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畢業論文的背後,是“雪山”與“燈火”的家國情懷
一篇畢業(ye) 論文背後的“雪山”與(yu) “燈火”
■解放軍(jun) 報特約記者 朱桁岡(gang) 通訊員 譚宗胤 王國棟
4350,這個(ge) 數字像一個(ge) 烙印,深深地印在朱允來心中。
4350米,這是西藏軍(jun) 區紮西崗邊防連的海拔。兩(liang) 年前,朱允來從(cong) 這裏走出,成為(wei) 陸軍(jun) 工程大學的一名研究生學員。再過幾天,他將帶著畢業(ye) 論文及成果回到邊防部隊。
朱允來清楚地記得,離開連隊那天,邊防連的戰士們(men) 站成一排,一個(ge) 個(ge) 地與(yu) 他擁抱,其中一名小戰士小心翼翼地問:“您還會(hui) 回來嗎?”“會(hui) 的。”朱允來給了小戰士一個(ge) 有力的擁抱,並拍了拍他的肩膀。
“會(hui) 回來嗎?”兩(liang) 年間,每次打電話回哨所,戰友們(men) 似乎都會(hui) 不約而同地問這一句話。朱允來知道,這是戰友們(men) 舍不得他。他更知道,這是邊防部隊對人才的渴望,就如同當年他渴望考上軍(jun) 校研究生的感覺一樣。
踏雪而去,滿載而歸。兩(liang) 年,這一去一來,仿佛時間的輪回,從(cong) 起點到了終點,又回歸起點。朱允來說,他常夢到在雪山和戰友、軍(jun) 馬一起巡邏的場景。他用一句話表達著心情與(yu) 期盼:麵朝雪山,萬(wan) 家燈火。
渴望
雪山,是朱允來最喜歡的,喜歡它的純潔,它的神秘,更喜歡守護雪山的人。
2015年7月8日,朱允來從(cong) 南京一路西行,曆經2950公裏,飛越座座雪山,途經拉薩,幾個(ge) 月適應性訓練後,來到任職第一站海拔4350米的紮西崗邊防連——這個(ge) 在2013年被中央軍(jun) 委授予“雪域高原戍邊模範連”榮譽稱號的英雄連隊。
“排長,坐下來吸口氧。”戰友們(men) 熱情地招呼著朱允來。此時,朱允來感覺到像是回家時父母端出的那碗熱騰騰的蝦仔麵般親(qin) 切。同時他也一愣,平時在內(nei) 地隨處可呼吸的氧氣在高原竟然如此珍貴。
朱允來1991年出生,家在江蘇南通的一個(ge) 小鎮上,身上透著江南小夥(huo) 的柔韌與(yu) 陽光。父母常對他說,我們(men) 是農(nong) 民的兒(er) 子,無論在哪裏,幹哪一行都要對得起自己的本心。
對得起自己的本心,其實並沒有那麽(me) 容易。從(cong) 沿海城市到荒漠戈壁,從(cong) 滿眼蔥綠到冰封雪裹,朱允來的內(nei) 心也在悄然變化著:緊張、興(xing) 奮到些許失落。“那時,心裏一直告訴自己,要對得起自己的本心。”
朱允來說,他有個(ge) 愛好就是看星星。西藏阿裏,夜空澄靜,似乎“手可摘星星”。每當夜深人靜時,他總喜歡坐在營院的石頭上仰望,頭頂的星空,仿佛親(qin) 人的眼睛,又仿佛是照亮未來的那盞燈。
在追尋那盞燈的道路上,艱難和孤寂常伴左右。
來軍(jun) 校讀研究生時,朱允來帶上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莽莽雪原,他和戰士們(men) 席地而坐吃著幹糧,身旁是高大的軍(jun) 馬和飄揚的五星紅旗。如果不是朱允來自己說左邊第4個(ge) 是他,單從(cong) 照片上被陽光曬得黑裏透紅的皸裂的臉龐,似乎很難認出。
“風吹石頭跑,氧氣吃不飽,六月下冰雹,夏天穿棉襖。”朱允來說,“我們(men) 這裏被稱為(wei) ‘生命禁區中的禁區’,就連運送物資的騾馬都有累死的,但邊防官兵從(cong) 未退縮、從(cong) 未停止前進的腳步。”
