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調查丨如何給沙漠“鎖邊”？他們用雙手築起綠色屏障

　　塔克拉瑪幹是我國最大、世界第二大流動沙漠。曆史上，塔克拉瑪幹沙漠一直在整體(ti) 向南推移。1000多年間，推移了約100至150公裏，平均每年移動100多米。而生活在塔克拉瑪幹周邊的人們(men) ，一直在努力阻止沙漠的蔓延。

　　2023年6月，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內(nei) 蒙古巴彥淖爾市主持召開加強荒漠化綜合防治和推進“三北”等重點生態工程建設座談會(hui) ，強調要打好河西走廊——塔克拉瑪幹沙漠邊緣阻擊戰等三大戰役。3046公裏，是環繞塔克拉瑪幹沙漠一圈的長度。過去40多年，依托“三北”防護林體(ti) 係工程建設，塔克拉瑪幹沙漠周邊已形成長達2761公裏的綠色阻沙防護帶。截至2023年底，還剩285公裏的空白區。塔克拉瑪幹沙漠邊緣阻擊戰的首要任務，就是要補齊缺口，給沙漠“鎖邊”。

　　中國科學院新疆生態與(yu) 地理研究所荒漠與(yu) 綠洲生態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 陳亞(ya) 寧：整個(ge) 塔克拉瑪幹沙漠邊緣的周長3046公裏，那其中有285公裏空白區需要鎖邊。在這285公裏中，和田地區就有220公裏，那為(wei) 什麽(me) 這麽(me) 多年防沙治沙生態建設都沒有做完，為(wei) 什麽(me) 還剩下這285公裏呢？因為(wei) 這285公裏的空白區大多位於(yu) 這個(ge) 風線、風口、風沙路徑區，治沙難度非常大，而且水資源也匱乏，所以在這一塊地區這個(ge) 鎖邊難度是非常之大的。

　　陳亞(ya) 寧，荒漠與(yu) 綠洲生態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新疆三北工程攻堅戰專(zhuan) 家組組長，多年從(cong) 事沙漠生態係統的研究。他和科研團隊參與(yu) 了《和田地區防沙治沙與(yu) 沙漠鎖邊綠洲邊片建設規劃（2023—2030年）》的製定。

　　中國科學院新疆生態與(yu) 地理研究所荒漠與(yu) 綠洲生態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 陳亞(ya) 寧：和田地區大概就是256萬(wan) 人，由於(yu) 人均耕地麵積少，經濟發展相對也滯後。也是脫貧攻堅成果鞏固和拓展難度最大的一個(ge) 區域，所以在打好塔克拉瑪幹沙漠邊緣阻擊戰，對和田地區的經濟社會(hui) 發展、農(nong) 民增收是有著重要意義(yi) 的。我們(men) 帶著隊伍進行了將近兩(liang) 個(ge) 多月的實體(ti) 調研，那我們(men) 調查什麽(me) 呢？第一這裏的地理環境、自然生態條件、水資源情況，同時我們(men) 也收集到他們(men) 當地這麽(me) 多年防沙治沙的一些成功經驗和教訓，我們(men) 也進行了訪談，結果我們(men) 就提出了一種從(cong) 不同生態條件、不同沙害和不同水源條件下如何防沙治沙，實現沙漠鎖邊等一些建議、措施和總體(ti) 規劃。

　　於(yu) 田是和田地區下轄的7個(ge) 縣市之一，也是塔裏木盆地南緣風沙危害最嚴(yan) 重的縣市之一，全縣總麵積4.032萬(wan) 平方公裏，其中沙漠和戈壁占63.2%。在這次塔克拉瑪幹沙漠285公裏鎖邊任務中，於(yu) 田縣要完成76公裏，約占全部缺口總長度的四分之一，因此也是鎖邊的主要戰場。買(mai) 托合提·胡加終於(yu) 到達了目的地，這裏沙丘連綿、還保持著荒漠本來的樣子。

