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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文學這門“世界語言”溝通心靈

發布時間:2022-03-24 10:26:00來源: 光明日報

  以文學這門“世界語言”溝通心靈

  ——文學視野與(yu) 人類命運共同體(ti)

  【新時代文論之苑】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中國文聯十一大、中國作協十大開幕式上的重要講話中指出,以文化人,更能凝結心靈;以藝通心,更易溝通世界。廣大文藝工作者要立足中國大地,講好中國故事,以更為(wei) 深邃的視野、更為(wei) 博大的胸懷、更為(wei) 自信的態度,擇取最能代表中國變革和中國精神的題材,進行藝術表現,塑造更多為(wei) 世界所認知的中華文化形象,努力展示一個(ge) 生動立體(ti) 的中國,為(wei) 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譜寫(xie) 新篇章。在文藝工作座談會(hui) 上的重要講話中,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也強調,文藝是世界語言,談文藝,其實就是談社會(hui) 、談人生,最容易相互理解、溝通心靈。

  這些重要論述,深刻闡釋了“文學共同體(ti) ”之所以存在的重要基礎。考察“世界文學”造就的“文學共同體(ti) ”,考察“文學共同體(ti) ”內(nei) 部各民族文學既同台競技又同聲相應的關(guan) 係,或許可以為(wei)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帶來某些啟示。

  壹、作家充當導遊,人們(men) 將在審美享受之中迅速而深入地領悟世界各地的人文風貌

  作為(wei) 馬克思主義(yi) 的標誌性經典,《共產(chan) 黨(dang) 宣言》以深邃的曆史分析、開闊的胸襟和充沛的激情而著稱。這一部經典雄辯地闡述了生產(chan) 方式、交換方式帶來社會(hui) 結構的必然變化。盡管如此,許多精細的解讀都沒有忽略《共產(chan) 黨(dang) 宣言》提到的一個(ge) 特殊命題:世界文學的形成。

  19世紀上半葉,“世界文學”的概念已經出現在歌德等作家和思想家的言辭之中,但是,《共產(chan) 黨(dang) 宣言》的表述遠遠超出了單純的文學範疇而指向普遍的精神文化生產(chan) :“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guan) 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麵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麵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物質的生產(chan) 是如此,精神的生產(chan) 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產(chan) 品成了公共的財產(chan) 。民族的片麵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wei) 不可能,於(yu) 是由許多種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

  現代社會(hui) 的生產(chan) 方式和交換方式不可阻擋地衝(chong) 開了“地方”“民族”之間有形無形的邊界,現代交換體(ti) 係不僅(jin) 造就物質產(chan) 品的廣泛流通,精神產(chan) 品也將掙脫原產(chan) 地的限製而傳(chuan) 播到世界的各個(ge) 角落。這種描述展示了總體(ti) 性世界文學的形成路徑。

  當然,所謂的“世界文學”並非遊離於(yu) “地方”和“民族”的另一套迥異的文本,而是表明“地方”和“民族”的文學作品由於(yu) 傳(chuan) 播而獲得了“世界”的性質;與(yu) 此同時,“世界”亦非某種霸權壟斷的舞台,必須另行購票入場——恰恰相反,每一個(ge) “地方”和“民族”均已進入世界,它們(men) 都是世界的組成部分,都有資格將世界作為(wei) 創造的空間。

  一百多年的文學形勢愈來愈清晰地證實了“世界文學”的命題,同時,文學及文學研究開始自覺地意識到世界曆史的存在。人們(men) 曾經使用各種概念描述19世紀前後文學的演變脈絡,例如浪漫主義(yi) 、現實主義(yi) 、現代主義(yi) 、後現代主義(yi) 等,這些概念的內(nei) 涵無不涉及對文學與(yu) 曆史互動關(guan) 係的理解。

  世界範圍內(nei) ,無論是國家的獨立、民族的解放,還是風土人情的轉換、技術對於(yu) 生活的重塑、自然與(yu) 生命的不同觀念,各種曆史波瀾都在文學之中形成回聲。文學風格或者文學形式之間的競爭(zheng) ,無不涉及文學對於(yu) 曆史的獨特發現和再現方式。