“你見過淩晨4點的阿裏嗎?”朱允來說,備考那段時間,常常一個(ge) 人學習(xi) 到深夜,周圍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陣陣孤獨與(yu) 寂寞襲入內(nei) 心。然而一拿起書(shu) 本,就會(hui) 覺得體(ti) 內(nei) 仿佛注入了某種能量,那種渴望知識的感覺分外強烈。
渴望,曆經時間的積澱慢慢化為(wei) 成長的力量。
高原,山高路遠,極寒缺氧。“很多內(nei) 地常見的訓練課目在高原都會(hui) 遇到很多限製,裝備也會(hui) 因為(wei) 高原環境的影響,性能發生變化,我一直在思考是否有方法解決(jue) 這些高原訓練難題?”帶著對打贏的渴望,朱允來翻閱了各種書(shu) 籍、各類資料來尋找答案。
隨著閱讀量增加,朱允來越來越感覺到知識儲(chu) 備的不足,“有一種急需充電的感覺。後來,考研究生到院校尋找答案的想法越來越清晰。”朱允來說。
“當看到報考專(zhuan) 業(ye) 方向有作戰模擬和訓練仿真時,我覺得眼前一亮,感覺就是它了。”朱允來心中的渴望越來越強烈。
正是這種強烈的渴望,促使朱允來開始了蛻變之旅。
蛻變
到軍(jun) 校讀研後,朱允來身上有幾個(ge) “變與(yu) 不變”。變的是年齡、知識、閱曆等,不變的是為(wei) 戰而研的初心。
兩(liang) 年間,朱允來換了兩(liang) 次微信頭像,一張是他在雪山巡邏路上啃著壓縮幹糧的樣子;一張是一個(ge) 少年的背影,張開手臂擁抱著遠方。
“其實,我挺喜歡第一張的,它是我在阿裏真實的生活寫(xie) 照。為(wei) 什麽(me) 換一張呢?我想在研究生學習(xi) 階段能像自己的微信頭像一樣充滿青春活力。”朱允來說。
朱允來的畢業(ye) 論文選題是《高寒山地戰場環境對武器裝備和作戰行動的影響》,與(yu) 他最初想為(wei) 部隊解決(jue) 問題的初衷相一致。這也是他無論遇到什麽(me) 困難,都沒有改變研究方向的原因。
讀研前,朱允來是裝備助理員,對團裏配置的各類各型武器裝備如數家珍。每次裝備使用回場後,他都會(hui) 將技戰術數據一一加以梳理,並仔細檢查裝備保養(yang) 情況。有時,戰士們(men) 保養(yang) 裝備不仔細,朱允來會(hui) 毫不留情地當場提出批評,以致有些戰士一見他就緊張:“看,‘紅臉關(guan) 公’來了!”
“都說愛裝備如生命,如何‘愛’?”讀研後,急性子的朱允來性格也在悄然變化著。經曆了研究生階段的知識拓展,他說:“這種‘愛’可分為(wei) 兩(liang) 種,一種是裝備遇到問題解決(jue) 問題,一種是解決(jue) 問題後研究為(wei) 什麽(me) 會(hui) 出現問題,還有哪些類似的問題。”
世界屋脊,青藏高原,大自然給予人們(men) 壯美瑰麗(li) 景色的同時,也暗藏著種種凶險與(yu) 危機。
不少戰友做論文都是去實驗室做實驗,朱允來的論文數據要在高原實時采集作戰數據。用他的話說,就是要“真刀真槍地幹”。
西藏阿裏,白雪皚皚,氣溫已跌至-35℃。某型重火器射擊訓練即將開始。為(wei) 了采集裝備訓練數據,利用假期回到老部隊的朱允來,早早準備好數據記錄儀(yi) ,身旁一枚枚炮彈像一名名戰士整齊列陣,等待著出膛後的檢驗。
“嗖——”的一聲,炮彈呼嘯出膛,一組組數據在數據采集器上顯現,波峰浪穀間讓人感受到一種力量背後的沉靜。
望著儀(yi) 器上的數據,朱允來想起幾年前,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大雪紛飛。新裝備試射,打了3發炮彈後,第4發炮彈卡殼,自動進彈器不工作了。“好好的裝備咋上了高原就‘性情大變’?當時感覺有種無力感。”朱允來說。
“我就想著自己的研究能消除這種無力感。”上學期間,朱允來鉚著這股勁,向一個(ge) 個(ge) 來自高原的“問號”發起了挑戰。“原來記錄數據我隻會(hui) 記錄武器射程增減了多少,現在我會(hui) 思考為(wei) 什麽(me) 會(hui) 增減?導致影響射程的環境數據是多少?相互間的影響關(guan) 係是如何變化的?等等。我覺得這是一種思維上的躍進。”
