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點觀察】

　　光明日報記者 王國平

　　1月，“相約北京”奧林匹克文化節暨第22屆“相約北京”國際藝術節在京啟幕。其中，“相約北京·遇見江南”蘇州文化藝術展示周是藝術節整體(ti) 活動的一個(ge) 重頭戲。蘇州近來推出的係列重要舞台作品，得以在這個(ge) 平台上集束式亮相，展現出“蘇州創造”文藝篇章的特色與(yu) 風格，給人留下“好作品、蘇州造”的直觀印象。統觀這些作品，可以看出文藝領域的“蘇州創造”善於(yu) 禮敬傳(chuan) 統、發掘傳(chuan) 統、升華傳(chuan) 統，盡顯“江南風雅，姑蘇風華”，又富有鮮活的時代氣息，在舞台上奉獻了一首首悅人耳目、動人心弦、意韻綿長的抒情詩，為(wei) 當下文藝創作如何實現“中國風範”與(yu) “時代風潮”的融通提供了有益啟示。

　　　傳(chuan) 統不是點綴與(yu) 裝飾，而是主角和主體(ti)

　　當下文藝創作的一個(ge) 風向是到傳(chuan) 統文化寶庫中尋找適用的資源和靈感，但有時隻是把傳(chuan) 統作為(wei) 一種點綴與(yu) 噱頭，淺嚐輒止，隻顧及了“有”，而不追求“好”，從(cong) 而使得傳(chuan) 統的價(jia) 值似是而非，甚至麵目全非。這些蘇州出品的舞台劇則全身心地擁抱傳(chuan) 統、沉入傳(chuan) 統，體(ti) 現出對傳(chuan) 統的真正尊重，表達出對傳(chuan) 統的深刻理解。它們(men) 是江南文化這棵大樹在當下結出的果實，味道純正，有傳(chuan) 統的本味，又新鮮喜人。同時這些作品並非泥於(yu) 傳(chuan) 統、拘於(yu) 傳(chuan) 統、困於(yu) 傳(chuan) 統，而是進行著創造性轉化與(yu) 創新性發展。

　　江蘇省蘇州昆劇院推出的昆劇青春版《牡丹亭》已經是“蘇風雅韻”的一張王牌。這次晉京采用的是精華本，原計劃隻安排一場，應觀眾(zhong) 強烈要求臨(lin) 時加演一場。沈豐(feng) 英飾演的杜麗(li) 娘，身姿婀娜、步履輕盈，紮實的藝術功力盡在一招一式之中；俞玖林飾演的柳夢梅，一聲聲“姐姐”，一句句“我那嫡嫡親(qin) 親(qin) 的姐姐呀”，清越、婉轉，富有穿透力。整部作品，曲調糯軟、文辭絢麗(li) 、唱腔典雅，節奏舒緩、水意沛然，風情可人、柔婉動人，帶來純潔、純美的觀賞愉悅。

　　這份觀賞愉悅在蘇州彈詞之中得以延續。由蘇州市評彈團奉獻的“光前裕後 吳韻流芳”蘇州彈詞流派演唱會(hui) ，15個(ge) 節目輪番而上，服飾裝扮清雅、柔美，唱腔唱詞雋永、悅耳，語言表演細膩、通透。蘇州彈詞，幾乎每一句的最後一字，都是輕輕落下、戛然而止，風格鮮明。在內(nei) 容上，既有《嶽雲(yun) 》武將的“剛”，也有《鶯鶯拜月》小姐的“柔”，還有《鬧嚴(yan) 府·鴛鴦枕上話衷腸》女性的“烈”，更有《我的名字叫解放軍(jun) 》裏頌揚雷鋒精神的“暖”，可見蘇州彈詞的表現力與(yu) 包容度。

　　彈詞的表現力在唱腔，舞蹈的原動力在肢體(ti) 。蘇州市歌舞劇院作為(wei) 演出單位推出的舞劇《運·河》，演員們(men) 以雙手的上下起伏，形成河水流動的“勢”，動作流暢，配合默契。茉娘——不由得想起江蘇民歌《茉莉花》——年邁時在夢境之中回望人生的來路與(yu) 情感的悸動，也是在回望運河流淌千年的壯闊曆程。與(yu) 其說人是主角，不如說運河是主角。茉娘的情感得益於(yu) 運河水的醞釀，生活仰仗於(yu) 運河水的賜予，人本身就有賴於(yu) 運河水的滋養(yang) 。演員的舞姿展現出水的靈動，舞美與(yu) 聲響都在塑造運河的表情。整部作品彰顯出空靈與(yu) 朦朧的東(dong) 方審美。

　　以詩意的方式，讓主題呈現水到渠成

　　“形式”與(yu) “內(nei) 容”這對關(guan) 係，是文藝創作無法繞開的話題。“內(nei) 容為(wei) 王”是一個(ge) 基本原則，但主題的呈現最忌諱“直塞”與(yu) “硬給”。高明的做法不是依靠創作者扯著嗓子喊出來或通過字幕宣示出來，而是在審美的氛圍中讓主題得以自然流露、生成，讓觀眾(zhong) 在欣賞過程中自行感悟與(yu) 回味。形式上的探索確實能帶來新的可能性，但“形式至上”往往讓創作外在炫酷而內(nei) 在空洞。從(cong) 蘇州推出的這些舞台作品看，創作者努力在“形式”與(yu) “內(nei) 容”之間找到一條適宜的路。