  現實主義(yi) 文學擅長客觀地描繪社會(hui) 曆史的圖景,形形色色的人物性格成為(wei) 這些圖景的軸心;浪漫主義(yi) 文學傾(qing) 心於(yu) 高蹈和神奇,現代主義(yi) 文學流露出強烈的陰鬱和反諷,二者無不寄寓了文學對於(yu) 現代性的某些批判——奢華的消費主義(yi) ,貪婪與(yu) 物欲,市儈(kuai) 哲學與(yu) 功利主義(yi) 等。通常,某一個(ge) 曆史時期的民族文學顯現出相對集中的主題,相對一致的文學風格或者文學形式。相形之下,“世界文學”往往斑斕紛雜,頭緒多端。這不僅(jin) 取決(jue) 於(yu) 各民族相異的文學傳(chuan) 統,還取決(jue) 於(yu) 各個(ge) “地方”不同的曆史主題與(yu) 曆史節奏。

  然而,恰恰由於(yu) 斑斕紛雜,“世界文學”的視野可能超出特殊的地域或者文化圈而形成愈來愈明朗的世界意識。作為(wei) 引人入勝的文化窗口,文學不斷展示世界的千姿百態。雖然文學僅(jin) 僅(jin) 提供紙麵的精神旅行,然而,由於(yu) 作家充當導遊,人們(men) 將在審美享受之中迅速而深入地領悟世界各地的人文風貌。美國學者本迪尼克特·安德森曾經論證,15世紀之後出現的印刷品對於(yu) “想象共同體(ti) ”的形成產(chan) 生了重要的推動作用。文學是印刷品之中最富魅力的類別,文學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幫助人們(men) 認識廣闊的世界。至少可以說,新的認識造就了一個(ge) 可以共同談論世界的知識群體(ti) 。

  盡管眾(zhong) 多作家從(cong) 不同方向參與(yu) 了“世界文學”的生產(chan) ,但是,大多數傑出作家貯存於(yu) 內(nei) 心的多半是“民族”而不是“世界”——他們(men) 通常以自己的民族作為(wei) 立足的圓心。世界如此之大,不是所有的地方都盛得下鄉(xiang) 愁。民族曆史是一個(ge) 作家成長的文化土壤,是一個(ge) 作家的心靈護佑,也是一個(ge) 作家持久的關(guan) 注對象。“為(wei) 什麽(me) 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wei) 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對於(yu) 文學來說,這種“愛”是不可或缺的精神財富。民族曆史時常賦予作家真正的靈感與(yu) 不竭的創造能量。

  如果說,眾(zhong) 多民族國家共同組成世界,那麽(me) ,每一個(ge) 民族的曆史都是獨一無二的世界局部。展示每一個(ge) 民族的曆史秘密,這是民族文學對於(yu) 世界文學的奉獻。所以,作為(wei) “世界文學”的獨立一章,中國的“五四”新文學運動清晰地顯示了世界與(yu) 民族的辯證關(guan) 係。以陳獨秀、胡適、魯迅為(wei) 首的一批“五四”作家無不擁有世界文學的視野,但是,他們(men) 卷入文學的重要目的是療救自己的民族。文學再度證明這個(ge) 觀點:置身於(yu) 世界圖景提供的參照中,一個(ge) 民族可以更深刻地認識自己,更深刻地認識自己恰恰是世界意識帶來的另一個(ge) 收獲。

  相對於(yu) 市場提供的物質產(chan) 品,精神產(chan) 品隱藏了特殊的魔力。物質產(chan) 品通常遵循棄舊圖新的規律,新的型號與(yu) 新的功能很快覆蓋或者取代了古老的款式。條件許可的時候,沒有人願意駕駛一百年前的破舊汽車,或者使用五十年前的黑白電視機。然而,精神產(chan) 品存在遠為(wei) 廣闊的呼應範圍。一部經典著作仿佛時刻在播撒精神的種子。人們(men) 無法預計,這些精神的種子將在哪一個(ge) 時間、哪一個(ge) 地點發芽,接受的主體(ti) 是誰,產(chan) 生何種效果。

