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現場,記錄瞬間,成為(wei) 曆史。
從(cong) 2019年開始,我們(men) 開設了“我在現場”欄目,以新華社記者“沉下心、俯下身、融入情”的珍貴采訪經曆為(wei) 內(nei) 容,講述他們(men) 在重大新聞事件現場的所見、所聞、所想。
2022年,他們(men) 踐行“四力”,從(cong) 北京冬奧會(hui) 、冬殘奧會(hui) 的賽場到神舟飛船發射和回收的現場;從(cong) 鄉(xiang) 村振興(xing) 大潮中的山村農(nong) 戶到登頂珠峰的普通牧民;從(cong) 守邊護邊數十年的母子到瀘定地震中的“汶川哥哥”;從(cong) 珍貴文物的考古挖掘現場到“一帶一路”項目的建設工地……
他們(men) 凝固新聞的瞬間,記錄曆史。
從(cong) 2023年1月1日起,“我在現場”欄目陸續播發多位新華社攝影記者在2022年的精品力作和照片背後的故事。希望他們(men) 的作品和講述,能帶給您希望與(yu) 力量。
2022年,是我在西藏工作的第四個(ge) 年頭。在倏忽而逝的時間,我以個(ge) 體(ti) 的視角,用影像記錄、觀察和展示著人與(yu) 山之間緊密又多樣的聯係,盡可能地在曆史的切片上塗下雖然微不足道卻帶有我獨特印記的一筆。
紮西宗鄉(xiang) 的農(nong) 人在田裏勞作(2022年5月10日攝)。
對遊客而言,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瑪,是“網紅”打卡地,是詩和遠方。但對於(yu) 世世代代在珠峰腳下的村民們(men) 來說,“抬頭看珠峰、低頭做農(nong) 活”的平淡與(yu) 忙碌,才是他們(men) 與(yu) 珠峰相伴的日常。
生活在珠峰腳下的人,很多人的人生際遇都拜山所賜。即使都曾向山而行,在海拔最高的地方看過風光,在他們(men) 下山之後,人生也會(hui) 走向不同的方向。
落日餘(yu) 暉灑在珠峰上,紮西宗鄉(xiang) 慢慢沉睡(2022年5月10日攝)。
傍晚時分,紅日西沉,從(cong) 紮西宗鄉(xiang) 巴鬆村向南望去,群山已然沉睡,珠峰巍峨的山體(ti) 卻仍映照在夕陽的餘(yu) 暉裏。坐在多吉家經營的牛頭旅館裏,透過窗戶,便能欣賞天光的最後一抹暖色。
在距離珠峰最近的行政鄉(xiang) ——定日縣紮西宗鄉(xiang) ,多吉家的老宅是鄉(xiang) 裏最早開起來的藏式民宿。2019年4月,我初次來到珠峰,住的便是這座位於(yu) 巴鬆村的兩(liang) 層小樓。當時,他家隻有開闊房間裏的大通鋪,住在這兒(er) 的遊客多是和衣而眠。在海拔4200米的低溫裏,牛糞爐子熄滅後的餘(yu) 溫並不足以溫暖整個(ge) 夜晚。盡管條件簡陋,但在當時,這家經過數次改造的牛頭旅館已是村裏最好的住宿地了。
多吉家的老宅裏供遊客居住的房間(2019年4月25日攝)。
我認識多吉時,他已經“退休”,經營旅館的重任交給了他的兒(er) 子次仁格旦,在自家旅館裏彈琴、喝酒、唱歌,才是多吉最愛做的事。但在上世紀90年代,多吉卻是為(wei) 登山者運送物資的本地背夫。海拔6500米的營地,多吉年年都要跑好幾趟。
多吉在新開業(ye) 的牛頭旅館裏,為(wei) 客人們(men) 彈奏紮念琴(2022年5月10日攝)。
當時,整個(ge) 鄉(xiang) 裏都沒有一家旅館,在登山者下撤休整時,多吉就把他們(men) 帶到家裏,讓他們(men) 睡床,自己和家人則在客廳裏打地鋪。很難想象,這個(ge) 到現在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的大爺,當年是怎麽(me) 和那些登山者溝通的。但不管怎樣,他家的“牛頭旅館”便從(cong) 接待登山愛好者開始正式營業(ye) 。
巴鬆村沿街有不少民宿和旅館(2022年5月11日攝)。
隨著登山和旅遊的人越來越多,多吉的經營規模不斷擴大。後來,他專(zhuan) 心地去做生意,也成功帶動了當地村民。巴鬆村的家庭旅館紛紛興(xing) 起,旅遊業(ye) 收入成為(wei) 村民們(men) 重要的增收途徑。
次仁格旦正在為(wei) 客人辦理入住手續(2022年5月10日攝)。
今年已經59歲的多吉,生活十分愜意。家裏家外,兒(er) 子次仁格旦就像他當年那樣腦筋活絡。為(wei) 保住“村裏最好旅館”的地位,次仁格旦做出了不少努力:他在二樓搭了梯子,把屋頂變成珠峰觀景台;在晚上遊客用餐時開啟表演模式,彈唱紮念琴;在年節時,他還組織起村裏人,和天南海北的遊客一起合跳起鍋莊舞。
