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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談端午服飾的文化語境

發布時間:2023-06-25 09:46: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光明書(shu) 話】

  作者:張誌春(陝西師範大學教授)

  從(cong) 古代走來的端午節,對於(yu) 我們(men) 中國人來說,是一個(ge) 認知度高、參與(yu) 性強的節日。數千年的記憶積澱於(yu) 此,過端午仿佛捧讀一部大書(shu) ,一頁頁內(nei) 蘊厚重而令人蕩氣回腸。粽子、艾草、龍舟等無一不是常讀常新的端午意象。而端午服飾,就更典型,更值得言說了。

   端午服飾是基於(yu) 實用的狂歡美飾

  傳(chuan) 統美飾源頭往往是官方。五代花蕊夫人《宮詞》寫(xie) 得鮮美輕盈:“端午生衣進禦床,赭黃羅帕覆金箱。美人捧入南薰殿,玉腕斜封彩縷長。”生衣即鮮衣、夏衣,時尚的裝飾。時尚者,追求永恒新穎也。自古文人墨客更多文字敘事,既是記錄也是自述。如陸遊《乙卯重五詩》:“粽包分兩(liang) 髻,艾束著危冠。”到了眾(zhong) 多的平常人,更多的是口頭敘事與(yu) 穿著踐行。歲歲年年,無論是龍舟競渡者爭(zheng) 先恐後的帥氣扮裝,或是破解惡月之邪而鑼鼓喧天的驅儺(nuo) 奔騰,或是作為(wei) 龍的子孫身著彩裝的圖騰扮演,或是紀念屈原伍子胥的蕩舟尋覓……自古而今,千變萬(wan) 化,但色彩主體(ti) 仍多祥瑞的紅黃二色。

  相對於(yu) 表演類服飾,生活類依然千飾萬(wan) 扮,美不勝收。明代沈榜《宛署雜記》:“五月女兒(er) 節,係端午索,戴艾葉、五毒靈符。宛俗自五月初一至初五,飾小閨女,盡態極妍。”又說燕京“已出嫁之女,亦歸寧簪以榴花,曰女兒(er) 節。”《清嘉錄》:“婦女簪艾葉、榴花,號為(wei) 端午景。”光緒《昆新兩(liang) 縣續修合誌》:“婦女首簪榴花、艾虎於(yu) 髻。”若再追溯,唐代端午更以簪石榴花為(wei) 時髦……如同陽光照亮山川大地,香包馨香彌漫,石榴癡烈鮮靚,古今上中下都因美而悅目悅神,欣然共建這一服飾語境。端午節之所以又稱為(wei) 女兒(er) 節,就在於(yu) 它著意刷新了生命個(ge) 體(ti) 的視覺形象,使之在升華中得到關(guan) 注與(yu) 欣賞,從(cong) 而恒久地滋生超越性的美飾狂歡。

  端午服飾是神話語境的形式積澱

  如果說龍舟服飾著意於(yu) 表現張揚的話,那麽(me) 遍及九州的五毒衣則有著神秘的意蘊。或許五毒衣出現本身就有典型意味,成為(wei) 發生學上端午“惡月說”的重要文例證。五毒圖紋或刺繡於(yu) 裹肚,或綴飾於(yu) 背心……關(guan) 鍵它能震懾五毒於(yu) 掌控之中,因而成為(wei) 男女老幼的護身符。更有不少地方直接將小孩扮飾為(wei) 老虎意象:穿虎紋衣裳,戴虎頭帽,穿虎頭鞋,沾雄黃酒在小腦門畫“王”字……總之要扮成小老虎。小孩形象一經刷新便平添許多意趣。再稍稍追究,個(ge) 中意蘊深深深幾許啊。

  同時,艾蒿不僅(jin) 插於(yu) 門庭,且以佩飾融入服飾境界。《山堂肆考·宮集》卷十一:“端午以艾為(wei) 虎形,或剪彩為(wei) 虎,粘艾葉以戴之。”陳文靘《歲時廣記》卷二十一:“王沂公《端午貼子》雲(yun) :‘釵頭艾虎辟群邪,曉駕祥雲(yun) 七寶車’”;《清嘉錄》:“婦女簪艾葉”;光緒《昆新兩(liang) 縣續修合誌》亦雲(yun) :“婦女首簪榴花艾虎於(yu) 髻;”《歲時雜記》說,宋端午男女艾蒿插頭,且艾蒿上裝“蜈蚣、蛇、草蟲之類,及天師形相……”;《帝京景物略》記載明北京女子端午頭上“簪五毒、五瑞花草”;吳曼雲(yun) 《江鄉(xiang) 節物詞小序》:“杭俗,婦女製鄉(xiang) 帶絕小,貯雄黃,係之衣上,可辟”……看來,這一係列貫通古今、覆蓋官民的服飾意象是大有意味的。它頗似圖騰同體(ti) 的神聖行為(wei) 而增益生命的自信與(yu) 從(cong) 容。從(cong) 《詩經》“彼采艾兮”的唱歎,到艾葉入八寶圖譜而為(wei) 服飾圖典,便知端午簪戴寓意祥瑞神秘、博大深邃。初看頗多童趣,生意盎然,然而它卻是遠古圖騰與(yu) 神話的現代遺痕。而飾艾為(wei) 虎也值得追溯。我們(men) 從(cong) 春節門神的傳(chuan) 統神話中可知,虎原是滅絕一切妖魔邪惡的裁決(jue) 性超級力量。它赫赫有威而成為(wei) 佩飾,恰是取其避邪之意。且不說那虎與(yu) 猴原本是古代十二章紋中尊彝的中心意象,也不說鎮宅護生的神話傳(chuan) 統,僅(jin) 就蹲踞臂膀的服飾語境來看,仿佛如同那神奇的脊獸(shou) 駐守在屋宇之上,給人們(men) 以藍天晴闊、心地坦然的從(cong) 容之感。