　　如何鎖邊之一：以水定地

　　賈存鵬是於(yu) 田縣林業(ye) 和草原局的黨(dang) 組書(shu) 記，他正和人們(men) 在這片平整過的沙地上植樹。種草、灌木或喬(qiao) 木等植物的固沙方式統稱為(wei) 生物治沙，這也是於(yu) 田縣實施鎖邊任務過程中的主要治沙方式，但前提是要有水、並且會(hui) 用水。

　　在沙漠幹旱地區，滴灌是非常成熟的灌溉技術，應用廣泛。但賈存鵬覺得，再熟練的活兒(er) 也要幹仔細，比如：滴灌帶要保持壓力均勻、樹苗栽種的位置必須緊挨著水滴流出口。

　　人們(men) 正在種植的苗木叫梭梭，是人們(men) 長期在防沙治沙實踐中發現的一種非常優(you) 秀的固沙灌木。它抗旱、抗熱、抗寒，耐鹽堿，喜光，適應性強，生長迅速。

　　為(wei) 了科學地完成塔克拉瑪幹沙漠阻擊戰的任務，於(yu) 田縣製定了防沙治沙規劃，采取政府主導與(yu) 全民參與(yu) 相結合的策略，將治沙的生態效益與(yu) 關(guan) 注民生、發展產(chan) 業(ye) 相結合，根據治沙不同區域的生態係統現狀、生態承載力，水資源利用及林草資源可持續修複治理實際，分區施策，采取生物治沙、工程固沙、光伏治沙等多種的方式。

　　新疆於(yu) 田縣林業(ye) 和草原局黨(dang) 組書(shu) 記、副局長 賈存鵬：首先我們(men) 要到實地去勘測，隻要能有水的，我們(men) 全部是生物治沙，沒水的地方是草方格和高立式沙障治沙。

　　賈存鵬所說的這片區域被規劃為(wei) 闐東(dong) 防沙治沙示範區，總麵積達10萬(wan) 畝(mu) ，均采取生物治沙的方式。這也是一種不僅(jin) 能夠帶來經濟效益，還可以把荒漠變成綠洲的辦法。但它必須有足夠的水資源支撐，否則生物治沙既無法開展，也無法持續。

　　這裏是於(yu) 田縣的東(dong) 方紅水庫，興(xing) 建於(yu) 1976年，水庫裏的水來自於(yu) 田縣最大的河流 ——克裏雅河。

　　艾則孜·阿布都熱西提是於(yu) 田縣水利局局長，他說於(yu) 田縣在編製防沙治沙規劃時，對水資源進行了全麵勘探，根據地表水和地下水資源的實際情況來規劃生物治沙的區域和麵積。

　　艾則孜·阿布都熱西提局長說，這次塔克拉瑪幹鎖邊任務涉及的生物治沙區域，均采取打井抽取地下水的方式進行灌溉。

　　資料顯示，於(yu) 田縣年降水量僅(jin) 47.7毫米，年蒸發量卻高達2432.1毫米，地下水的補給幾乎均來自高山融水和幾條季節性河流。那麽(me) 在新增的生物治沙區域抽取地下水進行灌溉，會(hui) 不會(hui) 對已有的綠洲和生態係統帶來影響呢？

　　氣候變暖給塔克拉瑪幹沙漠帶來了更多的高山積雪融水，也給於(yu) 田帶來了更多的地下水資源，讓生物治沙切實可行。2024年6月，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結合防沙治沙實際工作，針對環塔克拉瑪幹沙漠的5個(ge) 地州，製定9條支持政策。措施的出台，為(wei) 塔克拉瑪幹沙漠鎖邊行動和阻擊戰的順利實施，提供了有力的保障，也向社會(hui) 釋放出強烈信號，鼓勵和支持全民參與(yu) 防沙治沙建設。

　　如何鎖邊之二：梯田+發展沙地產(chan) 業(ye) +確權

　　這是奧吐拉加依村，和於(yu) 田縣唯一不斷流的克裏雅河直線距離約3公裏。村裏早就修建起長達30多公裏的水渠將河水引入耕地灌溉，像這樣的地方被稱為(wei) 沙漠綠洲。站在門口的小姑娘叫迪拉熱，小姑娘的爺爺就是買(mai) 托合提· 胡加。

