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勒長江中遊文明進程
記者 田豆豆
長江是中華民族的母親(qin) 河。長江中遊文明是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既有自身獨特的文化演進模式,又與(yu) 中原文明有著廣泛的交流、互動,最終匯入中華文明的海洋。為(wei) 了進一步探索長江中遊文明演進過程、解讀中華文明構成密碼,2020年國家文物局批準,由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牽頭,湖北、湖南、安徽、江西、河南五省文物考古部門聯合實施長江中遊文明進程研究項目。
日前,“惟見長江天際流——考古中國·長江中遊文明進程研究成果展”在湖北省博物館開幕。展覽分為(wei) “九江甚中”“江漢朝宗”“萬(wan) 流東(dong) 匯”三部分,係統展示了國家文物局重大研究項目“考古中國·長江中遊文明進程研究”取得的諸多成果,反映了中華文明綿延不斷、多元一體(ti) 、兼收並蓄的發展脈絡。展覽展出文物180餘(yu) 件(組),其中河南南陽黃山遺址、湖北隨州棗樹林曾國墓地等多處遺址出土的文物為(wei) 首次展出。
古國初現
民以食為(wei) 天,長江流域人民多以稻米為(wei) 主糧。展覽第一單元“雞鳴破曉”聚焦湖南澧縣雞叫城遺址,展示了雞叫城大麵積水稻田遺址照片和出土的陶碗、陶杯、陶盤等。雞叫城遺址發現了大量穀糠堆積(經推算為(wei) 2.2萬(wan) 公斤)和大片稻田,這意味著當時可能已經有了專(zhuan) 門化的農(nong) 業(ye) 。
雞叫城的大型建築遺跡更讓考古學家眼前一亮。“我們(men) 發現了一座建築麵積420平方米、加上廊道總麵積達630平方米的大型木構建築遺跡。這座建築距今約5000年,體(ti) 量超大、結構規整、基礎保存完好。這一時期這麽(me) 大、這麽(me) 完好的建築,為(wei) 中國考古百年來首次發現。”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院長方勤說,“這麽(me) 大的建築顯然不是居住用的,而是部落集會(hui) 活動用的。”展牆上展示了該建築複原圖,其外觀與(yu) 故宮建築有不少相似之處。考古研究表明,該建築的空間布局、營造方法、榫卯結構等特征與(yu) 後世中國傳(chuan) 統建築一脈相承。
有城、有池、有稻田、有住房、有禮堂……雞叫城的建城史始於(yu) 油子嶺文化時期(公元前3900年—公元前3100年左右),延續至屈家嶺文化時期(約公元前3200年—公元前2500年)、石家河文化時期(公元前2500年—公元前1800年),從(cong) 開挖壕溝到堆築城牆,再到建設水渠和稻田,文明程度越來越高。
屈家嶺文化因位於(yu) 湖北省荊門市屈家嶺管理區的屈家嶺遺址而得名。在屈家嶺文化時期,長江中遊地區開始出現史前城址。這些城址均有環壕和護城河,有的城內(nei) 還有壕溝。一些城址成為(wei) 中心聚落,麵積達幾十萬(wan) 甚至近百萬(wan) 平方米。