巴鬆村的群眾(zhong) 和遊客一起跳鍋莊舞迎新春(2020年1月20日攝)。
但是次仁格旦並不滿足,剛認識他時,他會(hui) 花很長時間跟我們(men) 講他對未來的設想。這讓他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同鄉(xiang) 們(men) 格外不同。在他看來,遊客對居住條件的要求隻會(hui) 越來越高,要想留住客人,擴大利潤,僅(jin) 靠條件簡陋的藏式民宿是不夠的。
次仁格旦的妻子央宗正在收拾客房(2022年5月10日攝)。
於(yu) 是,這個(ge) 小家庭投資了500萬(wan) ,在老宅不遠處建設了一座三層小樓,裏麵有淋浴、無線網和標準的酒店用床。新開張的牛頭旅館又一次在全村拔尖。
這一家人,永遠在做珠峰腳下的弄潮兒(er) 。
多吉家的老宅是一棟兩(liang) 層的藏式小樓(2019年4月7日攝)。
多吉一家在新開業(ye) 的牛頭旅館前合影留念(2022年5月10日攝)。
同樣曾上山當背夫的格桑,選擇了另一條路:和登山愛好者一起登頂珠峰。
格桑今年60歲,家在巴鬆村西南方向約二十公裏的藏普村,是中國境內(nei) 離珠峰最近的行政村。
一個(ge) 從(cong) 未受過相關(guan) 訓練的牧民登頂珠峰,聽起來是件不可能的事。因為(wei) 現在從(cong) 中國一側(ce) 的北坡申請攀登珠峰,需要滿足更多的資質要求:登山者不僅(jin) 要由專(zhuan) 業(ye) 向導帶領,還要至少登頂過一座海拔八千米以上的雪山。而格桑,顯然不符合這些條件。
格桑向記者展示自己的珠峰登頂證書(shu) (2020年1月21日攝)。
然而,在格桑當背夫的年代,珠峰中國一側(ce) 的商業(ye) 攀登市場完全由國外公司占據,現在已經成熟的登山管理模式,在當時尚未成型。
2001年,新西蘭(lan) 人羅塞爾的登山團隊臨(lin) 時需要一個(ge) 登頂背夫,格桑因為(wei) 身體(ti) 素質好,一下就被選中。隻學了如何穿戴冰爪的格桑。就這樣懵懵懂懂又戰戰兢兢地登了頂。
後來,隨著中國高海拔登山管理日趨嚴(yan) 格,普通村民最多隻被允許登珠峰海拔6500米的高度運輸物資、清理垃圾,以更安全的方式獲得收入。
格桑(中間穿藍色羽絨服者)和其他村民一起商議將光纖運送到海拔6500米前進營地的方法(2020年4月15日攝)。2020珠峰高程測量期間,為(wei) 保障峰頂信號質量,網絡運營商需要將光纖鋪設至海拔6500米的珠峰前進營地。格桑和其他村民一起,承擔起運輸光纖的任務。
曾登臨(lin) 頂峰的格桑,又做回了牧民。
和下了山後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的多吉不同,格桑傳(chuan) 奇的經曆,並沒有給生活帶來什麽(me) 本質的改變。格桑並沒有出名,在他看來,登頂的經曆除了能證明自己身體(ti) 好,也說不出其他意義(yi) 。登頂照片搬家的時候就找不到了,除了一張登頂證書(shu) ,還留下的紀念品,就是“冬天放牧時穿著暖和的連體(ti) 羽絨服”。
格桑在展示自己登頂時穿過的連體(ti) 羽絨服(2020年1月22日攝)。
和這個(ge) 牧業(ye) 村的其他人一樣,格桑後來幾乎常年住在牧場。由於(yu) 藏普村海拔更高,條件更為(wei) 艱苦,旅遊業(ye) 也不適合在這裏發展。很多遊客根本注意不到,在通往珠峰旅遊大本營的公路旁,還藏著一個(ge) 以放牧為(wei) 生的村莊。
但珠峰與(yu) 格桑生活的關(guan) 係依舊緊密,因為(wei) 珠峰東(dong) 坡豐(feng) 美的草場,養(yang) 育了他家裏的牛羊。
藏普村的牧民揮舞著“古爾朵”驅趕羊群(2022年5月13日攝)。
格桑的經曆,是中國珠峰登山史上一個(ge) 特殊時期所產(chan) 生的“絕唱”。受限於(yu) 時代,他和多吉都沒有成為(wei) 登山家。在中國登山史上留名的,是下一代的年輕人。
西藏登山隊攀岩隊隊長德慶歐珠,出生在紮西宗鄉(xiang) 托桑林村。初中畢業(ye) 那年,他憑借良好的身體(ti) 素質和學習(xi) 成績,被西藏登山學校錄取(現為(wei) “西藏拉薩喜馬拉雅登山向導學校”),成長為(wei) 中國最早的專(zhuan) 業(ye) 高山向導之一。
德慶歐珠(右)在珠峰海拔6000米左右的絨布冰川冰塔林間徒步(2019年5月21日攝)。
