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澤剛　同濟大學法學教授

　　據報道，黑龍江省牡丹江市某小區保安王某，由於(yu) 不滿小區裏的狗在草坪上隨意大小便，在與(yu) 小區內(nei) 的業(ye) 主沙某協商後，由沙某買(mai) 來老鼠藥並交給王某。王某把浸泡過鼠藥的雞肝投放在小區草坪上，導致十一隻寵物犬被毒死。當地法院判決(jue) 認為(wei) ，王某和沙某的行為(wei) 構成“投放危險物質罪”，對二人分別判處有期徒刑三年七個(ge) 月和有期徒刑三年六個(ge) 月。該案件引發了廣泛的爭(zheng) 議，不少民眾(zhong) 質疑該判決(jue) 結果過重，不公平。

　　事實上，近些年來類似的案例並不少見，例如，2017年9月，遼寧省大連市的馬某由於(yu) 對小區內(nei) 部分居民不文明飼養(yang) 寵物狗不滿，用含有有毒物質的牛肉粒、火腿腸毒死了9條寵物狗，經法院認定，構成投放危險物質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

　　根據我國《刑法》關(guan) 於(yu) 投放危險物質罪的規定，投放毒害性、放射性、傳(chuan) 染病病原體(ti) 等物質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嚴(yan) 重後果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該罪要求行為(wei) 人投放危險物質的行為(wei) 必須危害公共安全，故意使用危險物質殺害特定個(ge) 人或特定牲畜，未危及公共安全的，不能構成該罪。同時，若該罪成立，並不需要出現不特定多數人的中毒或重大公私財產(chan) 遭受毀損的實際後果，隻要行為(wei) 人的行為(wei) 足以危害公共安全，即有危害公共安全的危險存在即可。

　　由於(yu) 小區草坪等地具有開放性、流動性的特點，應當被認定為(wei) 公共場所，被告人在草坪投放毒雞肝的行為(wei) 侵犯的對象不單純地指向寵物犬飼主的財產(chan) 權，足以對不特定多數人的生命、財產(chan) 安全構成了威脅和危險。因此，王某在公共場合投放了含有鼠藥的雞肝，對於(yu) 該公共區域內(nei) 的不特定的動物、兒(er) 童等均產(chan) 生了危險，法院判決(jue) 認為(wei) 其構成投放危險物質罪是符合法律規定的。

　　不過，為(wei) 何民眾(zhong) 感覺該案判決(jue) 過重呢？像這類“接地氣”的案件，本是一個(ge) 闡釋情理法的好機會(hui) 。法官在判決(jue) 的時候不妨綜合考慮被告人的主觀惡性大小、被害方是否有過錯，以及小區民眾(zhong) 的公共利益保護。現在的判決(jue) 結果顯然忽視了被告人犯罪的動因，特別是被害人遛狗的不當行為(wei) 等因素，這或許正是人們(men) 感覺有點“重”的原因。

　　一方麵，王某與(yu) 沙某的犯罪動機雖然是出於(yu) 泄憤，但在日常生活中部分狗主人不拴狗繩、讓狗隨地大小便等行為(wei) 的確會(hui) 給保安的日常管理工作造成麻煩，給小區生活環境也帶來汙染。另一方麵，部分業(ye) 主對其寵物疏於(yu) 管理，實際上已屬於(yu) 違法行為(wei) ，存在過錯。根據《動物防疫法》規定，攜帶犬隻出戶的，應當按照規定佩戴犬牌並采取係犬繩等措施，防止犬隻傷(shang) 人、疫病傳(chuan) 播。並且，我國部分城市製定了地方性規章用以規範遛狗行為(wei) ，例如，根據《上海市養(yang) 犬管理條例》第二十一條之規定，養(yang) 犬人飼養(yang) 犬隻應當遵守有關(guan) 法律、法規和規章，尊重社會(hui) 公德，遵守公共秩序，不得幹擾他人正常生活，不得破壞環境衛生和公共設施，不得虐待飼養(yang) 的犬隻；根據該規章第二十二條之規定，養(yang) 犬人攜帶犬隻外出應當即時清除犬隻排泄的糞便。

　　近年來，類似案件的發生大多是因為(wei) 飼養(yang) 人沒有盡到文明養(yang) 狗的責任，倘若飼養(yang) 人能夠遵守法律法規和規章，文明養(yang) 犬，這樣的事情可能就不會(hui) 發生。值得一提的是，類似案件的判決(jue) 結果基本是在判處相應刑罰的基礎上宣告緩刑。回到本案中，本案被告人均認罪認罰，在案發後賠償(chang) 了全部被害人的經濟損失，並取得了諒解，這些都是法官在判決(jue) 時應當考慮的從(cong) 寬處罰因素，因此，綜合考慮被告人犯罪動機以及被害人不當行為(wei) 等因素，對被告人宣告緩刑可能更為(wei) 合適，這樣做既沒有放縱犯罪，又保障了被告人的合法權益，還兼顧了普通民眾(zhong) 的合法利益和內(nei) 心感受，合情合理亦合法。如此一來，刑事司法除了為(wei) 當事人定分止爭(zheng) ，還發揮了其積極的社會(hui) 治理功能。(金澤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