  不同國家和民族之間的對話,很大一部分是建立在世界意識的基礎之上。世界之大,個(ge) 人隻能涉足有限的處所;作為(wei) 一種彼此相知的語匯,文學可以幫助不同民族的人們(men) 心領神會(hui) ,乃至共同參與(yu) 世界。所以,世界範圍林林總總的文學經典展示了“人類”的存在。“人類”生活在地球的各個(ge) 角落,然而,他們(men) 是相互聯係的共同體(ti) ——不論他們(men) 自己能否意識到這一點。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的倡議包含強烈的世界意識。作為(wei) “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回應,“人類命運共同體(ti) ”不僅(jin) 是高瞻遠矚的戰略構想,而且顯示出很強的曆史緊迫性。“人類命運共同體(ti) ”的理念指出了一個(ge) 現今不同於(yu) 以往的重要特征:“人類”作為(wei) 一個(ge) 整體(ti) 出現的場合愈來愈多。許多新的跡象顯示,人類的命運正在被緊密地聯結在一起。無論是氣候問題、太空開發還是環境保護、生物安全,眾(zhong) 多民族國家不得不廣泛合作,共享成功帶來的紅利,或者共同承擔失敗的可悲後果。氣候問題帶來的極端天氣、生態係統破壞以及海平麵的升高涉及全球範圍,任何一個(ge) 地域的居民都可能遭遇無妄之災。新冠肺炎疫情是另一個(ge) 典型的案例。如果“人類”無法聯手阻斷病毒的傳(chuan) 播鏈,沒有哪一個(ge) 國家可以逍遙地獨善其身。

  將“人類”視為(wei) 整體(ti) 的時候,某些傾(qing) 向的危險程度超出了預料——這些傾(qing) 向帶來的問題遠非威脅個(ge) 別區域,而是危及整體(ti) 的“人類”。曆史表明,一些事情正在悄悄地發生意想不到的翻轉:財富與(yu) 科學技術曾經為(wei) 人類帶來了許多便利物資,可是,由於(yu) 各個(ge) 群體(ti) 的發展愈來愈不平衡,財富與(yu) 科學技術中,不知不覺地潛入某些負麵因素。《共產(chan) 黨(dang) 宣言》指出:“資產(chan) 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chan) 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chan) 力還要多,還要大。”《共產(chan) 黨(dang) 宣言》發表之後的一百多年時間裏,這個(ge) 趨勢有增無減,發達的科學技術同時構成生產(chan) 力發展的穩定保障。

  然而,伴隨社會(hui) 財富的急速增長,一個(ge) 公平的財富分配方案並未在世界範圍內(nei) 如期出現,貧富之間的差距甚至比以往更為(wei) 懸殊。與(yu) 社會(hui) 財富急速增長並駕齊驅的另一個(ge) 事實是,發達的科學技術同時研製出強大的武器係統,這些武器的殺傷(shang) 力不限於(yu) 一時一地,而是危及全人類。

  此外,由於(yu) 人類社會(hui) 的快速發展,自然環境承受的壓力愈來愈大,自然環境帶來的生態問題可能分布在地球的任何一個(ge) 角落,以至於(yu) 整體(ti) 的“人類”處於(yu) 休戚相關(guan) 的狀態。麵臨(lin) 這種曆史情勢,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倡議顯出特殊的感召力。“人類命運共同體(ti) ”倡導各個(ge) 民族、各個(ge) 國家包容互鑒、和而不同,倡導多邊主義(yi) 與(yu) 公平合理的新型國際關(guan) 係。這個(ge) 倡議敏銳地覺察到曆史發展正在遭遇的一個(ge) 重大問題:全球化形成的相互交織業(ye) 已成為(wei) 常態之後,人類如何以更加團結的姿態克服各種負麵因素製造的障礙?