2008年,他參加了北京奧運火炬接力珠峰傳(chuan) 遞活動。同年,中國地質大學(武漢)招收高水平登山運動員,德慶歐珠入學就讀,先後取得了學士和碩士學位。在校期間,他還登頂了七大洲最高峰並徒步到達過南北極點。
2008年5月8日,北京奧運聖火珠峰傳(chuan) 遞登山隊成功登頂珠峰,德慶歐珠(右五)與(yu) 隊友在峰頂展示中國國旗、奧運五環旗和北京奧運會(hui) 會(hui) 徽旗。(資料照片)
德慶歐珠的人生並非個(ge) 例,越來越多紮西宗鄉(xiang) 的孩子,真的將山做成了自己的事業(ye) ,也真的通過山而走出了山,走向了世界。
珠峰腳下的人們(men) ,仰仗著山生活。因珠峰而紛至遝來的遊客,讓村民吃上旅遊飯;珠峰絨布冰川上融化的雪水,匯聚成流經紮西宗鄉(xiang) 15個(ge) 村子的紮嘎曲,滋養(yang) 著岸邊的土地;被豐(feng) 美草場養(yang) 育的犛牛,又成為(wei) 馱運物資的工具,為(wei) 登山者服務;而登山本身,也成為(wei) 山腳下人們(men) 的新職業(ye) 。
2022年5月1日拍攝的珠穆朗瑪峰。
人受了山的饋贈,山受了人的愛護。
珠穆朗瑪峰所在的青藏高原,號稱“亞(ya) 洲水塔”“地球第三極”。60多年來,中國科學家在珠峰地區開展了6次大型綜合科考。隻有了解珠峰,破解更多珠峰之謎,才能更好保護這一方淨土。
“巔峰使命”珠峰科考營地(2022年5月1日攝)。
2020年5月,在“巔峰使命”珠峰科考中,德慶歐珠帶領的登頂小組科考隊員,不僅(jin) 架設了世界海拔最高的自動氣象站,還成功獲取了珠峰峰頂的冰雪樣品。這是我國珠峰科考首次突破8000米以上海拔高度,也是德慶歐珠第五次登頂珠峰。
德慶歐珠和隊友安全返回珠峰大本營(2022年5月4日攝)。
登頂之外,科考隊員佩戴設備在海拔6000米處徒步穿梭,以探尋高原反應對人體(ti) 的影響;利用專(zhuan) 業(ye) 無人機和3D激光掃描儀(yi) 對冰川全麵“體(ti) 檢”;用自主研發的“極目一號”Ⅲ型浮空艇,以創紀錄的升空高度完成科學觀測……
“極目一號”Ⅲ型浮空艇在發放場地準備升空(2022年5月15日攝)。
相比於(yu) 登山者德慶歐珠在山尖的拚搏,拉巴次仁的生活則更安穩。
天氣轉暖,珠峰腳下顯露出一抹綠色。流經紮西宗鄉(xiang) 的紮嘎曲河,綠樹吐出新芽,馬兒(er) 在濕地裏悠閑吃草。
馬兒(er) 在紮西宗鄉(xiang) 的濕地裏吃草(2022年5月11日攝)。
今年50歲的拉巴次仁,就在珠峰腳下守護生靈。在珠穆朗瑪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工作了28年的他,因曾為(wei) 登山隊聯係當地犛牛隊運輸物資,被人稱為(wei) “犛司令”。
“犛司令”現在是珠穆朗瑪峰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定日管理分局珠峰大本營管理站的站長,在珠峰地區巡邏,與(yu) 野生動物相伴便是他的日常。
拉巴次仁準備駕駛巡護車去巡邏(2020年5月15日攝)。
20世紀90年代初,“犛司令”還曾與(yu) 偷獵分子狹路相逢。那個(ge) 年代,群眾(zhong) 的環保意識不強,有人覺得野生動物就跟自家牲畜一樣,肉能吃皮毛能販賣,所以那時“動物見人都躲著走”。
1994年,珠峰保護區升級成為(wei) 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國家對珠峰生態環境保護力度不斷加強。之後,“犛司令”開始走村串戶,向珠峰腳下的村民講解什麽(me) 是國家級保護動物,濫殺保護動物會(hui) 受到什麽(me) 懲罰,野生動物少了對生態係統有什麽(me) 破壞等。
在珠峰大本營拍攝的一隻藏雪雞(2022年5月8日攝)。
像珠峰大本營一樣的管理站,珠峰保護區內(nei) 共有20個(ge) ,平均每個(ge) 管護站配備10名管護隊員。據統計,到2021年底,珠峰保護區森林麵積超過55000公頃,保護區陸生野生脊椎動物超過490種。
日落時分的珠峰(2022年5月10日攝)。
山依舊,愛也依舊,剛在身後,又到前頭。與(yu) 山共生的人,在珠峰邊兜兜轉轉,故事還在繼續。我在現場,我的鏡頭將繼續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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