　　蘇州芭蕾舞團原創芭蕾舞劇《我的名字叫丁香》著力弘揚革命精神的純粹與(yu) 悲壯，其中的“紅絹帕”是一個(ge) 層次清晰、意義(yi) 豐(feng) 滿的意象。它既是主要演員角色的形象標識，也在一個(ge) 場景中直接化為(wei) 女演員大婚時的紅蓋頭，更是紅色精神的載體(ti) ，是紅色精神世代傳(chuan) 承的一個(ge) 象征物。一個(ge) 紅絹帕，就像是一個(ge) 小精靈，在舞台上跳躍，成為(wei) 整部作品的一抹亮麗(li) 色彩。

　　《我的名字叫丁香》是芭蕾舞劇，《運·河》是民族舞劇，《國鼎魂》是蘇劇現代戲，三部作品都有“跨時空對話”的處理。過去的“我”與(yu) 現在的“我”甚至未來的“我”同處一個(ge) 時空，他們(men) 用言語“對話”，用動作“交流”。舞台的物理空間是恒定的，但通過藝術化處理，精神空間大為(wei) 敞開，情緒更加飽滿，意蘊也得以擴容。

　　青春版《牡丹亭》旨在高揚起“青春”的活力。青春的氣息，唯美的氣質，古典的優(you) 雅，現代的律動，在作品的每個(ge) 細處水乳交融，創造著“昆曲新美學”，讓舊傳(chuan) 統成為(wei) 新時尚，變得可以親(qin) 近、可以感知。

　　除了幾部舞台劇，這次蘇州文化藝術展示周，還上演了指揮家陳燮陽執棒的交響樂(le) 《無限·肖斯塔科維奇》，其中就有這位蘇聯作曲家為(wei) 電影《牛虻》創作的組曲。蘇州交響樂(le) 團的藝術家們(men) ，以細膩的情感處理呈現了肖斯塔科維奇浪漫曲的抒情旋律，將組曲結構簡明、色彩豐(feng) 富的特色詮釋得充分而富有張力。借用這裏的“無限”二字，我們(men) 期待文藝創作在堅守價(jia) 值追求的基礎上有爛漫的想象，有腦洞大開的創造，在方式方法上不斷探索與(yu) 更新。

　　激發精神力量，鮮明價(jia) 值追尋

　　好的文藝作品總是能給人以精神激勵與(yu) 思想啟迪。作品如人，無靈魂無以立，無風骨無以存。這些產(chan) 自蘇州的文藝作品，都有著強勁的精神支撐，以博大而深邃的價(jia) 值追求，貫通曆史與(yu) 現在，提供著豐(feng) 饒的人文滋養(yang) 和厚重的思想內(nei) 涵。

　　“國要像個(ge) 國，方能配得鴻寶重器；家需是個(ge) 家，才能守護無價(jia) 珍寶。”這是蘇州潘氏家族的家訓。蘇州市蘇劇團推出的蘇劇現代戲《國鼎魂》，講述的就是這個(ge) 家族以深沉的家國情懷，一心護衛大克鼎、大盂鼎的故事。危急時刻，柔弱女子丁素珍扛起延續華夏文脈的重任，改名為(wei) 潘達於(yu) ，誓與(yu) 寶鼎同在。她屢遭層層逼迫，經受過委屈與(yu) 無助，但矢誌不移、一諾千金、心向光明。新中國成立，河清海晏之時，她毅然捐獻國寶，完成夙願。領銜主演王芳，以精湛演技與(yu) 精心詮釋，讓潘達於(yu) 這個(ge) 人物穩穩地立在舞台之上。正所謂：珍寶在側(ce) 丹心守，無盡滄桑一身扛；國運昌明呈大鼎，如歌歲月釀清香。

　　探尋曆史人物的心靈世界與(yu) 精神境界，也是昆劇《顧炎武》的一個(ge) 著力點。這部作品讓明末清初思想家顧炎武通過這方小小舞台，與(yu) 現代人“交心”與(yu) “對話”。他守氣節，忠貞不屈，凜然立於(yu) 人間。他枯坐書(shu) 齋，潛心問道，承續文脈，以豐(feng) 碩的思想成果澤被後世。當柯軍(jun) 飾演的這位“昆山赤子”以高亢的嗓音、昂揚的激情念出警世名言“天下興(xing) 亡，匹夫有責”之時，一個(ge) 擁有開闊胸襟、廣博胸懷的士大夫形象顯得那麽(me) 高大而豐(feng) 滿，令人肅然起敬。《顧炎武》是真誠之作，亦是用心之作。

　　除了激活傳(chuan) 統資源，文藝也善於(yu) 就當下取材，針對社會(hui) 現實發聲。蘇州彈詞流派演唱會(hui) 上有個(ge) 節目叫《不怕難》，先是關(guan) 注普遍存在的畏難情緒，“一事無成隻為(wei) 難，怕難百樣就盡推翻”。緊接著生動刻畫畏難者的狀態和心態，“想想難，看看難，說說難，做做難，難字當頭心膽寒，到頭來一事無成兩(liang) 鬢斑，還要長籲短歎叫難難難”。再是頌揚迎難而上的生命追求，“有的人平生不怕難，敢於(yu) 闖難關(guan) ，戰略上藐視難，戰術上重視難，搞科研不怕難，攻尖端不畏難”。繼而號召大家克服困難、勇於(yu) 勝利，“哪怕今朝難上難，也要奮發圖強努力幹，積極態度向前邁，這困難屈膝會(hui) 軟下來”。整部作品與(yu) “敢於(yu) 啃硬骨頭，敢於(yu) 涉險灘”的新時代要求相一致，以韻味悠長的彈詞形式，強化了文藝鼓舞士氣、催人奮進的價(jia) 值追求。

　　《光明日報》（ 2022年01月26日 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