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韓思琪

　　“複仇。我真的想複仇，我需要複仇。有時候生活看似一帆風順，然後突然間猛地一下，有人衝(chong) 過來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你根本沒料到會(hui) 這樣，因為(wei) 你正忙著快樂(le) 地生活。我知道這就是生活，總會(hui) 有踩到狗屎的時候，男子漢就該大氣一點，不要耿耿於(yu) 懷。哼，我是女人，關(guan) 我屁事！”

　　經曆了三年空窗，《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第四季終於(yu) 回歸了。以上，正是我們(men) 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米琪回歸後發出的“複仇”宣言。與(yu) 其說她的鏗鏘妙語是向生活發起“複仇”，不如說是一次直接的“宣戰”，而宣戰的對象是生活的不確定性與(yu) 失控，以及被生活傷(shang) 害的倒黴蛋的隨機概率對抗。

　　承接第三季的劇情，開局便是巡演資格被臨(lin) 時取消。米琪情緒化地在大街上直接脫掉表演套裝，拿起路邊的枯樹枝猛砸出租車。當晚，她和經紀人兩(liang) 人無家可歸，隻能又回到了一切開始的地方。當她再次把自己的生活搞砸，這一次她的選擇仍是去戰鬥，再次找回自己的主場。

　　如此設置，一方麵有製作方囿於(yu) 續訂的考量，需要在戲劇性衝(chong) 突與(yu) 平滑敘事中找到一種平衡。因此，在劇情的設置上需要不斷地將主角拉回起點、重置她的困境，唯如此才能讓下一季劇情再一次地合情合理地啟動，同時保證新一季劇情能夠在讓人共情的低穀中開始、令人揪心的懸念中結束。

　　另一方麵，與(yu) 故事裏麥琪這一角色本身的設定有關(guan) ，她不是一個(ge) 不會(hui) 犯錯的完美“大女主”。米琪會(hui) 重複犯同一個(ge) 錯誤：她永遠學不會(hui) “禁忌”二字，那張“毫無遮攔”的嘴將業(ye) 界大佬蘇菲編成段子、在表演中玩梗影射自己老板的性向。她為(wei) 此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jia) ，但似乎總是很難“學乖”、很難吃一塹長一智。

　　那麽(me) ，這一季的故事，觀眾(zhong) 要看什麽(me) ？

　　細心的劇迷可能已經從(cong) 海報中窺見了謎底。《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每一季官方釋出的海報，都暗暗應和著本季故事的主題。

　　第一季的海報，米琪在一眾(zhong) 戴高帽的男士們(men) 隊列中狡黠地回頭，她是從(cong) 婚姻生活中“消失的女人”，也是“闖入者”——闖入從(cong) 不歡迎女演員的脫口秀行業(ye) 。這兩(liang) 種身份的轉換以米琪的離婚為(wei) 分界線，離婚前的米琪被前夫精準地概括為(wei) “She's a lot.”A lot打包起的是50年代美國完美女性“配置”：出身紐約富人區、接受常春藤女校的高等教育、十年如一日地尺寸精準維持自己的身材、身居副總裁的丈夫、育有一兒(er) 一女。直到丈夫在婚姻中“溜號”，她毫無預警地被拖進名為(wei) “覺醒”或“重生”的生活。

　　第二季的海報，中景鏡頭下的她一隻手撐著臉，被觀看同時也在觀看。方領的玫粉色複古裙子襯得她脖頸修長。米琪在這一季的故事裏，從(cong) 紐約“征戰”到巴黎。

　　第三季的海報則使用了大遠景鏡頭仰拍，米琪站在兩(liang) 位男性角色背影正中，正麵麵向觀眾(zhong) 。背後的天空與(yu) 飛機，頗有意味地埋下了這季故事的線索：如同航班終歸要起飛，他們(men) 相遇，但短暫地交匯停留後仍要奔赴各自的航線。2018年與(yu) 2019年一口氣續訂的二、三季連續地討論了同一個(ge) 問題：Be prepared to be alone for rest of your life.