  還有熟稔的五彩繩。因其青、紅、白、黑、黃五色的絲(si) 線為(wei) 環,係手腳之腕為(wei) 飾,又稱五彩縷、五色絲(si) 。五色齊備,聚為(wei) 一束,這在中國文化格局中有著非常的意味。當傳(chuan) 統的神話思維與(yu) 五方崇拜結合起來時,五色與(yu) 五方大帝、五獸(shou) 等共時性相融;五色又與(yu) 曆史朝代曆時性相吻,從(cong) 而構築成了一個(ge) 意象紛繁的博大神秘世界。簪戴披掛在身,如雲(yun) 如霧互滲互融,融入了天地人神並在的世界。

   端午服飾是令人心往神追的儀(yi) 式建構

  既然服飾不斷滋生天然的“萬(wan) 有引力”,既然服飾積澱厚重而氛圍神聖崇高,那麽(me) ,古往今來不同向度的人物自然聚攏而來。權力便可化超自然力量,儀(yi) 式性掌控了服飾,便掌控了資源與(yu) 人心。唐太宗對長孫無忌、楊師道說:“五月舊俗,必用服玩相賀。今朕各賜君飛白扇二。”唐代便有了賞賜衣帶習(xi) 俗。《中華古今注》說唐貞觀年間,賜文官黑玳瑁腰帶,武官黑銀腰帶。《舊唐書(shu) ·李元紘傳(chuan) 》載傳(chuan) 主曾於(yu) 端午節受賜紫服金魚。竇叔向《端午日恩賜百索》詩句:“仙宮長命縷,端午降殊私。”不隻中原王朝,就是邊遠殿堂也仿此朝儀(yi) 。《遼史·禮誌》寫(xie) 遼金帝國也要看樣學樣。端午時節,皇帝維係長壽彩縷才能升座,臣僚們(men) 也以獲賜壽縷為(wei) 榮。

  杜甫五律《端午日賜衣》便寫(xie) 出了在外界看來輝煌而神秘的殿堂內(nei) 的節日服飾新景象:“宮衣亦有名,端午被恩榮。細葛含風軟,香羅疊雪輕。自天題外濕,當暑著來清。意內(nei) 稱長短,終身荷聖情。”是的,我們(men) 身臨(lin) 其境地想想,遠在大唐宮禁之內(nei) ,在一個(ge) 充滿期待的日子裏,突然接收到扮飾儀(yi) 態遮蔽身心的饋贈之物,這些接受禦賜新衣的宮女們(men) 怎不漫卷衣袖喜欲狂呢。嶄新的宮衣原本天子名牌,而又節日初穿,細葛精致,綾羅飄逸,合體(ti) 不必說,暑熱時披掛在身心舒泰清爽無比,況又是最高人物所頒所賜,那衣物的內(nei) 蘊頗值品咂,終身感恩才對呢。

  任何一種文化都是大傳(chuan) 統與(yu) 小傳(chuan) 統的集合體(ti) 。縱觀古今,天子皇家自有供奉,朝臣宮女官吏自有賞賜,而平民百姓的衣裳穿戴都在兩(liang) 隻手上。他們(men) 的節日服飾雖有向上看齊的模擬性,但也有著禮不下庶人的寬鬆和自由。於(yu) 是端午節民間服飾便沒了剛性的規定,更未坐實到具體(ti) 款式、色彩、麵料、圖紋等,但每逢節日人們(men) 還是要穿戴一新的,還是有一些約定俗成的著裝習(xi) 慣的。否則,老舍《端午》一詩怎會(hui) 有“端午偏逢風雨狂,村童仍著舊衣裳”的敏感與(yu) 遺憾呢?再向前看,宋代謝逸怎會(hui) 有“病臂懶纏長命縷,破衣羞帶赤靈符”(《端午絕句二首》)一類意在言外的牢騷呢?

  既然服飾有了儀(yi) 式性積澱,既然官方可以賜衣,那麽(me) 基層民眾(zhong) 則無妨禮尚往來、平等互惠式的饋贈衣物,這是呼應。或絲(si) 織手鐲,送紗羅衣裙,或府綢衣料,或香包肚兜,或夏衣手巾……不隻自己製作穿戴,而且使之成為(wei) 親(qin) 情與(yu) 愛情的凝聚模式。神秘崇高的語境平添親(qin) 切意味,相沿成俗自古而今。都說儀(yi) 式是行動著的神話,看來端午服飾在民間真的是動態演繹著的神話,是形象敘述中的儀(yi) 式。

  由此人們(men) 便知曉了端午服飾是怎樣的一種語境。古今上下的呼應之時,彼此的你來我往間,服裝飾物的傳(chuan) 情達意中,節日的氛圍就此烘托起來,人與(yu) 人之間溫馨的文化平台就此搭建起來。這是美美與(yu) 共的互邀,這是親(qin) 情延續的凝聚。每一種款式,每一件飾物都無不指向了神聖與(yu) 神秘,而材質、色彩、圖紋等等的精美舒貼,又使其作為(wei) “惡月”的遺痕漸漸風化。服飾的語境輻射與(yu) 滲透而來的,是相互間真誠的關(guan) 心和祝福。年年如斯的節日氛圍,不斷滋生著新意與(yu) 溫馨,傳(chuan) 承,積澱,而千古不磨。如此這般的民族文化生命的基因,沉浸其中者自不難感受到人類智慧的光芒。

(責編:李雅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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