  從(cong) 政治、經濟、國際關(guan) 係、全球治理到文化傳(chuan) 統和文明傳(chuan) 統,“人類命運共同體(ti) ”的戰略構想匯聚了多方麵的遠見卓識,為(wei) 不同學科打開多種思想路徑。與(yu) 許多學科相似,文學將以自己的形式呼應這個(ge) 不同凡響的曆史判斷,並且積極參與(yu) 具體(ti) 的構建。可以看到,一些科幻文學陸續以幻想的形式再現核戰爭(zheng) 導致的不祥圖景。如果說,科幻文學是以曲折的方式表現出對於(yu) 未來的憂慮,那麽(me) ,現實主義(yi) 作家有責任更為(wei) 積極地探索曆史。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這個(ge) 前所未有的曆史主題,將為(wei) 文學開創一個(ge) 巨大的認識空間和想象空間。

  對於(yu) 文學來說,真正的曆史不僅(jin) 是一套懸浮的設想和概念,而且是進入每一個(ge) 人生活角落的沉甸甸內(nei) 容。文學作品通常切入主人公的人生際遇和起伏的命運,描繪芸芸眾(zhong) 生的日常經驗、喜怒哀樂(le) 和各種具體(ti) 遭遇,但是,作家將密切注視沉澱於(yu) 尋常細節之中的曆史動向:情感、經驗之中存在哪些有助於(yu) 團結人類的因素?文學對於(yu) 正義(yi) 、善良和人性溫暖的肯定如何持續地為(wei) 人類增添正能量?更為(wei) 激烈的國際博弈之中,哪些開闊的曆史平台可以兼容種種分歧的意向,求同存異,緩解種種不平衡形成的落差,從(cong) 而尋求新的平衡可能?這意味著新的視野和智慧,也提供了未來文學的重大資源。

  貳、各個(ge) 民族的文化傳(chuan) 統都有能成為(wei) 構建現代社會(hui) 的文化資源。世界文化平台上,中華民族文化對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的貢獻將日益顯現

  如果現代社會(hui) 被視為(wei) 普遍的追求,那麽(me) ,“人類”將以整體(ti) 的麵目應對這個(ge) 問題。這時,現代性、現代化主題與(yu)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的關(guan) 係就會(hui) 成為(wei) 特殊的焦點。

  現代社會(hui) 是普遍的追求嗎?這個(ge) 問題曾引起討論。20世紀五六十年代,西方的一些理論家根據某種意識形態企圖提出以西方為(wei) 範本的“現代化”。但這種範本屢遭抵製,許多民族並未將“現代化”的曆史目標拱手相讓。

  恩格斯《在馬克思的墓前講話》中說過:“正像達爾文發現有機界的發展規律一樣,馬克思發現了人類曆史的發展規律,即曆來為(wei) 繁蕪叢(cong) 雜的意識形態所掩蓋著的一個(ge) 簡單事實:人們(men) 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後才能從(cong) 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

  “吃、喝、住、穿”代表的物質條件,是決(jue) 定“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精神生活的前提。同時,物質生產(chan) 與(yu) 精神生產(chan) 分別擁有相對獨立的邏輯,前者的發展帶動後者持續演進,二者均不斷地追求更為(wei) 完善的境界。盡管何謂“現代性”的衡量指標不盡相同,各個(ge) 民族國家的經濟、文化模式和社會(hui) 管理成效參差不齊,但是,現代社會(hui) 構成人類曆史運動的一個(ge) 共同認可的驛站。普遍的追求使各個(ge) 民族國家可能遭遇相似的發展問題,同時,無論是科學技術還是經濟、政治、文化,各個(ge) 民族國家構建的現代社會(hui) 存在緊密的合作與(yu) 互動。

  然而,正如哈佛大學研究員杜維明所言,“現代化”並非等同於(yu) “西方化”。盡管“現代化”起源於(yu) 歐洲,但是,“如果我們(men) 開始從(cong) 多文明角度看待現代化,那麽(me) ,那種認為(wei) 當代西方的經曆應在世界其餘(yu) 各地予以重複的說法,就不再可信了”。杜維明考察了儒家文化對於(yu) 東(dong) 亞(ya) 現代性的參與(yu) ,總結出若幹異於(yu) 西方現代性的特征,譬如政府在市場經濟之中的職能,法律與(yu) 仁愛之心、以禮相待的互動,家庭作為(wei) 基本單位的意義(yi) 以及家與(yu) 國、公與(yu) 私之間的有機聯結,教育與(yu) 人格,修身與(yu) 道德,如此等等。不論諸多具體(ti) 的分析是否存在出入,杜維明的結論令人深思:“儒學的東(dong) 亞(ya) 能在不徹底西方化的情況下充分現代化,這表明現代化可以有不同的文化形式。因此可以設想,東(dong) 南亞(ya) 可以實現它自己的現代化,既不是西方化也不是東(dong) 亞(ya) 化。”更大範圍內(nei) ,人們(men) 有理由相信“世界各地固有的傳(chuan) 統都有轉變的潛力,發展出自己的不同於(yu) 西方的現代性。”