　　有資料顯示，整個(ge) 於(yu) 田縣的國土麵積是4.032萬(wan) 平方公裏，約相當於(yu) 三分之一個(ge) 浙江省，但平原綠洲隻占5.5%，人均耕地麵積僅(jin) 1.73畝(mu) 。買(mai) 托合提· 胡加說他家這兩(liang) 畝(mu) 地年產(chan) 2000斤小麥，帶來的經濟收入很有限。30多年前，他就開始到沙漠深處去尋找有經濟價(jia) 值的中藥材——大芸，又叫肉蓯蓉。

　　在深入塔克拉瑪幹260公裏的沙漠腹地、克裏雅河下遊河畔，有一個(ge) 古老的遊牧民村莊，叫達裏雅布依。村民們(men) 過去一直靠放牧和挖野生大芸為(wei) 生。在20世紀80年代末，買(mai) 托合提·胡加也來到這裏尋找野生大芸。他說當時交通不便，往返一次達裏雅布依要1個(ge) 月的時間，風餐露宿，非常辛苦。

　　2010年前後，買(mai) 托合提·胡加在專(zhuan) 家的指導下，學會(hui) 了人工種植大芸，並承包了300畝(mu) 荒地，從(cong) 此人工種植大芸成為(wei) 他家的主要經濟來源。

　　按照今年的市場價(jia) 格，新鮮大芸一斤能賣4塊多，買(mai) 托合提·胡加的毛收入約有十幾萬(wan) 。買(mai) 托合提·胡加或許不會(hui) 知道，人工種植大芸成功不僅(jin) 給改善了他家的生活，更給於(yu) 田縣的防沙治沙工作帶來了重要的轉機。

　　買(mai) 提庫爾班·玉素莆退休前是於(yu) 田縣林業(ye) 和草原局的副局長，他說過去盡管人工種植大芸能帶來較好的經濟效益，農(nong) 民也有積極性，但在開墾荒地、抽取地下水等方麵，國家均有嚴(yan) 格的限製，再加上於(yu) 田縣經濟相對落後，也很難吸納足夠的資金進行大麵積的推廣。隨著塔克拉瑪幹沙漠邊緣阻擊戰的實施，新疆出台的治沙九條支持政策，為(wei) 於(yu) 田縣全民參與(yu) 治沙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

　　艾則孜·買(mai) 提肉孜是塔吾乃尕孜村的村民，也是塔吾哈孜種植農(nong) 民專(zhuan) 業(ye) 合作社的理事長。他說自己父親(qin) 也是在2010年前後開始種植大芸，並積累下財富，艾則孜·買(mai) 提肉孜接手後不僅(jin) 將種植麵積擴大，還和幾位農(nong) 民一起成立了農(nong) 機合作社和種植合作社。

　　艾則孜·買(mai) 提肉孜說，這次他的合作社也參加了塔克拉瑪幹邊緣阻擊戰，主要方式就是大麵積承包荒漠沙地，在種植紅柳、梭梭等植物固沙的同時接種大芸，他們(men) 期待在未來獲得良好的經濟收益。

　　在新疆製定的治沙九條措施中，對 防沙治沙土地使用權作出了這樣規定 ：用沙化國有土地從(cong) 事治沙活動的，可以享有不超過七十年的土地使用權。金融機構對防沙治沙依法取得土地使用權的，可以辦理抵押貸款。鼓勵當地農(nong) 牧民在離村莊較近的沙區，優(you) 先從(cong) 事防沙治沙，取得土地使用權，地方政府做好水電路基礎設施建設，讓農(nong) 牧民成為(wei) 防沙治沙的主體(ti) 。

