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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故事的女人

發布時間:2022-03-08 11:27:00來源: 北京日報

  作者:林頤

  天生會(hui) 說故事的人,自己也是有故事的人。

  80歲,人生的暮年,楊本芬開始說故事。我不想稱楊奶奶為(wei) 作家,“作家”這個(ge) 稱號對她並不合適,她更像是本雅明所說的“說故事的人”。

  說故事的人,生在民間、活在民間,通常是年紀挺大的老人,老爺爺、老奶奶,在長長的一生裏,看過很多的人、經過很多的事。山河變色,歲月改顏,大曆史像大江大河“嘩啦啦”地流過,他們(men) 就是河岸邊的小草,默默地、使勁地抓住腳下的一點土壤,避免被河流卷走,在時間裏葳蕤生長,某時某刻,借著風聲,傳(chuan) 遞一點信息,聽見的人都懂得。

  說故事的語言就是民間的語言,故事裏的事都是民間的事。從(cong) 《秋園》《浮木》到《我本芬芳》,說的是些什麽(me) 事情?無非就是,一個(ge) 人、一個(ge) 女人、一些女人,怎麽(me) 活,在這亂(luan) 紛紛的世道上,她、她們(men) ,怎麽(me) 像一株草、一株野草,堅韌地,也靈活地,適應環境而生存。

  《秋園》說的是楊本芬媽媽的故事,《浮木》是《秋園》的補記,《我本芬芳》呢?

  一個(ge) 叫惠才的女人,嫁給了一個(ge) 叫呂的男人,生了三個(ge) 孩子,就這樣,過完了一生。作為(wei) 故事的梗概,這句話就足夠總結了。當然,作為(wei) 一個(ge) 完整豐(feng) 滿的故事,需要更多的細節,惠才為(wei) 什麽(me) 嫁給呂,他倆(lia) 感情好不好,日常生活是怎樣的,還有,別人的生活是怎樣的……

  這個(ge) 故事的重要前提是“家庭出身”。惠才與(yu) 呂的家庭出身都不好,在20世紀60年代,這是一個(ge) 非常要命的問題。惠才與(yu) 呂的相識,就起於(yu) 這種同病相憐的情境,互生好感。接著,也是因為(wei) 家庭出身問題,離中專(zhuan) 畢業(ye) 還差兩(liang) 個(ge) 月,惠才被下放了。這個(ge) 時候,惠才無法多思量,隻得匆忙嫁給了剛剛認識的、答應將來會(hui) 資助她上學的呂。

  這是那個(ge) 年代典型的婚姻。我的媽媽今年75歲,說起過她的婚事。那時候,她就是通過媒人撮合,隻與(yu) 我爸爸匆匆見過一麵,因為(wei) 家裏窮,兄弟姐妹太多,媽媽隻想當作脫離原生家庭的機會(hui) ,就這樣答應嫁了。結婚那天,媽媽換了一身新衣,挎了一個(ge) 包袱,由幾個(ge) 小姐妹陪著,自己走去我爸爸家。走到中途,下起了雨,為(wei) 了不弄濕新鞋,媽媽脫掉了鞋子,赤著腳,腳上劃了很多小口子,一路艱難地走向了她將來的新家。

  從(cong) 《秋園》《浮木》到《我本芬芳》,楊奶奶說的故事,映鑒了那麽(me) 多女人的故事。隻不過,那麽(me) 多女人,絕大多數的女人,隻是沉默著,不懂得怎麽(me) 發聲,也沒有那個(ge) 能力。現在,終於(yu) 有人,她們(men) 中的一個(ge) 人,開口說起了故事。

  這些故事就像白開水,靜態而平穩,實在沒有什麽(me) 大事發生在她們(men) 身上啊,所能講的,無非就是,怎麽(me) 與(yu) 一個(ge) 陌生的男人成了夫妻,怎麽(me) 克服窘迫的心理,漸漸發現婚姻的不如意,也不乏溫情的時刻,一點點的體(ti) 貼、一點點的恩愛,就仿佛禾苗得到了滋潤。越自尊的女人,越容易在婚姻裏耗損自尊。可是,能怎樣呢?就這樣吧,沒有別的更好的活法了……

  楊奶奶專(zhuan) 注於(yu) 講述她們(men) 如何在那樣的年代裏專(zhuan) 心應對日複一日的衣食住行、世故人情,默然地任大江大河從(cong) 她們(men) 身邊呼嘯而過。她們(men) 不知道天下大事,那些離她們(men) 太遠太遠,她們(men) 更關(guan) 心的是怎麽(me) 讓自己、讓家人多吃點、吃好點,她們(men) 被動地活著,同時也是實踐力很強地活著,她們(men) 的智慧全部用於(yu) 怎樣用不多的錢搞到一塊好肉,怎樣用不多的肉招待好親(qin) 戚朋友。讓她們(men) 屢屢崩潰的,往往也就是這些“肉”的陡然失去,實則是希望的飛走。

  日子裏不多的亮光與(yu) 隨即又覆蓋的沉鬱底色,是她們(men) 生活的常態。而這些故事並不灰暗,隻是淡然,仿佛看透了世事滄桑,無法主動地選擇,那就被動地接受。鄉(xiang) 親(qin) 鄰人的關(guan) 照,不乏溫暖,平和善良地相互拉一把。人心受到創傷(shang) ,或者覺得自己被遺棄了,想要放棄的時候,也總會(hui) 有一些幽微的光升了起來,安撫了、暫且愈合了處處漏洞的心靈。

  楊奶奶說的故事,是一種完全女性主義(yi) 的視角。它們(men) 並不一定就是生活的全貌。就像在《我本芬芳》裏,我們(men) 聽著惠才說她的心事,可是,呂是怎樣的人、呂怎樣想的,隻能通過惠才的描述來呈現:呂作為(wei) 醫生收入不錯,呂為(wei) 惠才、為(wei) 這個(ge) 家庭所付出的努力,他在忙碌的工作與(yu) 繁瑣的家庭事務之間的平衡,以及對親(qin) 戚關(guan) 係的處理……呂不是壞男人,從(cong) 書(shu) 中的描述來看,他隻是對妻子關(guan) 心不夠,有些冷漠,不諳實務,好麵子,經濟上不會(hui) 計算,大手大腳亂(luan) 花錢,這些都不是大毛病,但是在夫妻生活裏很容易引起矛盾。惠才是敏感、自尊心很強、對情感要求比較高的女性,呂難以滿足她的需求。惠才與(yu) 呂的婚姻,最大的錯誤,是不合適,是一種錯位,一輩子都沒有得到糾正。

  故事的女性視角,可能讓讀者沉浸在女性的情感認知裏。但是,對於(yu) 故事裏邊緣位置的男性來說,那並不公平。尾聲,81歲的惠才問88歲的呂:“如果有下輩子,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呂搖了搖頭。惠才又問了一次,呂還是搖頭。這個(ge) 結局,那麽(me) 真實。(林頤)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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