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之偶然的兩個戲
【戲劇名家講故事】
作者:鄭懷興(xing)
我屬於(yu) “老三屆”高中畢業(ye) 生,當過兵,當過農(nong) 民,1971年開始自學寫(xie) 戲,到現在已50年了,大大小小寫(xie) 了50個(ge) 左右的劇本,創作過程各不相同,有的順利,有的磕絆。最引人矚目的是我的兩(liang) 個(ge) 新編曆史劇《新亭淚》與(yu) 《傅山進京》,如獲神助,寫(xie) 之純屬偶然。
1981年5月,仙遊縣裏舉(ju) 行業(ye) 餘(yu) 文藝調演,已退休回鄉(xiang) 的原縣編劇組組長張森元先生被請回來當評委,與(yu) 我同住一個(ge) 房間。有一天晚上,張先生在閑聊時告訴我,過去他看傳(chuan) 統折子戲《咬臍打獵》,對一句“伯仁含冤而死”的台詞不理解。伯仁是誰?要查此典故,何異海底撈針,他將這個(ge) 謎藏於(yu) 心底,一藏就是幾十年,這回看《兩(liang) 晉演義(yi) 》才知道,東(dong) 晉時期有個(ge) 吏部尚書(shu) 周顗,字伯仁,因為(wei) 遭到其好友——丞相王導的誤會(hui) 而斷送了性命,伯仁的故事由此而來。聽了張先生的講述,我心裏不禁一動,這是個(ge) 好戲的題材呀!第二天我對張先生說:“你昨夜講的故事可以寫(xie) 成一個(ge) 戲。”先生聽了,默不作聲。可能他認為(wei) ,我從(cong) 事專(zhuan) 業(ye) 戲曲編劇才一年多,剛寫(xie) 了一個(ge) 現代題材的大戲,怎麽(me) 敢寫(xie) 曆史大戲?但周伯仁、王導這兩(liang) 個(ge) 幽靈卻鑽進我的心裏,一直在撥弄我的心弦,使我思緒萬(wan) 千。在後來的日子裏,我忍不住一次次對森元先生表示說:“我一定要給周伯仁、王導寫(xie) 個(ge) 戲。”他卻告訴我:“要寫(xie) ,先看史書(shu) 。”於(yu) 是我去縣文化館的圖書(shu) 室借來《晉書(shu) 》《世說新語》,越看越激動,一個(ge) 戲的構思在腦海裏開始醞釀了……在一個(ge) 深夜裏,我憋不住激情,把森元先生喚醒,一道起床,開了燈,抽著煙,把構思的戲一場一場說給他聽。當我說到周伯仁月夜上新亭,飲酒、彈琴,與(yu) 一位不知何來何去的漁父對話時,先生眼睛一亮,拍一下大腿說:“行,去寫(xie) 吧!”就這樣,我躲在鄉(xiang) 下老家十一天,匆匆寫(xie) 出了《新亭淚》的初稿,就拿著稿子去找離我老家有30裏路的森元先生看。他一看,就喜出望外,說這是個(ge) 好戲。
但是,在縣文化局舉(ju) 行的劇本討論會(hui) 上,《新亭淚》遭到了否定,別人的一個(ge) 新創劇本被列為(wei) 重點,讓鯉聲劇團排演。正當我沮喪(sang) 的時候,鯉聲劇團的老鼓手劉文新先生看了《新亭淚》的劇本,認為(wei) 是個(ge) 好戲,建議團長把排重點劇目剩餘(yu) 下來的演員組織起來,排演《新亭淚》。能夠付排,我就非常高興(xing) 。《新亭淚》首演,觀眾(zhong) 反映非常熱烈,但也有的人說看不懂……同年年底,這個(ge) 戲參加了福建省戲劇調演,同樣引起了一場激烈的爭(zheng) 論。最終,《新亭淚》獲得了省調演的劇本一等獎。在1982年舉(ju) 辦的全國第一屆優(you) 秀劇本獎評獎活動中,《新亭淚》又獲獎了……2019年12月,中國評劇院讓我自己修改,重排了評劇版的《新亭淚》。該劇一經在北京隆重推出,就引起了轟動。
時隔24年之後,我又應邀為(wei) 著名女老生謝濤寫(xie) 了個(ge) 《傅山進京》。
傅山是明清之際的思想家,他博通經史諸子和佛學之道,兼工詩文、書(shu) 畫、金石,又精通醫學,“明亡後,衣朱衣,居土穴中養(yang) 母……康熙征舉(ju) 博學鴻詞科被迫舁至北京,以死拒不應試。特授中書(shu) 舍人,仍托老病辭歸。”我很欣賞傅山撰寫(xie) 的一對戲聯:“曲是曲也,曲盡人情,愈曲愈折;戲非戲乎,戲推物理,越戲越真。”於(yu) 是我對這位正人君子也“戲說”一回:緊緊圍繞康熙的征舉(ju) 與(yu) 傅山的抗拒這一中心事件,由實生虛,以假混真,如夢如幻,亦莊亦諧,靈感如泉湧。2007年初這個(ge) 戲由謝濤主演,一搬上舞台,就引起了轟動。迄今十四年了,這個(ge) 戲演紅了大江南北,獲獎無數。
《新亭淚》與(yu) 《傅山進京》都是我的代表作,都是得之偶然,但細究下去,又覺得這兩(liang) 個(ge) 戲的問世,也是必然。如果沒有自己從(cong) 1964年開始對曆史與(yu) 現實的深入思索,刻苦自學曆史與(yu) 哲學書(shu) 籍,沒有從(cong) 1971年開始對戲曲藝術的摸索,沒有家鄉(xiang) 這塊莆仙戲沃土的培植,我根本就不可能創作出這兩(liang) 個(ge) 戲。是時代的機遇與(yu) 中華民族傳(chuan) 統文化的滋養(yang) 賦予了我創作的成功。
當下,我們(men) 的民族我們(men) 的時代正賦予文藝工作者無窮的創作富礦。而寫(xie) 曆史劇,不僅(jin) 僅(jin) 是寫(xie) 曆史上發生過的故事,也不是編造一個(ge) 離奇的吸引人的故事,而正是要用時代賦予的思想靈光去激活古老的題材。將今情注入古事,才能使古人“複活”過來,才能從(cong) 這些栩栩如生的古人身上發現今人的影子,引起今人的情感共鳴。因此,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是文藝創新的重要源泉,也擁有著吸引觀眾(zhong) 的永恒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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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懷興(xing) ,作為(wei) 新時期引領戲曲文學劇本創作的標誌性人物之一,30多年來先後創作了《新亭淚》《晉宮寒月》《鴨子醜(chou) 小傳(chuan) 》《乾佑山天書(shu) 》《上官婉兒(er) 》《王昭君》《傅山進京》等多部優(you) 秀劇本,涉及莆仙戲、京劇、高甲戲、評劇、歌仔戲、越劇、漢劇等多個(ge) 劇種。作品多次獲得中國戲劇獎、曹禺劇本獎、中宣部“五個(ge) 一工程”獎、文華獎等。
《光明日報》( 2022年01月19日 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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