  在他看來,全球各種文明的對話是當務之急,對話是建立世界和平秩序的前提。現代社會(hui) 的普遍追求與(yu) 多種現代性的設想,這種圖景包含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必須麵對的“同”與(yu) “異”之間的辯證:相似的曆史坐標之下,不同民族國家的人們(men) 可能形成相似的追求,然而,每一個(ge) 民族國家可以依賴自己的文化傳(chuan) 統,選擇不同的路徑抵達現代社會(hui) 。換言之,價(jia) 值觀念的公約數構成了“共同體(ti) ”的依據,但是,各個(ge) 民族國家並未圈定在同一條跑道之上,每一個(ge) 民族國家可以獨辟蹊徑,從(cong) 不同的方向登上高地。

  相對於(yu) 古代社會(hui) ,現代社會(hui) 意味著重大的結構轉型。世界範圍的頻繁互動導致不同民族國家之間跨越空間的互動愈來愈密集,民族國家內(nei) 部曆時性承傳(chuan) 的文化傳(chuan) 統相對衰退。這種文化症候時常產(chan) 生激烈的爭(zheng) 論,文化傳(chuan) 統與(yu) 外來文化分庭抗禮、相持不下,“數典忘祖”“崇洋媚外”或者“抱殘守缺”“固步自封”的指責此起彼伏。事實上,這種狀況涉及民族主體(ti) 、民族文化與(yu) 外來文化的多邊關(guan) 係。

  進入世界範圍的文化大交流,借鑒、參考、批判、崇拜等各種文化策略都有可能出現。這時,民族主體(ti) 始終是一個(ge) 首要的衡量準則。魯迅倡導“拿來主義(yi) ”,“拿來”即是借他人酒杯,澆自己的塊壘。魯迅自稱仰仗讀過百來篇“外國作品”和“一點醫學上的知識”寫(xie) 起了小說。他師法哪一部“外國作品”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正寫(xie) 出了中國人的精神麵貌。保衛民族主體(ti) 的時候,模仿對手同樣可能成為(wei) 一種文化策略,所謂“師夷長技以製夷”。

  多種現代性的觀點力圖證明的另一個(ge) 重要思想是,各個(ge) 民族的文化傳(chuan) 統都有能成為(wei) 構建現代社會(hui) 的文化資源。世界文化的平台上,中華民族文化對於(yu)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的貢獻將日益顯現。如果說,文化“引入”是一個(ge) 多世紀許多知識分子重要的啟蒙工作,那麽(me) ,現在或許是談論文化“輸出”的時候了。很大程度上,重新認識傳(chuan) 統文化,根據現今的曆史情勢弘揚和運用傳(chuan) 統文化,對傳(chuan) 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這已經成為(wei) 一個(ge) 迫切的任務。事實上,歌德即是在與(yu) 秘書(shu) 談論中國清代小說《好逑傳(chuan) 》的時候提出“世界文學”的命題。

  當然,所謂的文化“輸出”必須建立在民族國家的文化質量之上。中華民族文化的哪些內(nei) 容將會(hui) 贏得不同民族的普遍興(xing) 趣?這是一個(ge) 引人矚目的話題。作為(wei) 一個(ge) 曆史悠久的民族,可供展示的文化範例不勝枚舉(ju) 。從(cong) 文學範疇內(nei) 部的李白、杜甫、曹雪芹到更大範圍的儒、釋、道,諸多文化範例無不展示出世界一流的文化創造力。無論如何分析每一個(ge) 文化範例的成敗得失,這種文化創造力都是共有的普遍特征,也都是民族文化的內(nei) 在驅動。

  一個(ge) 多世紀的文化“引入”同時無形地造成民族文化的防守姿態。濃重的防守意識甚至讓人忽略隱藏於(yu) 民族文化內(nei) 部巨大的創新能量。縱觀綿延不絕的中國曆史,必須善於(yu) 發現與(yu) 發掘民族文化獨特的創新衝(chong) 動與(yu) 創新形式。