前方雪山陣地,後方炮手列陣,腳下是1米厚的積雪。
高原試射訓練結束後,朱允來和戰友們(men) 興(xing) 奮地擁抱,紅撲撲的臉上笑容燦爛,睫毛上凝結著冰霜,亮晶晶的。
朱允來一次次向研究的高地衝(chong) 鋒,也一次次在摔打中成長與(yu) 成熟,所有的辛勞與(yu) 付出凝結為(wei) 畢業(ye) 論文中一個(ge) 個(ge) 通往未來戰場的數據。
10月下旬,朱允來的畢業(ye) 論文剛提交,所在單位作訓科科長馬力綿就來電話詢問他的情況。
電話那頭,科長問個(ge) 不停:還有多少課程沒有考試,畢業(ye) 論文有沒有問題,回來有沒有信心勝任崗位……
電話這頭,朱允來一一認真作答,他知道,這是科長在向他發出“召喚”,希望他能學以致用,回到老部隊有所作為(wei) 。
歸來
新疆葉城縣,這裏是西藏阿裏軍(jun) 分區的練兵場。7年前,朱允來第一站戍邊落腳的地方,海拔1765米。
經過幾個(ge) 月的新排長集訓,朱允來向著阿裏進發,海拔4350米。
上阿裏的途中,朱允來感到異常難受,呼吸很沉重。軍(jun) 醫一看,有肺水腫的跡象,督促他趕緊吃藥。“沒想到幾天後到達阿裏的那一天,醫生再次檢查時,好了!”朱允來像打趣一樣說著上高原的經曆,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
再過幾天,朱允來帶著兩(liang) 年的學習(xi) 成果和家人的掛念,將要再次回到阿裏。與(yu) 第一次上阿裏相比,他坦然了許多,也做足了準備:現在每天都在跑步、健身,為(wei) 身體(ti) 充電。
“我答應了他們(men) 會(hui) 回來,就一定會(hui) 回來。”朱允來口中所指的他們(men) ,既是幾年前朝夕相處的戰友,又是一群無聲的戰友。
他們(men) ,是長眠在康西瓦烈士陵園的戰友們(men) 。
“第一次到訪陵園時,我的內(nei) 心受到了強烈的震撼。”朱允來說,“這裏長眠著112位為(wei) 守衛西藏而壯烈犧牲的革命烈士。看見他們(men) ,我就懂得了為(wei) 什麽(me) 來、到哪裏去。”
當年,“進藏先遣英雄連”136人以犧牲63名官兵的巨大代價(jia) 將五星紅旗插在藏北高原。如今,一代又一代官兵沿著先輩的足跡來到這裏,把青春乃至生命獻給喀喇昆侖(lun) 。
“我們(men) 每次途經康西瓦烈士陵園都會(hui) 停下來,鳴笛,默哀,緬懷,這仿佛成了戰友們(men) 不約而同的習(xi) 慣。” 朱允來說,“這次回去,我會(hui) 前往陵園,為(wei) 長眠的戰友們(men) 點一支煙,告訴他們(men) ,我沒有食言。”
準備回阿裏前,朱允來特意來到南京航空航天大學附屬中學,看望這裏的孩子們(men) 。
去年,朱允來應邀為(wei) 這裏的學生上了一堂題為(wei) 《崇尚衛國戍邊戰鬥英雄構築新時代中國強大國防》的國防教育課。當講到衛國戍邊英雄群體(ti) 的故事時,學生們(men) 出奇的安靜,眼裏閃爍著光。
今年,朱允來再次來到這裏,“這不是那位解放軍(jun) 叔叔嗎?”孩子們(men) 熱情地把他團團圍住。望著茁壯成長的孩子們(men) ,朱允來的內(nei) 心更加堅定。
朱允來知道,給孩子們(men) 的國防教育課是自己寫(xie) 下的另一篇畢業(ye) 論文,一年前種下的國防種子已在孩子們(men) 心中生根發芽。
采訪最後,記者問了一個(ge) 問題:你怎樣理解“國家”二字?
朱允來略一沉吟,目光越過記者的肩頭,望向遠方:
“麵朝雪山,萬(wan) 家燈火;家國邊關(guan) ,我們(men) 來守。”(中國軍(jun) 網-解放軍(jun) 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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