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丨布窮:藏傳佛教何以在雪域高原傳承千餘年?
(東(dong) 西問)布窮:藏傳(chuan) 佛教何以在雪域高原傳(chuan) 承千餘(yu) 年?
中新社拉薩2月28日電 題:布窮:藏傳(chuan) 佛教何以在雪域高原傳(chuan) 承千餘(yu) 年?
中新社記者 趙延
曆史上進入西藏地方的不同宗教文化,有的短時間內(nei) 消失殆盡,有的則不斷發展演進綿延至今。藏傳(chuan) 佛教何以在雪域高原傳(chuan) 承千餘(yu) 載?如今藏傳(chuan) 佛教持續呈現出佛事和順、宗教和睦的局麵,其中有哪些好的發展經驗?為(wei) 什麽(me) 說藏傳(chuan) 佛教中國化是曆史的必然?近日,西藏自治區社會(hui) 科學院宗教研究所原所長、研究員布窮接受中新社“東(dong) 西問”獨家專(zhuan) 訪,作出詳解。
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提及西藏宗教文化,人們(men) 印象最深的是藏傳(chuan) 佛教,西藏隻有藏傳(chuan) 佛教一種宗教文化嗎?不同宗教文化在西藏的演進曆史是怎樣的?
布窮:西藏並非隻有藏傳(chuan) 佛教一種宗教文化,還有苯教、伊斯蘭(lan) 教、天主教等各宗教教派,信教群眾(zhong) 信仰自由。
就規律性現象而言,傳(chuan) 入西藏地方的佛教、伊斯蘭(lan) 教和天主教都有一個(ge) 本地化或本土化過程,是宗教傳(chuan) 播的普遍社會(hui) 現象,也是世界各宗教生存發展的客觀規律。宗教向其他國家和地區傳(chuan) 播時,必然麵臨(lin) 著與(yu) 當地原有社會(hui) 、製度和文化間的融合,最終被新地域民眾(zhong) 接受的一個(ge) 過程。
17世紀的莫臥兒(er) 傳(chuan) 教會(hui) 及18世紀的意大利卡普清修會(hui) ,先後派遣傳(chuan) 教士進入阿裏及拉薩傳(chuan) 教。起初均得到地方政權支持,最終卻因觸碰藏傳(chuan) 佛教寺院集團利益,以及思想未能真正融入本地文化而退出。及至18世紀中葉,來自法國的傳(chuan) 教士進入昌都芒康縣傳(chuan) 教,采取“入鄉(xiang) 隨俗”的傳(chuan) 教方式才順利落腳,在此修建了西藏現存唯一的鹽井天主教堂。從(cong) 建築外觀看,鹽井天主教堂的房簷、廊柱等與(yu) 藏式民居相似,內(nei) 部是典型的哥特式風格,東(dong) 西方文化在此很好地融合。
公元14世紀從(cong) 克什米爾、巴爾蒂斯、拉達克等地進入西藏的穆斯林商人,以及元朝以來內(nei) 地進入西藏的穆斯林商人和軍(jun) 人,定居西藏並與(yu) 藏族通婚。在保持伊斯蘭(lan) 教信仰及相應日常行為(wei) 規範外,通過經濟活動和日常生活上的不斷自我調適,日漸本土化,受到本地社會(hui) 的包容與(yu) 接納。西藏現有4座清真寺,拉薩有大小兩(liang) 座清真寺。據統計,拉薩現有世居穆斯林1.2萬(wan) 人。
中新社記者:藏傳(chuan) 佛教何以在西藏發展傳(chuan) 承至今?