  我願意重複中國書(shu) 法史上一個(ge) 簡明的例子強調這個(ge) 特征。一些人主張恢複繁體(ti) 字作為(wei) 向文化傳(chuan) 統致敬的形式。然而,漢字的演變證明,古人曾經一次又一次大膽地簡化字體(ti) 。日益複雜的社會(hui) 形成愈來愈多的文字交流之後,古人並未拘謹地墨守成規,接受效率低下的書(shu) 寫(xie) 速度。從(cong) 篆書(shu) 、隸書(shu) 、楷書(shu) 到行書(shu) 和草書(shu) ,可以從(cong) 這些字體(ti) 的演變背後察覺古人不懈的改革精神。令人驚歎的真正創造是,每一種新型字體(ti) 都在古人手中轉換為(wei) 美輪美奐的書(shu) 法藝術。

  中華民族文化既厚重不遷,又周流無滯,“守正”與(yu) “創新”是相互聯係的兩(liang) 個(ge) 方麵。回顧民族文化的時候,沒有理由遺忘古人湧動不息的文化創造力。談論“人類命運共同體(ti) ”和多種現代性,這種文化創造力展現為(wei) 各種獨具一格的中國智慧。

  叁、梅花之美並不排斥菊花,猶如國畫之美並不拒絕油畫。組建審美家族時,不同的麵容閃爍出相互理解的表情

  作為(wei) 不同民族或者不同國家之間文學的綜合研究,“比較文學”曾經傾(qing) 向於(yu) 總結“文學共同體(ti) ”之中“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一致規律,錢鍾書(shu) 概括為(wei) “東(dong) 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學北學,道術未裂”。然而,相對於(yu) 這些書(shu) 生意氣的文化憧憬,另一些觀點更多地指向了世界範圍的文化差異、分歧乃至衝(chong) 突——“文明的衝(chong) 突”之說曾經流行一時。如果說文化霸權是種種差異、分歧乃至衝(chong) 突的重要誘因,那麽(me) ,西方中心主義(yi) 正在引起愈來愈多的反彈。一種輿論曾經長期流行:西方文化是一種更為(wei) 成熟的文明,西方觀念充當了種種意義(yi) 的起點;西方文學更為(wei) 優(you) 越,無論是展示人物的豐(feng) 富、深刻還是文學形式的多向探索,西方文學是一種居高臨(lin) 下的存在。時至如今,這些觀念陸續遭到質疑與(yu) 批判,包括一批西方知識分子的抨擊。事實上,“文學共同體(ti) ”的一致與(yu) 分歧兩(liang) 種傾(qing) 向分別涉及民族文化的內(nei) 部與(yu) 外部,涉及文化與(yu) 經濟、政治乃至軍(jun) 事的複雜博弈。

  習(xi) 近平主席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恢複聯合國合法席位50周年紀念會(hui) 議上的重要講話深刻指出,世界是豐(feng) 富多彩的,多樣性是人類文明的魅力所在,更是世界發展的活力和動力之源。“非盡百家之美,不能成一人之奇。”文明沒有高下、優(you) 劣之分,隻有特色、地域之別,隻有在交流中才能融合,在融合中才能進步。

  任何一種類型的文明均與(yu) 特定的地域、不同民族的生活經驗息息相關(guan) 。種族、環境、時代以及各種文化傳(chuan) 統均參與(yu) 了文明的漫長積累。相對於(yu) 一個(ge) 民族的繁衍生息,民族文化內(nei) 部始終存在新陳代謝機製;但是,當眾(zhong) 多民族處於(yu) 自給自足的狀態時,民族文化之間不存在高低優(you) 劣的通約原則。寬闊的世界舞台上,每一種類型的文明都有贏得尊重的資格。

  現代曆史逐漸開啟了每一個(ge) 民族的大門——世界連為(wei) 一體(ti) 之時,恰恰是各種類型文明彼此交流之日。各個(ge) 民族文化的取長補短恰逢其會(hui) 。令人遺憾的是,許多場合,世界範圍的文明交流並未伴隨溫情脈脈的氣氛順利展開。市場的開拓與(yu) 占領成為(wei) 打破民族邊界的首要動力時,利益的交換乃至利益爭(zheng) 奪不可避免地介入甚至支配文明交流,從(cong) 而帶來多方麵的緊張關(guan) 係。過往的曆史並未提供多少樂(le) 觀的例子。

