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年話龍】第三期 龍是混合基因的神話生物？

　　【編者按】“龍”是中華民族的圖騰和獨特精神標識，龍文化滲透於(yu) 中國的每一個(ge) 角落，無論是傳(chuan) 統建築、器物、服飾，亦或是傳(chuan) 統節慶中，都能看到龍的蹤影。在中國，龍文化具有如此長久的生命力，從(cong) 遙遠的史前時代沒有中斷的一直延續到當今，其奧妙何在？ 

　　蛇年說蛇、馬年說馬，恰逢農(nong) 曆龍年、藏曆木龍年來臨(lin) ，當然要說一說龍。新利平台邀請上海交通大學文科資深教授、神話學研究院首席專(zhuan) 家、中國比較文學學會(hui) 會(hui) 長葉舒憲跟我們(men) 講點不一樣的。 

　　藏族的傳(chuan) 說裏，有類似開天辟地的神話傳(chuan) 說，有關(guan) 於(yu) 格薩爾王傳(chuan) 奇史詩的講唱，有關(guan) 於(yu) 人類祖先起源於(yu) 神猴的傳(chuan) 說。同樣，其他民族也有類似將某一種生物說成是自己直係祖先的神話，如鄂倫(lun) 春族、鄂溫克族和赫哲族圖騰崇拜內(nei) 容就是熊崇拜，他們(men) 認為(wei) 熊才是人類的老祖先。鄂倫(lun) 春人還保持著對熊稱“祖父母”的特殊稱呼。 

　　其實，圖騰這個(ge) 詞來自美洲的印第安社會(hui) 。印第安人的圖騰全部是現實的生物：熊也好，狼也好，烏(wu) 鴉也好，全部是大自然中的真實存在，沒有一個(ge) 是虛擬的。這些原生態的圖騰崇拜現象，表明人類早期神話信仰中的動物是現實性的。 

　　龍和鳳這種現實中沒有的生物，顯然是後起的或派生的圖騰。 

圖為(wei) 河北省承德市須彌福壽之寺廟的琉璃牌坊   攝影：王茜

　　那麽(me) 問題就來了，龍、鳳、麒麟、玄武這些中國人喜歡的動物究竟是怎麽(me) 來的呢？虛擬幻想當然不是隨意性狂想，而是對多重現實生物的再合成。具體(ti) 而言，虛擬的龍形象至少整合了熊頭、蛇身，鷹爪、鹿角等多重動物的成分，我們(men) 可以稱之為(wei) 混合基因的神話生物。 

　　據上海博物館藏的楚國竹簡書(shu) 《容成氏》記載：在大禹治水成功後要建立華夏第一王朝夏朝時，東(dong) 南西北四方的族群都前來聚會(hui) 並進貢，向新的王權國家表示認同。為(wei) 了區分這些部族，大禹創建一種五方旗幟製度：用五麵旗幟來標誌東(dong) 西南北中五個(ge) 地方的族群。東(dong) 邊來的人要在旗幟上畫太陽，西邊來的人旗幟上畫月亮，南邊來的人旗幟上畫蛇，北邊來的人旗幟上畫鳥，大禹自己的中央旗幟上畫的是熊。這就如同我們(men) 看奧運會(hui) 入場式，一二百個(ge) 國家隊員進場，在場觀眾(zhong) 根據領隊的旗幟，就能一目了然地判斷是哪個(ge) 國家的代表隊。在沒有文字的時代，先民靠圖騰柱或旗幟區分人群，清代的八旗製度依然如此。人類學家認為(wei) ，旗幟和姓氏都是源於(yu) 圖騰信仰的古老時代。 

　　圖為(wei) 安陽殷墟婦好墓出土商代玉熊龍：包括熊頭蛇身加新生的蘑菇狀鹿角。攝於(yu) 首都博物館早期中國特展          

　　大禹創建夏王朝的五方旗事件表明，至少在那時還沒有將龍形象升格為(wei) 國族的圖騰。新興(xing) 的中原王朝國家，還沿襲著更早時代的黃帝有熊國之熊圖騰旗幟。這就為(wei) 後來興(xing) 起的龍神形象，貢獻出猛獸(shou) 之頭——熊頭。而南方族群的圖騰動物蛇，則構成龍的形象的身軀。北方族群的鷹或貓頭鷹圖騰，則為(wei) 龍身體(ti) 貢獻出鷹爪。五方旗中三種生物，就這樣融合為(wei) 一體(ti) 。各地部落信奉的圖騰生物的某一部分，用混搭或者嫁接方式融為(wei) 一體(ti) 。用時髦的說法叫基因混合。新的圖騰形象就這樣誕生了。華夏族即漢族本來就是多種族群混合而成的中原人群。虛擬建構龍圖騰的目的，就是要兼容各地人群原有的信仰對象。 

圖為(wei) 甲骨文“龍” 

　　正如上圖所示，最早見於(yu) 甲骨文的“龍”字：字形刻劃為(wei) 獸(shou) 首蛇身之狀，頭頂上加一個(ge) 玉斧鉞為(wei) 神聖標記。甲骨文“鳳”字頭頂上，也有同樣的神玉標記。這樣的字形結構，就是史前時代玉文化孕育出龍文化的漢字胎記。 

圖為(wei) 陝西靖邊縣郝灘漢墓壁畫：駕雙龍之車遨遊天國圖，距今約2000年。 

　　後來，龍的形體(ti) 在蛇身、熊頭、鷹爪之外，又加鹿角等。這些動物元素的篩選也是有道理的。鹿角秋冬脫落，春夏生長，如同再生。蛇能蛻皮和冬眠，北方的熊也有冬眠習(xi) 性，古人認為(wei) 熊蛇之類都是“死”後能自我“再生”的神奇生物，認為(wei) 這些生物都有生命自我複活的神秘能量。因為(wei) 崇拜和追求這樣的能量，將這些現實生物的元素組合在一起，虛擬的生物龍的形象，就形成了。 

　　所以說，龍也好，鳳也好，雖然是虛擬的，但絕不是出於(yu) 隨意的想象，是中華民族融合了多族群文化的結晶，建構出一個(ge) 新的標誌物，這就是我們(men) 說的虛擬的龍的形象來源。 

　　下一期，我們(men) 將談一談為(wei) 什麽(me) 要學習(xi) 與(yu) 龍相關(guan) 的傳(chuan) 統文化。（新利平台 口述/葉舒憲 策劃/吳建穎 編輯/王茜 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圖為(wei) 葉舒憲著《熊圖騰：中華祖先神話探源》一書(shu) 封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