準嚴(yan) 要求的落實了。縱覽《編年》,無論是作為(wei) 學界翹楚的總主編,還是作為(wei) 分卷主編的學界新秀或新晉博士,在遴選各自心目中的傑作佳篇時,頗多用心盡力。隨手細讀並核對了第二卷部分詩作的出處,明顯看出編選者爬梳、校勘和擇取之功力。這既體(ti) 現出編選者的詩學標準與(yu) 眼光,也凸顯出編選者文學史觀層麵的有意識的努力,比如以小說名世的沈從(cong) 文、老舍、吳組緗、蹇先艾等人入選,無論是人頭還是篇目,數量還不少。這至少說明是編選者對既有文學史(詩歌)價(jia) 值體(ti) 係與(yu) 意義(yi) 係統的一種挑戰。
如果說編選體(ti) 例、詩學標準、文學史觀念等等屬於(yu) 文學內(nei) 部的技術事務,編選者尚能左右之,那麽(me) 有一個(ge) 外部問題則需要穿梭的時光和綿延的人群去檢驗:如何讓新詩持久地活著,同時選本自身也獲得某種權威資格?換言之,如果把編選作為(wei) 一個(ge) 社會(hui) 事件、文化事件乃至曆史事件,那麽(me) 編選這麽(me) 一個(ge) 大部頭詩選的目的何在?要達到什麽(me) 效果?瀏覽《編年》,實事求是說,首先引發我興(xing) 趣的不是哪位詩人及哪篇作品入選,不是詩歌作品搜集、整理和遴選的水平高下,也不是編選者詩學標準的長短和文學史觀念的是非。
事實上,這是一個(ge) 擺在所有文學研究者麵前的關(guan) 於(yu) 自身存在價(jia) 值和存在意義(yi) 的問題。這個(ge) 問題很大很空。恩格斯評價(jia) 拉薩爾的劇作《弗蘭(lan) 茨·馮(feng) ·濟金根》時,提出過有名的“曆史的”與(yu) “審美的”兩(liang) 大標準。考諸我國之曆史與(yu) 現狀,我想還應該加上“世界的”這個(ge) 標準。從(cong) 這個(ge) 視野看,《編年》的編選意圖與(yu) 預期效果至少是與(yu) 之不悖的。《編年》總序所談的六個(ge) 問題:“一、寫(xie) 作資源與(yu) 外來影響:‘白話’與(yu) ‘新月’的兩(liang) 度生長;二、象征主義(yi) 、現代性與(yu) 新詩內(nei) 部動力的再生;三、曆史與(yu) 超曆史、限定性與(yu) 超越性;四、邊緣與(yu) 潛流,現代性的迂回與(yu) 承續;五、平權與(yu) 精英,百年的分立與(yu) 互動;六、經典化、邊界實驗,以及結語”,是以專(zhuan) 業(ye) 語言從(cong) 專(zhuan) 業(ye) 表述層麵,事實上也是從(cong) 曆史的、審美的和世界的三個(ge) 維度,與(yu) 之不謀而合。由此來看這部《編年》,其意義(yi) 恰如總序所言,“或許可以部分地彰顯了”。
如果說曆史的、審美的和世界的是一種外在於(yu) 作品本體(ti) 的總體(ti) 性要求與(yu) 標準,那麽(me) 這三個(ge) 維度凝聚到作品本體(ti) 作品自身,可以凝結為(wei) 一個(ge) 術語:經典。應該說,《編年》的編選意圖和預期效果肯定不會(hui) 局限於(yu) 經典化,比如還有為(wei) 研究者提供案頭資料、為(wei) 普通讀者提供閱讀渠道、為(wei) 入選者有意無意排座座吃果果之類。我想,這些或許都不重要。對一個(ge) 選本來說,在立此存照的同時,如何實現經典流傳(chuan) 才是第一要務。在業(ye) 內(nei) ,有許多研究成果許多選本,被稱為(wei) 不刊之論或繞不過去的案頭之作,被稱為(wei) 一時之選、不二人選。但曆史注定要大浪淘沙,要說繞不過去的案頭之作,對大多數人來說還有什麽(me) 比《新華字典》更有資格呢?詩歌經典是人類的詩歌經典,體(ti) 現的是深刻而普遍的人性內(nei) 涵、時代精神、社會(hui) 趨向和曆史意識,是人類在曆史長河中的歌哭吟唱,是人類麵對星辰大海時的悵惘與(yu) 喟歎,更是人這個(ge) 物種內(nei) 在宇宙力量的凝練爆發。
這就涉及《編年》怎樣更具有持久生命力的問題:在讓入選詩歌永流傳(chuan) 的同時,自身如何獲得某種“經典”的資格?遙想中國詩歌鼎盛而璀璨的大唐,詩歌有四萬(wan) 多首,傳(chuan) 唱至今者有多少呢?其選本自然也是汗牛充棟,名家選本更是百舸爭(zheng) 流,可是有哪個(ge) 選本能比蘅塘退士的《唐詩三百首》更深入人心呢?所以,最後我想說的是,《百年中國新詩編年》盡管蔚然大觀,但所入選詩歌肯定不能等量齊觀,甚至也可以說是良莠不齊,還需要曆史長河去大浪淘沙,需要星辰大海去遺忘與(yu) 丟(diu) 棄。如何在《編年》已有基礎上,遴選出一部類似《唐詩三百首》的簡明選本,是不是擺在主編麵前更有挑戰性的一個(ge) 社會(hui) 行為(wei) 、曆史行為(wei) 與(yu) 文化行為(wei) 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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