布窮:從(cong) 文化上講,中原和古印度傳(chuan) 入西藏的佛教,也是一個(ge) 宗教本土化、中國化傳(chuan) 承至今的典型案例,也與(yu) 佛教強大的適應性及文化的多元化分不開。藏傳(chuan) 佛教吸收了來自中原、尼泊爾、古印度等佛教文化,在自身發展的同時不斷調適、改造、革新,從(cong) 而適應不同時代社會(hui) 。
藏傳(chuan) 佛教在雪域高原的發展深受漢傳(chuan) 佛教影響。佛教傳(chuan) 入中原始於(yu) 漢代,早於(yu) 佛教傳(chuan) 入西藏,加之藏漢同源,以及西藏與(yu) 內(nei) 地自古以來保持的密切聯係,故藏傳(chuan) 佛教在前弘期(約公元641年至841年)深受漢傳(chuan) 佛教影響。繼唐朝文成公主進藏後,金城公主同樣篤信佛教,她修建“九頂證慧木屋寺”,並安排漢族僧人管理,還在吐蕃開創“謁佛之供”和“七期薦亡”兩(liang) 種佛事活動。此時,佛教徒結合自身生活實際,對佛經進行不同闡釋,形成不同的傳(chuan) 承,“慈悲為(wei) 懷、忘我利他”的佛教倫(lun) 理開始由貴族階層進入尋常百姓家。
漢傳(chuan) 佛教傳(chuan) 入西藏同時,還吸收了天文曆算、建築工藝、醫學、文化藝術等大量的中原文化,極大豐(feng) 富了西藏文化。
與(yu) 此同時,藏傳(chuan) 佛教吸收了古印度和尼泊爾的建築、醫學、文學藝術等文化,以及波斯、回鶻等周邊民族的地域文化。這些文化極大豐(feng) 富了藏傳(chuan) 佛教的文化內(nei) 涵,促進其本土化進程,形成具有高原本土化特點的藏傳(chuan) 佛教。
從(cong) 政治上講,佛教自傳(chuan) 入西藏開始,就形成了兩(liang) 大傳(chuan) 統,一是與(yu) 當地政權緊密結合。西藏的原始宗教為(wei) 苯教。佛教本為(wei) 舶來品,但從(cong) 鬆讚幹布開始,佛教在西藏傳(chuan) 播發展的一個(ge) 重要借力就是西藏地方政權。進入十世紀後,更是通過與(yu) 西藏不同割據政權的結盟逐漸形成存續七百多年的政教合一製度。二是尊服內(nei) 地中央政權。從(cong) 鬆讚幹布開始,吐蕃政權就與(yu) 當時的唐王朝建立了密切聯係,而當時的佛教勢力並不反對這種聯係。從(cong) 十三世紀開始,經薩迦派的薩迦班智達與(yu) 西藏各教派商定,西藏歸附當時的蒙古汗國及後來的元朝中央政權,從(cong) 此西藏地方正式納入中央政府直接管轄,西藏各教派勢力和地方政府尊服內(nei) 地中央政權的傳(chuan) 統形成並長期延續。至清朝、民國時,中央政府在西藏建立了完整有效的治藏製度體(ti) 係,進一步強化了對西藏地方的直接治理,為(wei) 推進藏傳(chuan) 佛教中國化奠定堅實的政治基礎。
中新社記者:藏傳(chuan) 佛教發展傳(chuan) 承曆史中,存在哪些積極影響與(yu) 消極影響?
布窮:宗教在西藏的消極影響多種多樣、原因複雜,判斷的標準,主要應看其是否危害國家安全、危害社會(hui) 發展進步、危害人的全麵發展。
舊西藏曆史上,藏傳(chuan) 佛教獨一無二的特權導致宗教惡性膨脹,進而誘發宗教消極影響惡性膨脹。
一是藏傳(chuan) 佛教內(nei) 部自身腐化墮落,格魯派創始人宗喀巴的宗教改革正基於(yu) 此,故而要求僧人苦修敬重戒律。二是藏傳(chuan) 佛教內(nei) 部各教派演變爭(zheng) 鬥,甚至引起各種大小戰爭(zheng) ,給當地人民帶來極大痛苦。三是藏傳(chuan) 佛教已然成為(wei) 剝削殘害農(nong) 奴、禁錮人們(men) 思想、阻礙生產(chan) 力發展的沉重枷鎖。四是政教合一製度下的藏傳(chuan) 佛教逐步成為(wei) 了維護祖國統一,鞏固民族團結的阻礙。
因此,淡化宗教消極影響的同時,要積極挖掘宗教教義(yi) 教規中的積極因素,發揮其積極作用。
佛教倫(lun) 理中,有修禪定、調節心靈和維護社會(hui) 和諧穩定的重要作用,其積極的普世作用不可否認。藏傳(chuan) 佛教以其特有的信仰力量和道德教化,作用於(yu) 人們(men) 生活的精神領域,製約著人們(men) 的行為(wei) 規範,對現實社會(hui) 起著道德調節和教化的作用。
中新社記者:為(wei) 什麽(me) 要堅持藏傳(chuan) 佛教中國化方向?