　　第四季的海報，米琪仍颯爽地立於(yu) 海報正中間，但經紀人蘇西、父母以及前夫一家人占據了同樣大小的畫幅。正如海報調配的站位與(yu) 比例，《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第四季的故事，更像是《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及她的家人們(men) 》，米琪的戲份是串起群像故事的敘事線索。

　　米琪希望“每次上台都做自己，不，是做我自己。以後隻接可以講我想講的內(nei) 容的演出”，盡管清楚市場不是這樣的，但要努力去改變市場，這是她在新一季故事裏邁出的新一步。

　　她“覺醒”的能量感染著身邊的人，這種“覺醒”與(yu) 充滿危機的敘事相咬合：父親(qin) 重拾喜歡的職業(ye) 和夢想，她在失去穩定的工作、舒適的房屋、作為(wei) 父親(qin) 的尊嚴(yan) 之後，還要在愚昧的社區中眾(zhong) 叛親(qin) 離。但在失無可失之後，他的選擇是對自己“忠誠”，不再做青蛙，而是刺人的蠍子。母親(qin) 則從(cong) 奪回主動性、找回久違的自己做起。

　　同樣地，經紀人Susie也在好友葬禮上不斷質問，問別人也問自己：“為(wei) 什麽(me) 一個(ge) 參過軍(jun) ，獲得英勇勳章，喜歡笛子，為(wei) 主教偷偷修好過食槽，有一遝女孩子求愛信的男人，一輩子都沒有好運？死後隻有4個(ge) 人悼念？甚至支付不起地下室1/3的房租？”這是她的“覺醒”時刻，失去後她下定決(jue) 心要更多地看到那些鮮活的平凡的“人”。

　　也因此，我們(men) 發現這一季故事裏所謂的“戲眼”、高光戲份並不在米琪，而更多地在經紀人、父親(qin) 、母親(qin) 身上。由此，第四季的故事內(nei) 核，從(cong) 前三季的女性主義(yi) 表達走得更遠。

　　可以說，《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故事的開始是某種應時之作，彼時，女星針對美國金牌製作人提出侵害的指控，由此拉開了全球範圍內(nei) 影片的“女性主義(yi) ”熱潮，女性影像作品書(shu) 寫(xie) 女性生存困境、反思女性價(jia) 值，並與(yu) 現實境況形成互文。這讓製作方與(yu) 出品方在商業(ye) 利益與(yu) 藝術榮譽兩(liang) 條賽道上都跑贏：2018年《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成為(wei) 亞(ya) 馬遜曆史上第一個(ge) 獲得艾美喜劇類最佳劇集，也是流媒體(ti) 獲得史上第一個(ge) 艾美獎最高榮譽。

　　這股浪潮在女性題材劇集中的回響，不僅(jin) 體(ti) 現在越來越多的有關(guan) “有毒婚姻（toxic marriages）”的討論，還有將鏡頭對準婚姻關(guan) 係中脆弱的權力關(guan) 係、人們(men) 的不滿以及不忠。過去，婚姻中丈夫向下兼容妻子，前者有“寵”和“愛”的資本，後者則把“賢內(nei) 助”包裝為(wei) “被命運眷顧的榮光”。米琪的前夫正是這樣一種並不討嫌的“丈夫”，對發妻有情義(yi) 的底線。

　　通常這類劇情中的“覺醒”，主要以第二波女性主義(yi) 思潮為(wei) 旗幟，反思男女不平等的根源問題，探討社會(hui) 文化如何讓男性從(cong) “結構上”支配女性。換言之，問題並不是指向某個(ge) 人，而是疊加了性別秩序、貧困、階層的社會(hui) 性的“結構”。

　　而這個(ge) “結構”的具象化便如劇中展示的，“那時候的姑娘也不是沒理想，也不是沒努力鑽研過，隻是沒人會(hui) 拿女孩的理想當回事。最後她們(men) 就隻剩下一條路：用比較可愛的容貌，比較知書(shu) 達理的品行，去找一位靠譜的丈夫。”

　　在這個(ge) 意義(yi) 上，《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的特別之處還在於(yu) ，用明亮的色調與(yu) 潮出圈的“小裙子”加入了一些更新的思考：承認“女性特質”，對精致外表和完美身材的追求不全是“消費主義(yi) 陷阱”，她們(men) 當然也擁有自覺地追求美麗(li) 、展示曲線與(yu) 魅力的權利。

　　正如米琪這一季提供的金句，“言語可以照亮黑暗，言語可以改變人心從(cong) 而改變人的行動，但你要先講出來”，《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向我們(men) 展示了：探索本身，就是意義(yi) 。（韓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