除了屈家嶺和雞叫城,河南南陽黃山遺址、湖北保康穆林頭遺址、湖北沙洋城河遺址等均發現了屈家嶺文化時期的重要文物和遺跡。保康穆林頭遺址於(yu) 2017年首次發掘,出土了玉鉞、玉璿璣等大量精美器物,其中許多玉器為(wei) 屈家嶺文化中首次發現。2022年第二次發掘時,又出土了玉鉞、玉璋、玉璜等文物。獨立展櫃裏陳列著一件保康穆林頭遺址出土的大型玉鉞,綠中帶黃、光滑潤澤,仿佛默默訴說著曾經的輝煌與(yu) 尊貴。鉞本為(wei) 兵器,但如此精美的玉鉞多為(wei) 禮器,是身份與(yu) 權力的象征。黃山遺址不僅(jin) 出土了大量玉器,還在一處貴族墓葬中發現了400多塊豬下頜骨。“崇尚玉器、隨葬豬下頜骨是北方文化的特點,在屈家嶺文化遺址中發現這些,說明當時南北方文化已有一定的交流。”湖北省博物館講解員張玉珊介紹。
石家河文化得名於(yu) 湖北省天門市石家河遺址。石家河城麵積超過300萬(wan) 平方米,是長江中遊同期最大的城址,堪稱長江中遊史前文明的中心。本次展覽專(zhuan) 設“石破天驚”單元,介紹石家河文化的文物和遺跡。來自石家河三房灣遺址的大批紅陶杯整齊排列在展櫃裏,它們(men) 是該遺址出土的上萬(wan) 件紅陶杯的代表。三房灣遺址的考古發現顯示,石家河地區已經形成了紅陶杯的規模化、標準化生產(chan) 。而在湖南嶽陽華容七星墩遺址,考古工作者發現了長江中遊地區迄今所見最早的漆木容器。展櫃中的漆木碗殘片厚度僅(jin) 2—3毫米,內(nei) 外均髹漆,飾有紅、黑二色花紋,體(ti) 現了較高的髹漆技術。
一係列考古發現表明,石家河文化時期長江中遊形成了以石家河古城超大型聚落為(wei) 中心、中小型聚落散布於(yu) 四周的史前城址群,城址中有寬深的環城壕溝、大型祭祀中心、專(zhuan) 門化的手工作坊。根據這些特征,專(zhuan) 家判斷,公元前3500年—公元前1700年,長江中下遊進入“古國時代”。石家河城等中心聚落整合周邊地區的文化和資源,引領長江中遊地區不斷向前發展,達到史前文化的高峰。
南北交融
栩栩如生的陶象、活潑靈動的陶猴、雙手抱著大魚的陶人……肖家屋脊文化時期的小陶俑格外俏皮可愛。在它們(men) 上方擺放著一個(ge) 拇指大小的半身陶人像,看上去像小孩子用陶土隨意捏成的半成品,但在考古學家看來卻意義(yi) 非凡,因為(wei) 陶塑人像耳朵下方保留了古代工匠留下的指紋。“這件文物是在布展前幾天才出土的,我們(men) 對指紋進行掃描研究,推測它屬於(yu) 一名微胖的男性。”方勤說,“這枚指紋的發現,讓我們(men) 感受到古人的溫度。”據介紹,陶塑小動物在同時期南北方文化遺址中都有大量發現,印證了長江文明與(yu) 黃河文明的交流互鑒。
肖家屋脊文化時期被視為(wei) 石家河文化晚期或後石家河文化時期,因為(wei) 它繼承了石家河文化,又較多地受到北方文化的影響,形成了複雜的文化麵貌。考古研究表明,距今4000年前後,以肖家屋脊文化為(wei) 代表的江漢地區文化開始融入中原文明,這一進程可以與(yu) “禹征三苗”的傳(chuan) 說相印證。相傳(chuan) 4000多年前,北方的華夏部落聯盟在禹的帶領下,同南方的三苗部落聯盟進行了一場大規模戰爭(zheng) ,文獻記載禹以德折服了三苗,最終南方被北方征服。
位於(yu) 河南偃師二裏頭遺址的二裏頭文化是夏文化的代表。二裏頭文化中晚期(距今約3600年),夏文化逐漸向南擴張,深入江淮腹地。安徽省合肥市肥西縣三官廟遺址出土的銅器反映了二裏頭文化的深刻影響。三官廟遺址近年出土了大批夏代銅器,是全國範圍內(nei) 除二裏頭遺址之外發現這一時期銅器最多的地點。三官廟銅器風格多樣,其工藝超出了既往認識中的同時代水平。三官廟出土的扉棱鈴與(yu) 二裏頭銅鈴風格相近。不同於(yu) 現代的鈴鐺,扉棱鈴有可以手執的扉棱,倒過來看像一個(ge) 單耳茶杯。之所以有手執之處,是因為(wei) 這種銅鈴是北方草原族群的舞蹈道具,具有顯著的北方樂(le) 舞儀(yi) 式特征。