  恰恰在考察多種現代性的時候可以發現,西方一些國家的現代性是與(yu) 帝國霸權和殖民曆史聯係在一起的。這種社會(hui) 關(guan) 係表明,利益的衡量成為(wei) 一切衡量的核心,利益產(chan) 生的嚴(yan) 重衝(chong) 突往往充當了戰爭(zheng) 的導火索。當堅船利炮成為(wei) 對話的語言時,當叢(cong) 林法則形象地演繹“落後就要挨打”的悲劇時,文明的交流可悲地淪為(wei) 一個(ge) 無足輕重的附庸,甚至構成一個(ge) 反諷。相對於(yu) 互惠互利的“人類命運共同體(ti) ”理念,這種曆史狀況格外刺眼。

  至少在目前,傳(chuan) 統的國際關(guan) 係、經貿體(ti) 係或者文化交流網絡均無法提供“人類”全麵合作的穩固基礎。從(cong) 古老的宗教到近現代的階級、民族、國家,各種重磅的概念無不存在明顯的雙重性質:這些概念既可以成為(wei) 某些社會(hui) 共同體(ti) 認同的基石,也可以成為(wei) 拒絕乃至排斥另一些社會(hui) 共同體(ti) 的藩籬。與(yu) 此同時,諸如身份、族群、性別等另一些概念繼續湧入。圍繞兩(liang) 批概念形成的論述汗牛充棟,這恰恰證明兩(liang) 批概念涉及的問題均未過時。這些問題既構成“人類命運共同體(ti) ”的背景,也是這個(ge) 曆史主題將要超越的內(nei) 容。“人類”作為(wei) 一個(ge) 整體(ti) ——如果這種狀況意味著新的機遇,那麽(me) ,必須同時意識到新的要求。

  按照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看法,隻有當社會(hui) 財富極大地豐(feng) 富,“每個(ge) 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這時的利益衝(chong) 突才會(hui) 消弭於(yu) 無形。然而,盡管這種社會(hui) 條件尚未形成,文化的相對獨立性仍然可以劃出一個(ge) 相對獨立的曆史平台。這個(ge) 區域可以相當程度地擺脫斤斤計較的利益交換乃至尖銳的利益衝(chong) 突,例如“文學共同體(ti) ”對於(yu) 各個(ge) 民族文學的審美式兼容。審美既青睞個(ge) 性的差異,同時又構造廣泛的共鳴區域。梅花之美並不排斥菊花,猶如國畫之美並不拒絕油畫。組建審美家族時,不同的麵容閃爍出相互理解的表情。詩與(yu) 戲劇可以共存,音樂(le) 與(yu) 雕塑並行不悖。各個(ge) 民族文學的迥異風格亦作如是觀。這也是中國作家之所以能夠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的理由。中國審美旨趣、中國氣派、中國風範恰恰是“文學共同體(ti) ”之中最令人敬重的。

  “文學共同體(ti) ”的構造表明,文學的各種個(ge) 性構成了非對抗性差異。審美不再負有開疆拓土、產(chan) 品競爭(zheng) 和創造利潤的職責,個(ge) 性的非對抗性差異將擺脫利益的糾纏而成為(wei) 相互補充甚至相互激賞的對象。審美的創造性勞動帶來的巨大快樂(le) 不再是維持生存的額外負擔,而是自由天性的發揮;這時的每一種個(ge) 性將獲得廣闊的空間而不再屈從(cong) 於(yu) 利益的衡量。這也是“和而不同”的一種生動詮釋。揭示“文學共同體(ti) ”審美式兼容背後的依據,力圖以隱喻的方式展示“人類命運共同體(ti) ”這一曆史願景令人向往的美好性質。雖然各種條件尚未完全具備,但是,如同“文學共同體(ti) ”,某些領域的合作已經存在巨大的成功希望。

  (作者:南帆,係福建省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理論體(ti) 係研究中心研究員、福建社會(hui) 科學院研究員)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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