　　新疆於(yu) 田縣自然資源局黨(dang) 組書(shu) 記 馬永剛：於(yu) 田縣自然資源局在塔克拉瑪幹阻擊戰承擔的就是項目的選址預審，配合林草部門做好三區三線的劃定工作，三線主要審核了在我們(men) 的塔克拉瑪幹防沙治沙範圍內(nei) 是否占用了基本農(nong) 田，是否占用了生態紅線，是否存在有礦產(chan) 壓覆的現象，是否存在一些相關(guan) 的土地糾紛問題，進行嚴(yan) 格複核，並由林草、水利等相關(guan) 部門同步出具相關(guan) 的意見。

　　馬永剛所說的三區三線是指城鎮空間、農(nong) 業(ye) 空間和生態空間三種類型的國土空間，以及分別對應劃定的城鎮開發邊界、永久基本農(nong) 田保護紅線和生態保護紅線三條控製線 。於(yu) 田縣自然資源部門根據國家相關(guan) 法律法規和政策規定，對防沙治沙區域選址進行審核後，按照嚴(yan) 格的流程給承包方辦理不動產(chan) 權證，當承包方按照防沙治沙的協議內(nei) 容實施完後，再由縣林草局組織相關(guan) 部門驗收苗木的成活率，合格後發放不動產(chan) 權證。

　　艾則孜·買(mai) 提肉孜的合作社以及買(mai) 托合提·胡加都拿到了各自承包沙地的產(chan) 權證。他們(men) 又向各自的村委會(hui) 提出申請，要求繼續擴大承包荒地的麵積。不僅(jin) 如此，他們(men) 第一期承包的荒地在驗收合格後，都已經拿到了政府的補貼。

　　這個(ge) 冬天，艾則孜·買(mai) 提肉孜的農(nong) 機合作社比以往要忙碌許多，一個(ge) 又一個(ge) 平整沙丘的項目在同步進行中。

　　這片區域叫闐東(dong) 防沙治沙示範區，它的位置恰好處於(yu) 風口，高大的沙丘連綿起伏。賈存鵬說，之所以把這樣區域交給國企來治理，就是因為(wei) 它的難度太高、成本投入太大。

　　賈存鵬說，把巨大的沙丘改造成梯田，平整土地的成本隻需原來的五分之一。梯田平坦的地方直接栽種樹苗，有坡度的地方先紮上草方格，再把樹苗種在草方格裏。賈存鵬說，當時他有意留下了兩(liang) 個(ge) 最高的沙丘，並在其頂部修建了沉沙池，然後又在沙丘底部旁邊打了井，再用水泵把地下水先抽到沉沙池裏，靠沙丘自然高度產(chan) 生的壓力，把水通過滴灌帶輸送到周邊4000畝(mu) 沙地上。這樣一來，灌溉的用電成本也大大降低了。對於(yu) 自己的活學活用，賈存鵬非常自豪。

　　在這4000畝(mu) 國有企業(ye) 負責治理的區域周圍，就是農(nong) 民們(men) 承包的沙地。賈存鵬說，到時候誰治理得更好，誰的經濟效益更高，一目了然。

　　為(wei) 了更好地發展生物治沙產(chan) 業(ye) ，於(yu) 田縣還投資建立了中藥材市場，讓農(nong) 民們(men) 更便利地與(yu) 市場接軌。藥材市場裏分別有政府和企業(ye) 投資的流水線、烘幹房等等設施，新鮮的大芸從(cong) 晾曬到加工成片、包裝運輸，都可以在這裏完成。

　　2024年11月28日上午，艾則孜·買(mai) 提肉孜早早地就出現在沙漠裏，他要親(qin) 眼見證塔克拉瑪幹沙漠鎖邊合龍儀(yi) 式的舉(ju) 行。

　　對於(yu) 於(yu) 田縣、和田地區乃至新疆來說，鎖邊合龍僅(jin) 僅(jin) 是塔克拉瑪幹沙漠邊緣阻擊戰的階段性成果。在接下來幾年中，防沙治沙工作還將繼續深入而廣泛進行下去。

　　買(mai) 托合提·胡加和村幹部們(men) 正在丈量的就是他又申請開墾的100畝(mu) 沙地，他說接下來，他還要申請更大麵積的荒地，用自己的雙手給流動的沙漠築起綠色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