布窮:藏傳(chuan) 佛教堅持中國化發展方向符合當今時代發展的要求。當前中國正向更高質量的現代化發展努力,舊西藏的農(nong) 奴們(men) 堅信因果輪回,認為(wei) 前世造業(ye) ,今生就會(hui) 受苦,於(yu) 是坦然接受當時的悲慘生活,喪(sang) 失改變命運的自覺性。然而,幸福的生活是奮鬥出來的。藏傳(chuan) 佛教中國化的目的,是鞏固祖國統一、促進民族團結、維護社會(hui) 穩定,為(wei) 建設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和中華民族偉(wei) 大複興(xing) 發揮藏傳(chuan) 佛教積極作用。藏傳(chuan) 佛教界能夠在教義(yi) 闡釋、積極引導信眾(zhong) 等方麵為(wei) 之做出貢獻。
其次,堅持藏傳(chuan) 佛教中國化,也有益於(yu) 其自身發展。寺廟是藏傳(chuan) 佛教的重要載體(ti) ,西藏在創新寺廟管理中,重點提出將僧尼視為(wei) 公民和朋友,這是推進藏傳(chuan) 佛教中國化一個(ge) 十分典型的做法。西藏的僧尼每年可參加免費體(ti) 檢,並納入社保體(ti) 係;一些有條件的寺廟還修建了養(yang) 老院,看病、養(yang) 老都不再發愁;愛國守法的僧尼也能受到獎勵。我在調研過程中發現,這些利寺惠僧的創新舉(ju) 措,獲得僧眾(zhong) 一致好評。僧人們(men) 如今可充分享受現代化的便捷。修行環境的改善,令其更能心無旁騖、潛心研修佛法,也才能為(wei) 信眾(zhong) 提供更好的宗教服務、保障僧俗信眾(zhong) 們(men) 的宗教信仰自由。
對現代化發展的認同感,是藏傳(chuan) 佛教與(yu) 社會(hui) 主義(yi) 相適應的一個(ge) 過程。西藏佛學院創辦的少年活佛班,首屆7名活佛完成9年義(yi) 務教育學習(xi) ,已各自回到寺廟進一步學修宗教造詣。目前,第二批9名少年活佛正接受9年義(yi) 務學修。這是西藏在培養(yang) 少年活佛的一次創新探索,變寺廟傳(chuan) 統培養(yang) 為(wei) 與(yu) 現代學院教育相結合的培養(yang) 模式。佛學院還注重培養(yang) 小活佛們(men) 的興(xing) 趣愛好,籃球、藏文書(shu) 法、畫畫等一樣不少,他們(men) 私底下也喜歡用平板電腦上網、追劇、看球賽,用起網絡比我還熟練。
但對較偏遠的寺廟來說,他們(men) 對藏傳(chuan) 佛教中國化的認識還不夠,仍需西藏的宗教界人士及研究人員探尋出更優(you) 化的路徑。堅持藏傳(chuan) 佛教中國化方向是一個(ge) 循序漸進的過程,要更充分把握藏傳(chuan) 佛教發展規律,積極淡化藏傳(chuan) 佛教的消極影響,引導和教育信眾(zhong) 積極融入現代化文明生活,正確對待現世和來世、世俗與(yu) 神靈的關(guan) 係,轉變觀念、崇尚科學,理性看待宗教,追求健康文明的生活方式。(完)
受訪者簡介:
布窮,男,藏族,1961年生於(yu) 西藏山南乃東(dong) 縣。1986年7月畢業(ye) 於(yu) 中央民族學院少數民族語言文學係,獲藏語言文學專(zhuan) 業(ye) 學士學位。畢業(ye) 至今在西藏自治區社科院宗教研究所工作。先後擔任宗教研究所副所長、所長、研究員,兼任西藏佛學院客座教授。曾發表過《淺析藏傳(chuan) 佛教在建設和諧西藏中所發揮的積極作用》《西藏人民充分享有宗教信仰自由》《論藏傳(chuan) 佛教活佛轉世製度——淺談是誰在破壞正常的宗教秩序》等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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