南北文化的交融在商代更加顯而易見。展板上的圖片將湖北黃陂盤龍城出土文物與(yu) 河南鄭州商城出土文物一一對照,爵、斝、觚、盉、罍、尊、鼎等造型幾乎一模一樣。商代早期的二裏岡(gang) 文化時期(約公元前1600年—公元前1400年),商人南下長江中遊建立一係列據點,並越過長江推進到更廣大的區域。盤龍城成為(wei) 這一時期商人在長江中遊的中心城市。
考古學家對湖北武漢黃陂郭元咀遺址、江西九江瑞昌銅嶺銅礦遺址、江西九江蕎麥嶺遺址等地的發掘顯示,夏商王朝南進的重要目的可能是控製長江中遊各種礦產(chan) 資源。
走向統一
西周時期,長江中遊地區仍被視為(wei) “蠻夷之地”,在楚國興(xing) 盛之前,關(guan) 於(yu) 長江中遊的曆史記載存在許多謎團。考古研究讓我們(men) 對這一時期的長江文明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造型奇特的噩國獸(shou) 麵紋銅卣和端莊厚重的曾伯桼壺放在一起,令人驚歎古人青銅鑄造技藝的高超。曾侯乙編鍾的出土,讓史書(shu) 中未見記載的曾國引起世人矚目,依據多年考古研究,學者認定曾國即為(wei) 史書(shu) 所載的隨國。
在曾國墓葬附近發現了與(yu) 曾國文物風格迥異的噩國文物。此次展出的噩國獸(shou) 麵紋銅卣,腹部和蓋麵鑄有生動立體(ti) 的獸(shou) 麵,雙目線條流暢、瞳仁大而凸出,眉毛立體(ti) 且根根分明,與(yu) 三星堆獸(shou) 麵紋銅器有不少相似之處。噩國名不見經傳(chuan) ,史書(shu) 鮮有記載。根據出土青銅器上的銘文等資料,考古學家勾勒出那段塵封的曆史:噩國是始建於(yu) 西周之前的古國,西周晚期周厲王在位時,噩國國君聯合淮夷、東(dong) 夷發動叛亂(luan) 。周王朝平定叛亂(luan) 後,噩國遷到南陽盆地。可能正是在此之後,曾國兼並了噩國的土地,代表周王室與(yu) 正在擴張的楚國對抗。
春秋時期,楚國日益強大,曾國由王室藩籬變為(wei) 楚國同盟,最終為(wei) 楚所滅。此次展覽以圖文形式介紹了湖北荊州紀南城、荊州熊家塚(zhong) 楚墓的考古發現。紀南城曾是楚國都城——郢,東(dong) 西長4450米,南北寬3588米,城垣內(nei) 總麵積16平方公裏,城內(nei) 宮殿、手工作坊、居民區等分區清晰,常住人口可能高達30萬(wan) 人。據文獻記載,楚都郢十分繁華,道路交錯縱橫,車馬來往不絕,行人摩肩接踵,早上穿著新衣服出去,晚上回來就變舊了。
公元前278年,秦將白起拔郢,楚人先後遷都陳(今河南淮陽)、壽春(今安徽壽縣)。公元前223年,楚被秦所滅。秦國在楚地實行郡縣製。長江中遊完全融入大一統的國家治理體(ti) 係之中。
“此次展覽依據考古研究成果闡釋中華文明的發展曆程。中華文明的源頭是多種獨立發展的文化,正是多種文化的競爭(zheng) 、碰撞、交流、融合,才形成了富有活力、生生不息的中華文明。”方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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